出門幾天的韓冠英,回來之後給兒子帶來了一個壞消息。
法國領事即將要換人了,新任的領事一個月後,就要正式上任。
韓家和現任法國領事杜丹先生的關係很好,以至於,韓家在法租界內都能享受到一點特權。不過,杜丹先生一旦下任,那麼,韓家和法國領事館的交好,也等同於全部清零。而且,聽說新來的這位領事大嫉妒討厭中國人,還身居爵位,是個自持甚高的人,很不好對付。
韓東戈滿腦子想得都是如何找到盛薔薇,聽了父親的話,沉吟片刻才道:“不好對付又如何?兒子最不怕的就是這種人!”
現在的上海,已經不是當年的上海了。
那些作威作福的洋人,早該走人了。
“你不要這麼激進。法國人的背後,還有教會,關鍵時候,他們都可以助咱們一臂之力。”
韓東戈只想說自己不需要,可終究沒有說出口,不想直接衝撞了父親。
韓冠英微微沉吟,道:“我單獨找杜丹先生談了談,問他是否知道這個“海木青盟”的來歷?”
韓東戈沉下起來,在父親的對面坐下。
“杜丹先生說,這個組織很神秘,而且,還有傳聞,他背後的領導者就是一名法國人。不過,傳聞終究是傳聞,這個組織的事,其實我們並不是很清楚。”
韓冠英告知杜丹先生,這個組織真的很危險,而且,他們一直視韓家爲最大的敵人。他見他如此懇切,不得不點頭答應幫忙,畢竟,他的任期即將結束。若是爲韓家辦成此事,待他離開的時候,韓家一定會爲他準備一份踐行的厚禮吧。
憑着杜丹先生的人脈,若是他肯出手幫忙的話,肯定會查到一些消息和線索。
韓東戈聽了這些,依然心思沉重。
他沒耐心在等下去了。
“東戈,明天一早你把盛薔薇失蹤的消息放出去吧。”
“父親!”韓東戈聞言震驚不已。
他想不到,父親也要讓他拿盛薔薇來做誘餌!
“東戈,這雖然不是一個好辦法,卻是個不得不用的辦法。你把消息放出去,把矛頭直指那個海木青盟!”
“父親,我不能!”韓東戈神情複雜,一臉堅定。
韓冠英深深看他一眼:“你不能的話,那就我來做!”
“父親!”韓東戈神情激動地站了起來。
韓冠英擡頭看他,重重地用柺杖敲了一下地面。
“你給我坐下。”
韓東戈面沉似鐵,緊緊地抿着嘴脣。
“東戈,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若是他們知道盛薔薇失蹤了,必定自亂陣腳!盛立寧還不想拋棄他的女兒這顆棋子!可他不知道的是,盛薔薇是自己離開的。盛立寧很容易懷疑自己的身邊有內鬼,又或者,屬下擅自行動,私自綁走了盛薔薇。如此一來,他們必定自亂陣腳!”
韓冠英早知道盛薔薇不是一個簡單的女子。此番,她這麼做,的確令他刮目相看。
“東戈,你要沉得住氣。你要知道,現在再等你消息的人,正是兒媳婦啊。”
父親語重心長的一番話,讓韓東戈垂頭喪氣。
爲了讓自己保持清醒,他使勁兒地攥緊了自己的拳頭,
他知道,盛薔薇一定在等着他在報紙上刊登消息。
“好,兒子明白了,兒子……這就開始安排。”
堂堂北地少帥夫人,離奇失蹤……這麼驚爆的消息,估計沒有任何一家報社不想刊登出版。
韓東戈無需親自出馬,吩咐一句,就會有人辦好。
次日一早,全上海灘的報紙頭條,整整齊齊地都寫着同一件事。
“號外!號外!少帥夫人被神秘組織綁架,至今下落不明。”
“北地少帥夫人離奇失蹤,生死未卜!少帥特下通緝令,全城搜捕,重金懸賞消息!”
“神秘組織,“海木青盟”到底是什麼來頭?”
街道上,茶樓裡,飯館中,但凡事有人的地方,都會三三兩兩的議論此事。
是誰這麼大的膽子?居然敢綁架少帥夫人!
盛薔薇看見報紙的時候,已經是晌午時分。
她拿着報紙的手,微微發抖,眼裡默默地流着淚。
他到底還是這麼做了,他還是相信她的。
沒有打開窗簾的屋子,光線有些昏暗。
盛薔薇平復了一下心緒,將報紙一張張地收拾好。
好了,既然如此,現在盛立寧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找到她的。
她用涼水洗了一把臉,又把房間收拾了一遍。
等她下樓的時候,老闆娘一眼就看出她哭過。
“謝小姐……”
盛薔薇停下腳步,靜靜看她。
“我有些話對你說,你方不方便……”
她似乎總是對她格外在意。
盛薔薇微微一笑:“當然,老闆娘您有什麼事?”
“那好,咱們坐下來說,咱們慢慢說……”她讓着她進去簾子後面的小屋。
這家小小的旅館,只有上下兩層,二樓的房間不多,出了兩間臥室,還有用木板隔斷出來的小單間,很是簡陋,不過價格便宜。一樓的房間,只有三間。老闆娘和女兒住在一間,還有一件是廚房和餐廳,另外一間是可以住上二十人的通鋪。
老闆娘給盛薔薇斟茶倒水,很是熱情,坐下之後,猶猶豫豫,方纔開口道:“其實,打從你第一天住進來的時候,我就覺得你這個人不一般。”
盛薔薇微一挑眉:“我怎麼了?”
“不,我不是說不好的意思,你不要誤會。我是說你這個人身上有貴氣,言行舉止也好,穿着打扮也好,一看就不是該住在這裡的人。”
盛薔薇低了低頭,手指輕輕摩挲着粗糙的杯口。
“依你的年紀,許是還沒嫁人吧……我不該多嘴的,其實我想說的是,我想,你是不是遇上了什麼難處!如果真有的話,你可以告訴我,我雖然只是個小旅館的老闆,但到底是女人家,女人幫女人,天經地義!”
盛薔薇聽完她的話,先是抿脣一笑,跟着又擡起頭來。
“謝謝老闆娘,您真是個好人。不瞞你說,我手裡的確是點麻煩事,但我自己可以處理,您的好意,我心領了。”
老闆娘見她和自己客客氣氣地說話,便道:“哦,那就好,
那就好。謝小姐,你別怪我多事……當年,我自己一個人挺着大肚子從鄉下來到上海,本來是投奔親戚來的,誰知,什麼人也找不到。幸好,當時有人幫了我,讓我能順利地生下孩子,所以,我見你一個人來住店……當然,你若是真的缺錢什麼的,我也不能幫你多大的忙,只能幫你找個活計,多掙點吃飯錢。”
她住進來不過三天,整個人就瘦了一圈,可見吃的不好。
如果,老闆娘的一番好意是真心的。那盛薔薇真的想要好好謝謝她。只是現在,她還不需要陌生人的幫助。
“謝謝你,老闆娘。”
盛薔薇始終客客氣氣的,就算是拒絕,也不會讓人覺得難堪。
…
“嘩啦”一聲,盛滿熱茶的茶杯,應聲而碎。
杜知安看着面前的報紙,腦子裡嗡嗡作響,像是被什麼重物所砸中了。
何建業睡眼惺忪,剛剛起來,正想要喝一杯茶,卻見她面色蒼白地盯着報紙。
“怎麼了?”他故意伸出五指,在她的面前晃了晃。
杜知安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她顫顫地拿起報紙,指着報紙的頭條,聲音如蚊子般細小:“薔薇她……薔薇她……”
何建業見她要哭,忙放下茶杯,接過報紙,仔細看了看。
“盛薔薇失蹤了?”
這個消息,的確令人震驚。
杜知安隨即掩面痛哭起來,嘴裡喃喃道:“怎麼辦?薔薇怎麼辦?”
何建業皺皺眉頭,總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突然發生。而且,對方可是韓東戈的妻子……
“你先別急,也許是報紙亂寫的。”
何建業招手示意姆媽過來:“你去把今兒的早報都買回來。”
杜知安早已哭得淚流滿面,聽了他的話,不由搖頭:“不會的,誰敢這麼亂寫消息?”
何建業嘆了一口氣,走到她的身邊,輕輕安撫她,拍着她的肩膀道:“好了好了,你哭有什麼用?咱們先把事情弄清楚。”
很快,姆媽拿回來一摞厚厚的報紙。
何建業和杜知安以最快的速度,翻閱報紙,果然每一張都是幾乎差不多的標題。
杜知安徹底慌神了,她抓住何建業睡衣的衣襟,含淚發問:“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她之前一直在擔心,盛薔薇會有危險,之前還說什麼“血光之災”……
何建業也覺得事情不好,拿下她的手,道:“趕緊給韓公館打個電話。如果事情是真的,我馬上去幫會安排人手。”
如果盛薔薇真的失蹤了,想必,韓東戈就算是將整個上海灘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到吧。
杜知安忙點一點頭,哽咽着撥了電話。可惜,電話接不通,佔線中……
從早上到現在,韓公館的電話一直就沒有停過,但凡是和韓家有點交情的人,都打來電話表示慰問。
聽他們話裡話外,那可惜的語氣,彷彿盛薔薇不是失蹤了,而是已經死了。
韓東戈無心應付這些無用的瑣碎,肖蓓鳳就在電話旁坐了整整一個上午。
她累得口乾舌燥,可心裡盼望着,盛薔薇也能早點打電話回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