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東戈把自己的總司令部遷至法租界內,間接等同於向衆人宣佈了他已經坐擁了這裡的半壁江山、
他雖不擅長外交,卻也不介意多些朋友和關係。而另外一方面,他派人查找那個神秘組織的消息,一無所獲。
沒有人知道,又或是,就算有人知道,也不願透露。
“海木青盟”的水這麼深,那背後之人,必定大有來頭。
海棠公寓,已經被他派人裡裡外外地翻了個遍,那裡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這纔是最奇怪的。
那裡明明發生過一些事,卻半點蛛絲馬跡都沒有。可是韓東戈能感覺到自己的周圍,隱藏着一股看不見的勢力,他平時的一舉一動,好似都有一雙眼睛在盯着似的。
爲了安全起見,盛薔薇哪裡都不能去,只能留在家裡。
她雖然嘴上不說什麼,可韓東戈看得出來,她並不開心。
偶爾回去晚了,他見到她皺眉沉沉睡着。
她連睡覺都這般憂心忡忡。
韓東戈合衣躺下,幽幽地嘆了口氣,極輕,極輕。可盛薔薇還是醒了,她緩緩睜開眼睛,臉上有種迷離之色,她一點一點地看清楚面前的人,微微抿脣笑了笑。
韓東戈伸出手臂,攬她入懷,沉吟半響才道:“最近,還做噩夢嗎?”
盛薔薇微微搖頭:“不會了。”
她很清楚自己的敵人是誰,而不是一個噩夢中虛無的影子。
“還是沒有消息對不對?”她輕輕發問。
韓東戈撫着她的頭髮:“別擔心,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會把他們挖出來。”
盛薔薇又輕輕搖頭:“你不用費力去找他們,他們會來找咱們的。”
韓東戈用手摟緊了她:“爲什麼?”
盛薔薇稍微沉默一下,才道:“我只覺得事情不會就這麼了結。”
他們如此大費周章,其用意未必在韓家,而是在自己。
雖然,盛薔薇並不覺得自己有多重要,可事情來來回回,總是將她繞在中間,這是什麼用意?
盛薔薇心中一動,繼而問道:“其實……你有沒有疑心過我?”
韓東戈不說話,只是搖頭。
若說不曾疑心,那定是騙她的,她會聽得出來。
盛薔薇輕輕笑道:“若是有人和我說,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一定是不相信的,非但不信,還會覺得他一定是騙了我,把我當個傻子一樣的哄騙。”
韓東戈笑笑,卻不說話。
“其實,我的身上有很多可以的地方,我很可疑。”
韓東戈終於忍不住打斷她道:“別說這些話。”
盛薔薇與他相對,抵着他下巴,輕聲道:“如果有一天,我騙了你,你會怎麼做?”
韓東戈聞言神色稍微恍惚一下,目光如星芒般閃爍不定:“那我會去查清楚,你爲什麼要騙我?”
“真的?你不會惱我,氣我,恨我?”盛薔薇盯着他,眼中竟是不安。
她似乎是得到了某種不安的預感。
韓東戈舉重若輕地回答她道:“不會。”
事出必有因,他要知道原因,才能決定是否對她失望。
盛薔薇笑了,笑得像個滿足的孩子
一般,讓人心疼。
“睡吧。”韓東戈拍着她的後背,輕聲安撫。
盛薔薇聽着他胸口傳來的,穩健的心跳聲,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安安才醒來之後,便哭個不停。
肖蓓鳳拿她沒轍,便把她抱上二樓。誰知,到了盛薔薇的懷裡,她還是一直在哭,小臉哭得通紅,彷彿很難受的樣子。
盛薔薇覺得不對,忙吩咐下人們備車,送孩子去醫院。
到了醫院,檢查過後,才知孩子病了,幸好不是什麼大病,需要物理降溫,先退熱。
盛薔薇坐在病牀邊上,看着女兒睡踏實了的模樣,暗暗鬆了一口氣。
肖蓓鳳給她端來一杯熱水:“我剛給東戈打了電話,他一會兒就過來、”
盛薔薇接過水杯:“何必讓他過來,等孩子睡醒了,就能回去了。”
“我若是不告訴他,回去之後,他必定大爲惱火。你也知道,他有多在乎安安……”
盛薔薇低了低頭:“姨娘,我去洗把臉,你看着點安安。”
肖蓓鳳知道她剛剛太過緊張了:“叫着他們跟着你。”
盛薔薇搖頭:“沒關係,這裡是醫院。”
門外的士官已經很扎眼了,沒必要,讓他們跟着自己去洗手間。
盛薔薇用涼水洗了一把臉,緩緩情緒。
她對着鏡子,用手帕擦着臉,此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盛薔薇眉心微動。
這裡是公用的地方,犯不着要敲門。
盛薔薇本能地警覺起來,她盯着門口,沒人進來,只是有人輕輕地敲了一下。
她等了幾秒,確定沒人進來,方纔準備出門。
就在她開門的一瞬間,她察覺到了地上有什麼東西。
是一張紙,一張對摺的紙。
盛薔薇遲疑一秒,方纔彎下身子,將其撿了起來,
毫無疑問,這一定是給她的。
那個敲門的人,知道她在這裡,所以,偷偷從門縫地底下塞進來一張紙。
紙上赫然寫着一行字。
“週六下午二點,景園茶樓,盛立寧。”
盛立寧……
這三個字,深深地刺痛了盛薔薇的眼睛。
果然,他們找上她了。
寫這張紙條的人,未必是盛立寧,然而,他們把他當成是誘餌。
那些人很清楚,只要掛上“盛立寧”的名字,不管是任何事,她都做不到無動於衷。
盛薔薇把紙條合上,揣入衣服口袋之中,故作無事地走了出去。
安安很快就退燒了,保險起見,醫生讓留院觀察一晚。
盛薔薇卻是搖頭拒絕,因着那張紙條,她才明白這裡並不安全。
韓東戈親自來接她們母女回去,見盛薔薇臉色沉重,寬慰她道:“只是小病而已,你不要胡思亂想。”
盛薔薇輕輕“嗯”了一聲,低頭親了親女兒的額頭。
到了週六這天,盛薔薇已經做好了決定。
她要赴約,而且,獨自一人。
景園茶樓是一處很有名的地方,那裡人來人往,熱鬧非凡,實在不是個埋伏的好地方。
那些人既然選了這樣一個地方,想
必是認定,她不會疑心。
盛薔薇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出門過了,此番突然要出去。
肖蓓鳳自然是憂心忡忡。
“你該給東戈打個電話。”
盛薔薇微微搖頭:“他今日有個重要的約會,我不能打擾她。”
韓家父子今日要去法國大使館赴約。
“那我陪你去,你一個人,我不放心。”
“姨娘還要替我照看安安呢。把她交給下人們,您知道我不放心的。”
“那倒是……”
盛薔薇看了看身邊的翠兒:“有翠兒,還有那些隨從在,不會有問題的。”
肖蓓鳳一臉擔心:“你到底是要去見誰啊?真的連我也不能說嗎?”
“姨娘,我暫時什麼都不能說,等我回來再說……”
盛薔薇面露難色,肖蓓鳳點一點頭。
“當然。”
她送她出了門,心裡忐忑不安。幾番猶豫過後,她還是給韓東戈去了電話,誰知,他已經出發前往大使館了。
肖蓓鳳只好吩咐接電話的陳武:“你現在馬上帶人去景園茶樓,保護少夫人。”
陳武聽了這話,連忙應是。
從韓公館乘車去往景園茶樓,不過二十分鐘。
盛薔薇坐在車上,默默無言。
一旁的翠兒,卻是有些緊張,不住地搓着雙手。
“你很害怕?”盛薔薇看也不看她一眼,輕聲問道。
翠兒微微一怔,繼而低頭:“奴婢是有些緊張,奴婢沒想到夫人會帶着……”
盛薔薇聞言轉頭看了她一眼:“我一定要帶上你的。若是沒有你,我也不會收到那張紙條。”
“啊?”翠兒當場驚慌了起來。
“少夫人,您說什麼呢?”
盛薔薇看着副駕駛上的士官轉頭看過來,便對他道:“先不用動她,我還有話說。”
翠兒整個人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
“仔細想想,我的身邊唯一可疑的人,就只有你了。”盛薔薇再度看向窗外,語氣迅速低沉下來:“在奉春的時候,是你的一個“不小心”讓我看見了報紙。也是恰巧你不在的時候,我接到了那個神秘的電話。我原想,這一切都是巧合……只是巧合而已。回到上海之後,我將那些巧合都忘到了腦後,直到昨天,我收到那張從門縫底下塞過來的紙條。我可以清楚地判斷,我的身邊有他們的人。”
翠兒聽到這裡,身體瑟瑟發抖,冷汗直流。
盛薔薇不去看她,也知道她在害怕。
“你是他們的人,對吧?”
翠兒咬脣不語,既不搖頭,也不點頭。
“昨天在醫院是誰給你的紙條?”
盛薔薇靜靜發問:“如果你能給我一個名字,或者一條線索。我就會讓司機在前面放你下車,給你一條活路。”
翠兒哽咽出聲:“太太,我沒有,我沒有出賣你……”
盛薔薇淡淡道:“你不用哭。如果你現在不說的話,我只好把你送到別處,到了那裡,總有辦法讓你開口的。”
“不要,夫人不要……”
她苦苦哀求,盛薔薇卻不爲所動,曾幾何時,她也不敢相信,柔弱溫順只是她的僞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