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慢慢就到了臘月。
這中間,司行霈回了一趟平城,住了小半個月。
這小半個月裡,太原府的天氣一直很好。
司行霈回來的第二天,就開始下雪了。白雪密灑,片刻功夫,遠處的屋脊樹梢,近處的瑤階,全蒲白上了薄薄銀裝。
落在窗臺上的,宛如江南三月的柳絮,被晨霧打溼了,鋪陳在窗前。
“回來得真巧,若在晚些,我都擔心飛機出事。”顧輕舟道。
司行霈說:“這就叫緣分,老天爺都盼着我們夫妻團聚呢。”
顧輕舟又問:“年前還要回平城嗎?”
“要。我這次住幾天,就要在平城整頓軍務,需得到臘月底才能過來。如果不巧,可能年三十還在路上。”司行霈道。
從前的年三十,他都是在軍營度過。
如今有了太太,就要陪伴家庭了。
司行霈也問她,自己不在的這些日子,出事了沒有。
“你的人都在這邊,天天給你發電報,你比我都清楚,還問我?”顧輕舟笑了起來。
寺廟的法事還在做,神女教還在暗中行動,沒有擺到明面上。
顧輕舟也整日呆在家中。
她除了做對付神女教的準備,就是研製新的成藥,送給葉督軍,希望葉督軍能有個繼承人。
她一直住在司行霈這邊。
平野四郎也因公務,長時間在駐地,夫人和蔡長亭在廟裡,整個將軍府邸寂靜陰森。
“我回去看了一次,院子裡空蕩得厲害。明明是少了四個主人,卻好像主心骨都散了。”顧輕舟道。
司行霈道:“主人家都不在,自然就沒了人氣。”
顧輕舟嗯了聲。
葉嫵隔三差五來看顧輕舟,跟她分享自己的學業和愛情。
她這天很激動,都沒注意到司行霈也回來了。
“......我們去看戲了。戲院裡特別冷,他就把手套給了我。回來的時候,風好大啊,我想吃街對面的那家蛋糕鋪子的點心。
我們過馬路的時候呢,他就把圍巾取下來,蓋住我的臉,還幫我捂住耳朵,我們倆差點被車給撞了。“葉嫵低聲講述。
她說這些的時候,心情飛揚而快樂。
顧輕舟從未見過這樣明媚的葉嫵。
她剛到太原府的時候,葉嫵身上有種冷漠的暮氣,就好像遭遇數月下雨的舊房子,溼漉漉陰沉沉的,還有腐朽的氣息。
後來,葉嫵慢慢走出了陰影,變得開朗起來。
此刻,她是開心的,是純粹的快樂。
“真浪漫。”顧輕舟道。
司行霈立在門口,聽到了幾句,嘟囔道:“幼稚。”
葉嫵臉色微露尷尬。
顧輕舟握住了她的手,笑道:“你別聽他胡說,愛情原本就是這樣的,他這樣的老古董不明白。”
葉嫵走後,司行霈問顧輕舟:“我真是老古董?”
“我比你還要老古董呢。”顧輕舟道。
司行霈就捏她的臉,說:“兩面討好,顧輕舟啊顧輕舟,你如今了不得,越發厲害。你也變了很多。”
顧輕舟改變了葉嫵,同時也被葉嫵改變了。
她跟從前的她不太一樣。
“......你也喜歡那樣的浪漫嗎?”司行霈低聲問。
顧輕舟沉吟了下,笑道:“若是我的話,大概會讓副官去買。那樣的浪漫,需要一顆童真的心。你沒有,我也沒有。”
司行霈捏她的鼻子。
顧輕舟又說:“幹嘛羨慕旁人?在葉嫵看來,我們的愛情更美好,你不知道她多羨慕我們。”
司行霈心滿意足。
顧輕舟說話溫柔,貼近他的心了。
吃了午飯,顧輕舟和司行霈坐在爐火明媚的窗前,兩個人裹了同一條厚厚毛毯,女傭端了紅茶給他們。
兩個人就坐在窗前喝茶、看雪景。
漫天的雪花飛舞,顧輕舟說:“等黃昏的時候,我們去院子裡堆一個雪人,你意下如何?”
司行霈道:“你那麼怕冷......”
顧輕舟想要辯解下,聽到司行霈繼續道,“......還不是吩咐我堆?”
“怎麼,我吩咐不了你?”顧輕舟斜睨他。
司行霈道:“吩咐得了。太太的話,誰敢不聽?”
果然,暴雪洋洋灑灑了一下午,到了黃昏的時候,地上就積了厚厚一層,能淹沒到小腿。
司行霈躍躍欲試要去堆雪人。
二寶想要幫忙。
傭人們都在從平城過來的,對大雪也好奇極了,都站在屋檐下看個新鮮。
院子裡的電燈大亮。
鄰居路過,正好院門沒關,瞧見這一幕,好奇對他們道:“這雪今晚能停嗎?”
司行霈被問得一頭霧水,看到光束裡依舊傾灑的大雪,道:“不知啊。”
“大雪不停,你們堆雪人,明早起來就看不成了,重新變成雪堆了啊。”鄰居道。
司行霈愣住。
帶着傭人在屋檐下觀看的顧輕舟也愣住。
鄰居哈哈笑,問他們:“你們就是司少帥和顧小姐吧?”
顧輕舟是神女,旁人說起她,都會單獨稱呼,而不是將她視爲司行霈的女人。
“是。”顧輕舟微笑,接了鄰居的招呼。
“江南不常下雪吧?你們肯定堆不出好看的雪人。我家傭人哄孩子玩,堆得好看,明天讓他來給你們堆幾個。”鄰居道。
顧輕舟說不用,笑着對這位善意的人道:“我們就是圖個樂呵,不是真要堆出成績。”
鄰居知情識趣,笑呵呵走了。
司行霈還是和二寶一起,堆出一個巨大的雪人。
他和二寶手上都非常有勁兒,故而捏出了的雪人有模有樣。
顧輕舟還拿了一條紅彤彤的圍巾,給雪人蓋上。
司行霈一邊忙碌,一邊問顧輕舟:“你這些日子,倒是結交了不少鄰居啊?”
“我有時候和阿嫵散步,他們看到了,主動打招呼,我也不好不理睬。”顧輕舟笑道。
司行霈就覺得,這纔是居家的樣子。
雪人堆好了,顧輕舟說真好看,二寶問顧輕舟:“師姐,是什麼樣子的?”
“圓圓的腦袋,胖墩墩的身子。”顧輕舟描述給他聽。
二寶想象了下,然後又把雪人摸了個遍,說的確真好看。
顧輕舟也欣賞片刻。
臨睡前,她還趴在窗口,又看了片刻,似看不夠。
然後,她就隱約瞧見了一排腳印,消失在街道盡頭。
“司行霈,剛剛好像有人路過時,特意避開了我們家的房子。”顧輕舟低聲告訴司行霈。
司行霈關了燈。
屋子裡黑暗,兩個人趴在窗口往外看,只有他們瞧見外面的份兒,外面是瞧不見他們的。
司行霈道:“我出去瞧瞧。”
腳印是在不遠處的樹下,那是最近可以看到院子的距離。
樹下的雪有點凌亂,像是想要遮掩痕跡。
而後,足跡慢慢走到了街上,混合了其他路人的足跡,沒了去向。
司行霈回了家。
顧輕舟就看到,他在街上留下一個個清晰的腳印。
這樣的天氣,實在不適合跟蹤或者偷窺,那對方應該不是什麼程府很深的人,或者是故意的。
“腳印有點小,哪怕遮掩了還是看得出,腳碼不大,像個半大孩子。”司行霈道。
顧輕舟也覺得,不是保皇黨或者平野夫人的人。
“.......最近得罪了誰嗎?”司行霈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