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陷入沉思。
顏一源來了,破口大罵謝舜民沒良心,字字句句安慰顏洛水。
顏洛水的心情稍微好轉。
顧輕舟藉口去準備下午茶,出了主樓。
她問副官:“謝舜民在哪裡?”
“在謝宅。”
謝宅,是副官們對謝舜民和顏洛水房子的稱呼。
顧輕舟頷首。
她步行到了顏洛水的房子。
大門沒有關,有兩個傭人站在門口,看到顧輕舟進來,就說:“先生不讓打擾。”
“你家先生在哪裡?”顧輕舟問。
傭人指了指客廳。
顧輕舟緩步進入。她穿着布鞋,鞋子落地輕柔,沒發出什麼響動。
謝舜民獨坐,怔怔發愣。
直到顧輕舟站到了他面前,他才恍然大悟般:“輕舟,你來了?”
然後,他請顧輕舟坐。
顧輕舟就坐到了他對面的沙發上。
謝舜民神色頹廢。
顧輕舟看着他,問道:“私會情人被懷孕的妻子抓了個現行,滋味很不好受吧?”
謝舜民表情微斂。
他嘆了好幾口氣,才道:“非常不好受。”
洛水難過,他更加難過。
這種煎熬的痛苦,讓他幾乎痛不欲生。他很想不顧一切闖到顧輕舟的家裡去,然而那一家子扛槍的副官,讓他寸步難行。
顧輕舟道:“你不好受,洛水更加不好受。她大着肚子,情緒本就不穩定,你這是要逼死她嗎?”
謝舜民沉默。
他薄脣抿着,眉頭緊緊蹙在一起。
“謝舜民,我第一次見你就知道,你是個極其聰明的人,洛水交給你,我跟義父義母一樣放心。可如今你做得事,跟你的性格大相徑庭,是要我相信人都是兩面性的,還是要我相信你有難言之隱?”顧輕舟道。
她神色端肅。
現在,她連姐夫也不叫了,擺出少夫人的架子,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謝舜民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
他不回答。
顧輕舟就道:“還是,你覺得我年紀比你小,又不是洛水的胞妹,沒資格問你?”
謝舜民這才擡起頭,看着顧輕舟:“輕舟,我沒這樣想過。”
“那你打算如何交代?”顧輕舟問。
謝舜民道:“我需要時間,輕舟。你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把這件事辦好,給你一個交代的。”
“不是給我。”顧輕舟道。
謝舜民糾正:“我會給洛水和岳父岳母一個交代。”
頓了頓,他又道,“此事,能否別告訴岳父?”
顧輕舟深吸一口氣。
“我也不想告訴,可五哥知道了。”顧輕舟道。
謝舜民臉上,頓時露出灰白來。
顏一源最是藏不住事情的,一旦他知道了,只怕全天下都要知道了。
他是一定會告訴岳父的。
謝舜民彎腰,胳膊肘支在腿上,使勁搓揉自己的臉,似乎想讓自己更加睿智一點。
顧輕舟看着他,確定了他有難言之隱。
可她還是要確定一下。
“謝舜民,你有沒有背叛洛水?”顧輕舟問。
謝舜民這次回答的比較乾脆:“沒有,我絕不會背叛洛水的。哪怕是其他天仙擺在我面前,我也不會動搖。”
顧輕舟頷首:“你知道嗎,我更相信你這種說法。”
謝舜民忍不住笑了下,心頭的陰霾好像散去了幾分。
每個人都需要被信任。
顧輕舟哪怕疾言厲色,都保持幾分對謝舜民的信任。
謝舜民似乎有了點力氣。
“.......我對嶽城更熟,很多事你可能做不到的,但是我可以。”顧輕舟道,“如果你需要幫忙,就及早開口,別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後悔晚矣。”
謝舜民搖搖頭:“我沒事。”
顧輕舟也不勉強。
她問過了之後,回到了新宅。
顏洛水的情緒好轉。
那股子醋意和怨氣過去之後,她開始有點沉默,似乎冷靜下來思考,假如謝舜民真的拈花惹草,她要如何自處。
離婚是肯定的。
但怎麼離、孩子的歸屬、離婚後的贍養費,都要算清楚。
顏洛水想到這裡,突然打了個寒顫:“我爲何這般冷靜考慮離婚?”
顧輕舟就把自己去看過了謝舜民的事,告訴了她。
“他還是不肯說,我瞧着他是有難言之隱。”顧輕舟道。
顏洛水道:“都抱了別的女人,能有什麼難言之隱?就像千般無奈去殺人,也是殺人了。”
顧輕舟無言以對。
顏一源擼了擼袖子:“我要去給他一點教訓,讓他知道我顏家的人不是好欺負的。”
又問霍攏靜,“阿靜,你幫不幫我?”
霍攏靜認真道:“幫的。”
顏一源就高興笑起來,對霍攏靜道:“阿靜你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了。”
顧輕舟看着他們倆,好好的同仇敵愾,居然變成了訴衷腸,頓時就知道顏一源不靠譜。
顧輕舟給霍攏靜使了個眼色。
霍攏靜頷首,一派瞭然,讓顧輕舟放心,她會看好顏一源的。
顏洛水不肯回去,也不肯去顏公館。
顧輕舟就叫人收拾了房間,讓她住下。
顏洛水還問顧輕舟:“你們家的姨太太,是不是也懷孕了?她最近如何了?”
顧輕舟笑道:“她很乖。”
潘姨太最近的確是很乖,每天按點吃飯睡覺散步,親戚朋友一概不見,就關在小院子裡,偶然看看書、練練字、坐坐繡活。
雖說枯燥,可做習慣了之後,反而形成了慣性。
她的性子也溫和了很多。
“算算日子,她是不是跟我差不多時候懷上的?”顏洛水問。
顧輕舟點點頭:“差不多的。”
懷上的日子是差不多的,顧輕舟還記得司慕是參加完顏洛水的婚禮之後,那段日子常去潘姨太那邊。
只不過,潘姨太不到兩個月,就鬧得人盡皆知,而顏洛水是滿了三個月纔開口的。
“那說不定還會同一天生呢。”顏洛水道,“要是同一天生,一男一女的話,定個娃娃親好了。”
顧輕舟駭然。
她自己就是娃娃親的受害者。
假如她沒有和司慕定下娃娃親,現在說不定她就是另一樣的人生。
在鄉下結婚生子,尋個勤快的小夥子。他種田,顧輕舟在十里八鄉給人看病,日子肯定也充實幸福。
前提是不打仗的話。
“.......孩子們自有他們的造化,咱們就不必多言了。”顧輕舟道,“他們若是有緣,無論如何也拆不開的。”
顏洛水也是一時興起,她沒事找事的寒暄。
“也對。”顏洛水道。
她提出去看看潘姨太,被顧輕舟阻止了。
潘姨太目前心態平和,這是很難得的,沒必要再去給她添點漣漪。
晚上,顧輕舟陪着顏洛水睡覺。
顏洛水夜裡哭,把顧輕舟給嚇醒了。
她急忙開燈,看到顏洛水側躺着,蜷縮着身子,抽抽搭搭的哭個不停。
顧輕舟忙道:“洛水,洛水你怎麼了?”
推了半晌,顏洛水猛然一驚,醒了過來。
這時候顧輕舟才發現,原來顏洛水是在夢裡哭。
顧輕舟心中酸澀難當,緊緊抱住了她。
看了眼時間,剛剛凌晨一點。
“沒事,沒事。”顏洛水自己也稀裡糊塗的,她不知道自己哭得多狠,只知道被顧輕舟猛然推醒,她睜不開眼。
顧輕舟鬆了口氣。
兩個人重新躺下,顏洛水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望着天花板發呆。
“怎麼了?”顧輕舟問她。
“我想舜民了。”顏洛水的眼淚,順着眼眶滑落,“真討厭,他這樣作惡,我還想着他。”
顧輕舟遞了個帕子給她。
顏洛水直接蒙在臉上。
說起謝舜民,顏洛水覺得她丈夫沒哪一點不好。
“人都貪心。”顏洛水抽噎着道,“我嫁給他之前,還以爲他根本不愛我。那時候飛蛾撲火,哪怕他對我再差,我也要好好跟他過日子。如今,我再也不滿足一個人的單相思了。”
“這不是貪心,這是妻子應得的。”顧輕舟道。
她想告訴顏洛水,人這一生會有很多的磨難。
就像顧輕舟,她雖然愛情上挫折少,可是她的人生,不也是過三關斬五將,才走到今天嗎?
顏洛水的婚姻,這纔是個開頭。
“洛水,我一直很相信你的本事。”顧輕舟道,“這是你們夫妻的難關,會過去的。”
顏洛水點點頭。
她們說了半夜的話,才勉強睡着。
剛到五點半,顧輕舟就聽到了樓下說話的聲音,隱約有義父顏新儂。
顧輕舟悄悄坐起來。
她批了件大衣下樓,果然看到義父焦慮坐在客廳裡。
“義父。”
“小五昨夜打電話給我,我連夜回來了。”顏新儂道,“洛水呢?”
“還在睡覺。”顧輕舟道,“她現在情緒穩定了,也沒有動胎氣。”
顏新儂鬆了口氣。
他的五個孩子,三個都遠在天邊,小五又不成器,獨獨顏洛水深得他們夫妻的歡心,對顏洛水自然要偏心一些。
顏一源的電話是凌晨打的,顏新儂接到電話之後,一晚上睡不着。
他本該直接去問謝舜民的,可到底還是想先見見顏洛水,搞清楚狀況。
“怎麼回事?”顏新儂問。顏一源也說了,可他素來說話添油加醋的,顏新儂不太相信,他想聽顧輕舟說。
顧輕舟就把謝舜民和顏洛水的事,說給了義父聽。
顏新儂神色頓時就不太好了。
“混賬東西!”顏新儂罵了句,“我去看看。輕舟,洛水就暫時交給你照顧。”
顧輕舟點頭:“義父放心。”
顏新儂急匆匆出門,去找女婿算賬了。
每次看到顏新儂,顧輕舟都格外羨慕,她沒有這樣的親生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