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黑白照片發花了,卻也能看到很清楚的人像。
這是在家庭的中堂照的,依稀可以瞧見後面的匾額。
顧輕舟的師父,站在最左邊,穿着一件長褂,可能是剛剛剪掉鞭子不久,頭髮還沒有長好,故而帶了一不可:“輕舟,你這麼激動,還不是因爲你什麼都明白了”
顧輕舟的胸口,劇烈跳動着。
她指了指門口:“你走,現在就走,我半個字也不想聽你說”
她不想聽司行霈揣測她師父的動機,她不想司行霈否定她人生的意義。
她是顧輕舟,乳孃和師父很疼她。
也許,他們曾經的身份很複雜,可他們對顧輕舟是真心的。
而顧輕舟,並不是一個國破家亡的人
這天地間,她有存在的意義,嶽城的百姓愛戴她,軍人敬重她,她是顧公館的原配嫡女。
她不是一個沒有姓名、沒有面目的工具。
“你走開,你胡說八道,我半個字也不信”顧輕舟厲喝。
司行霈一把摟住了她。
他用力,將她的頭埋在他的胸前。
他摟得顧輕舟透不過來氣,她使勁掙扎時,他也不鬆開。
他似乎想要悶死她。
悶得她腦子缺氧了,才能阻止她接下來一連串的思路。
顧輕舟果然被悶得頭昏腦漲。
她死死揪住了司行霈的衣領,好似稍微鬆手,她就要癱軟下去。
“輕舟,別怕。”司行霈親吻她的頭髮,“我在這裡呢”
“我我想走。”顧輕舟道,“我想走”
司行霈抱起她:“好,我們走。”
他光明正大把顧輕舟抱到了門口。
幸而也沒遇到傭人或者其他人。
門口停靠着一輛汽車,司行霈把顧輕舟抱到了副駕駛座。
然後,他開了車。
車子一路出城,然後往西走,他們可能要路過南京,然後往河南去。
顧輕舟沒說話。
她盯着沿途的風景,一直死死握住了拳頭,不敢鬆懈半分。
“輕舟,渴不渴”不知過了多久,司行霈問她。
顧輕舟搖搖頭。
“要回去嗎”他又問。
顧輕舟再次搖搖頭。
司行霈繼續開車。
開了五個小時之後,車子到了揚州,司行霈準備進城。
顧輕舟卻道:“不要進城,繼續走,往前走”
她不想停下來。
司行霈將車子往路邊停靠。
他伸手摸了摸顧輕舟的臉,低聲道:“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嗎爲了知道這些,和我慪氣。”
顧輕舟闔眼,眼睫毛微動,情緒幾乎崩潰。
司行霈又於心不忍。
他輕輕撫摸她微涼的面頰,低聲道:“我們不在揚州停留,而是進城吃點飯,買些乾糧點心,準備點水。這一路再往前走,就不知能遇到什麼城鎮了。”
顧輕舟還是不說話。
她起身,下了汽車。
司行霈手疾眼快去拉她,被她掙開:“輕舟,你別”
他立馬下車,打算去追,卻見顧輕舟並沒有逃跑,而是拉開了後座的車門。
她躲到了後面。
司行霈無奈嘆了口氣。
於是,他當顧輕舟是默許,故而進城買了些吃的,又買了一個牛皮水袋,裝了兩袋子水。
車子上有三四支槍,也有足夠的子彈,萬事不愁。
司行霈重新出發。
顧輕舟就躺在後座。
她蜷縮成了一團。
不知過了多久,到處漆黑一片,司行霈停了車子,反鎖了車門,翻身到了後座。
他在黑暗中抱緊了她:“我睡一會兒,要不然沒精神。”
司行霈讓顧輕舟枕住他的腿。
他低頭,輕吻她的面頰,將她抱起來,又哄又逼的,讓她喝了半袋子水。
顧輕舟重新躺下時,司行霈感嘆:“咱們倆這樣,像私奔嗎”
顧輕舟沒說話。
司行霈自己則笑了:“我看着挺像的輕舟,我們永遠不會走投無路,將來哪怕活不下去了,我帶着你私奔到山林裡,作對獵戶夫妻。”
顧輕舟沒有說話。
她的頭髮散了,那支金簪也被她捏在手裡。
她也不知道是想捅自己一下,還是想捅司行霈一下。
“輕舟,你不要亂動。”司行霈低聲道。
他闔眼打盹。
顧輕舟沒有動。
官道兩旁,除了迎風款擺的垂柳,就是一望無垠的農田。這個時節,稻子剛剛收了,到處光禿禿的,沒了風景。
哪怕有風景,漆黑的夜也看不見。
顧輕舟縮着,渾身都冷。
司行霈的身子是熱的,他的大腿上,熱氣傳到了顧輕舟的臉側。
“我的師父叫王治”她讓自己牢記,“這就夠了。”
不管王治是誰的家奴,她都是顧輕舟的師父。
顧輕舟只記住那些美好的。
至於其他的,她都不想知道。
她甚至不太相信司行霈的話。司行霈也許說了實情,可他在誤導顧輕舟,讓顧輕舟誤會師父的動機。
這樣,顧輕舟就可以忘記司行霈殺了師父的仇恨。
顧輕舟原本的生活很溫馨幸福,現在,她最愛的人,和最愛她的人,似乎全部站到了她的對立面。
在發現司行霈和司芳菲很親近的時候,顧輕舟還在想:“這個世上沒有人只愛我。”
如今,她突然發現,“我一無所有。”
這在這個時候,顧輕舟聽到了聲音。
“救命啊,救命”女人悽慘的聲音,略有略無,在夜空裡滑動。
顧輕舟豎起了耳朵。
仔細聽的時候,那聲音又沒了。
她輕輕闔眼。
然後,她再次聽到了腳步聲。
顧輕舟立馬坐起來。
她的動作很大,驚醒了熟睡的司行霈。
司行霈很機敏:“怎麼了”
“有人,有馬。”顧輕舟似只豹子,眼底全是警惕。
這樣的夜裡,有人聲、有馬蹄聲,他們可能遇到強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