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誠進了腫瘤科室時,同事們看到了他,很是驚訝,同時又很熱情和他打招呼。
他彬彬有禮,一一回應了,雖然仍是一副冷漠神色。
他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準備動手打掃時,吳主任來了。
“別忙了,我叫人替你收拾。”吳主任道。
裴誠看了眼手錶:“還沒有到六點。”
“手術很順利,提早結束了。”吳主任道,“你到我辦公室來吧。”
他們去吳主任辦公室時,路過護士站。
小護士們笑嘻嘻和裴誠打招呼,說:“裴醫生,你什麼時候請我們吃喜酒呀?”
裴誠道:“沒有的事。”
他態度格外嚴肅,幾乎是要發脾氣了。
小護士們以前也跟他逗趣,他一般是靜靜聽着,很少當面叫人難堪。
吳主任也好奇看了眼他。
開口的小護士很尷尬。
等到了吳主任的辦公室,吳主任就先問了他:“我們收到了你寄過來的照片,聽說你結婚了?”
裴誠好像用力壓住憤怒。
他沉默了兩分鐘,才道:“不是的。”
這件事,說來話長。
已經是下班時間了,吳主任也沒空聽他說這些,故而他道:“先辦手續吧,以後有空告訴您。”
吳主任點頭。
等手續辦好,已經到了六點半。
早班的醫生們五點就下班了,其他這會兒也該走了。
不成想,等裴誠和吳主任下樓時,辦公室那邊喧囂不已,大家好像都沒走。
吳主任好奇看了眼。
就有醫生道:“主任主任,我們到處找您。”
然後,同事看到了裴誠,很驚訝道:“裴醫生,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過來。”裴誠客氣又疏離。
同事就先跟吳主任說了自己的邀請:“今天是孫醫生過生日,最後一個單身日,他下半年要結婚了。
他包了場子,可以跳舞、喝酒,大家一塊兒去熱鬧熱鬧。主任,你也一起去吧,孫醫生剛剛去手術室找您了,不成想您在這裡。”
孫醫生是新來的,家庭條件不錯,很會做人。
同事們都挺喜歡他的,故而他請客也願意捧場。
而且,這次是人家的生日,怎麼也不好拒絕。
吳主任有點累,真想早點回去,就道:“你們去玩吧,我明天還有手術,今晚要早點睡。”
“那您玩一會兒再走吧。”同事道。
正好此時孫醫生來了。
他是個很擅長言辭的人,熱情邀請了裴誠和吳主任。
裴誠滿腹心事,卻也看出了吳主任的爲難。
同爲主治醫生,他了解吳主任的辛苦,就道:“主任明天要忙,是得好好休息。我去吧,回頭我多喝兩杯,就當替了主任。”
其他同事都不能說這種話,只有身爲董事之一的裴誠可以。
衆人就不再勉強了。
吳主任微笑了下。
裴誠一是替吳主任解圍,二是很想喝一杯,走近熱鬧的人羣,這樣他纔不至於把自己逼瘋。
衆人下樓時,就有同事低聲問:“司醫生呢?”
“噓。”
裴誠知道,羅艾琳寄了照片回來;他也知道,司瓊枝跟樑千然好了,其他人不願意在他面前提起。
他慢慢往下走。
到了餐廳,衆人到了孫醫生包下的那個雅間,一共有兩桌,坐下之後就有人下樓去叫酒上來喝。
裴誠一直很剋制。
宴席到了一半,有人提議去下面舞池玩,人一下子就走了很多。
裴誠也離席,去了樓下的酒水臺。
他要了一杯酒,準備喝時,就在不遠處的舞池裡,看到了一對熟悉的身影,正是司瓊枝和樑千然。
他們顯然是剛剛進入舞池,還沒有磨合好,司瓊枝不知不覺踩了樑千然一腳,無奈笑着賠禮道歉。
裴誠端着酒杯的手,略微有點發抖。
正在此時,司瓊枝突然看到了他。
她停了下來。
樑千然詫異,轉身尋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裴誠。
“他怎麼回來了?”樑千然問,“是不是回來補辦婚禮的?”
司瓊枝的臉色一白。
她沉默了兩秒,對樑千然道:“你彈得很好,抱歉我今天不能陪你跳舞了,下次吧。”
說罷,她甩開了樑千然的手,走向了裴誠。
裴誠對這一變故目瞪口呆,同時後背緊緊繃着。
司瓊枝走向了他,看着他的眼睛,在那薄薄的鏡片後面,看到了他的眼神。
她拉起了他的手。
裴誠跟着她,出了飯店。
五月的夜晚,瓊華如煉,月色映襯着燈光,把餐廳的門口也照得如白晝。
司瓊枝握住了裴誠的手,回神時打算鬆開,裴誠卻用力回握了她的。
然而,只是一瞬,他就鬆開了。
“聽說你要結婚了,是不是?”司瓊枝努力揚起臉,問他,“是真的嗎?”
裴誠一愣。
他大概沒想到,他再次見到她時,會是如此的開場白。
“不是。”他道,“那是個誤會,我也不知道羅小姐給醫院寄了照片。我家裡人去英國找我,我才知道。所以”
他想說,所以我回來了。
他定了兩個學期的研究課程,花了很大一筆錢,用了人脈才拜入的老師,全部被他放棄了。
他要回來,親自解釋。
不成想,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司瓊枝突然往旁邊的臺階上走了兩步,然後視線稍微高於他的時候,她捧住了他的臉。
等她的脣落下來的時候,裴誠整個人都懵了,身子僵硬立在了原地。
司瓊枝的脣很軟,可能是剛剛喝了酒,她的脣齒間有葡萄酒淡淡的香醇,能令人沉醉。
直到她鬆了手,裴誠纔回神。
“上次你給我的,我還給你。”司瓊枝的氣息微亂,“你如果還想要追求我,就給我解釋清楚,並且讓全醫院的人都相信。”
說罷,她轉身就要走。
裴誠這次終於開竅了,一把將她帶入了懷裡。
他低聲在她耳邊道:“瓊枝瓊枝,我好想你”
他的手臂很用力,牢牢箍住了她,四周的人不停圍觀,裴誠把頭埋在司瓊枝的肩膀裡,躲開那些目光。
他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踏實。
司瓊枝心中的枯井,被猛然推開了,以前丟進去的那些委屈和心酸,一股腦兒跑了出來,並且慢慢化爲灰燼。
她忍不住淚流滿面。
她看到他的瞬間,就明白他是爲了她回來的。
假如他真的變心,假如他真的放棄了她,去和別人結婚,依照他的性格,他此生都不會再回新加坡了。
他這麼短的時間內回來了,他一定是回來找她的。
一定是有誤會。
在那個瞬間,司瓊枝如此的肯定。
她想,這就是信任吧?
她心中對他,終於滋生了信任,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能肯定他,對他有了濃郁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