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先生廣發龍鳳帖,召集中原各國的皇子皇女入鬼谷論捭闔之道,這真的算是一場曠古絕今的盛會,也令天下許多的英雄人物矚目。
可這一場盛會對於我來說,不過是一個相親的機會。
我是白虎國公主,奚玉櫻。
從小我就知道,哥哥的身體不好,似乎是因爲母后懷他的時候被同時懷孕的一個妃子在茶水中下了打胎藥,還好他的命大,母后下身血流如注,卻始終沒有把他給打下來。
可惜,落下了病根。
沒有人知道他能活多久,或者說他在什麼時候會一覺不醒,可那個妃子被母后斬斷四肢放進酒罈成了人彘之後,宮中就沒有別的妃子敢再懷孕,而父皇也沒有了別的子嗣,所以他註定是未來的白虎帝,西方第一的霸主。
而作爲他的妹妹,我的未來的夫婿就顯得尤爲重要。
我需要嫁一個未來的君主,但他的性格不能太強,至少要被我制住,只有這樣,才能最大可能的幫助我的故國。
我只有十二歲,在這之前我也曾經有過對於愛情的夢想,可這種夢想比別的普通的女孩子破滅得更早,因爲我是公主,我的婚姻註定不能因情而結,而必須是一場政治籌碼的交易。
那個時候,父皇最先考慮的是軒轅庭。
軒轅國太子,也是鄰國未來的君主,如果我能和他聯姻,顯然是最好的。
可惜,入谷沒多久我就發現了,這個傢伙對女人不感興趣。
不僅是女人,他對皇權根本也不感興趣。
也許是因爲他有一個絕色的妹妹,所以他看任何女人都沒有了心動的感覺;也許是因爲他的妹妹已經耀眼到掩蓋了這個哥哥所有的光芒,在如陽光一般的軒轅行思出現的地方,他註定是陽光下的陰霾。
他的性格是我所需要的,可我隱隱能感覺到,他註定成不了大事。
這樣一想,不免也有些沮喪,我一低頭看到青石板上一塊小石頭,便撒氣似地一腳踢了出去。
就在這小石頭剛踢出去的時候,前方的樹叢中突然鑽出來一個娃娃,手裡還抱着一隻蹴鞠,正笑呵呵的,可那小石頭已經直直的飛過去要打到他的額頭了。
小心——!
我心裡下意識的一喊,可還沒開口,旁邊突然伸出一隻手,啪的一聲接住了那個石頭。
我被這麼快的身手驚呆了,冷冷的看着那個身材頎長,一臉淡漠表情的少年,他卻先低頭,對着那個同樣驚呆了的小娃娃說道:“少羽,誰讓你亂跑的?”
“哥——二哥?”
那孩子的聲音還是嫩嫩的,帶着幾分稚氣,卻好像很怕自己的二哥,抱着蹴鞠低頭灰溜溜的走了,他看了那孩子的背影一眼,沒說什麼,也轉身要走。
我下意識的上前一步:“喂!”
他停下了腳步,像是頓了一下,然後慢慢的回頭看向我。
對上那雙靜默如湖的眸子,我突然覺得腦子裡一片空白,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從心底的深處涌動而起,好像是一根琴絃被輕輕的撥動,發出了低吟,明明很輕,卻讓我的整顆心都在止不住的顫抖。
我一時間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而這個少年靜靜的看着我,看着我呆滯的樣子,什麼也沒說,將手裡的小石頭順手一扔,便扔進了草叢裡,然後他轉身走了。
我的心,被那顆小石頭激起了一陣漣漪。
許多年後我一直在想,如果這個世界上有因果輪迴,或者說有應劫的說法,那麼這一天應該是我的輪迴的開始,又或者說,是我劫數的開始,因爲我遇見了他。
那個少年,就是凌少揚。
。
從那次之後,我開始注意他。
有意的,無意的,目光總是會管不住的往他的身上看,就算進入了那間精舍,滿堂濟濟人才,可我總能在人羣中一眼就認出他來,更何況,他本來就是個出色的少年。
但我隱隱感覺到,能與他匹配的,不是我,也不應該是我。
他不是我最好的選擇。
可人總是有這樣的感覺,身體明明是自己的,要什麼做什麼都能控制,可如果牙齒痛起來,不管你怎麼命令自己的身體不要痛,終究是會痛得鑽心,就好像我對他,明明知道不應該去靠近,卻偏偏無力抗拒的被他吸引。
尤其,當他與軒轅行思博弈之時。
鬼谷先生的精舍坐北朝南,中間一條長長的通道將屋子隔成了兩邊,分別有幾張香案,論道剛剛開始時,大家的座位都是隨性而至,可過了第一天,就已經涇渭分明。
凌少揚和軒轅行思分別坐在了東西兩側的上首,似乎就像是這一場論道的最大的對手,軒轅行思急切的想要發動戰爭,以王道之威一統中原,而凌少揚卻認爲中原大勢可以通過國與國的聯盟來實現和平的統一。
他們說每一個字,都直視着對方的眼睛,目光肅然,面色深重,那幽幽的琴音似乎都在他們的爭鋒相對之中變得暗藏殺機。
這兩個人,就是像一把劍和一把劍鞘。
天生爲敵,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珠聯璧合。
我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有這樣的想法,可這種想法卻實實在在的橫在了我的心裡。
。
到了第五天的晚上,我坐在窗前,看着夜幕中的月光,正在發神,皇兄慢慢的走到了我的面前,他還有些咳嗽,但精神卻比之前好了許多。
“玉櫻,在想什麼?”
“沒什麼啊。”
“難道不是想那個人?”
我一愣,擡頭看着他,只見他用一張絲帕捂着嘴輕咳着,眼中卻盪漾着一點笑意:“你們女孩子,心思都是擺在臉上的,更何況你是我的妹妹,瞞得了別人,還能瞞得了我?”
我的臉一紅:“哥——!”
皇兄笑了笑,伸手撫摸了一下我的頭頂,道:“哥知道,來這裡之前父皇跟你交代了什麼,其實沒關係,你只要隨性就好,不要太勉強自己。”
我擡頭看着他,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委屈。
“對了,”皇兄又道:“我來這裡的時候,看到他好像出門往對面的山上去了,不知是不是去賞月,看他的樣子挺高興的。”
“真的嗎?”我一喜,下意識的站了起來。
“山中高士臥,月下美人來。”皇兄輕笑着:“這樣的景緻,我的妹妹可不應該錯過。”
我的臉更紅了,皇兄卻沒有再玩笑下去,又揉了揉我的頭頂,轉身走了。
當皇兄一走,我想了想,也立刻轉身出了門。
腳下的青石路帶着雨後的清潤,有一絲淡淡的幽香隨着夜風吹來,我擡頭一看,青石路一直延伸上了半山,一輪皎潔的明月掛在半山腰上,將那裡的一切都映成了清晰的剪影。
我微笑着,朝上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