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宇輕聲笑道:“那一日你們玩的很快活吧!”
“嗯……”若珣呢喃道,“母妃,皇帝哥哥他,會讓兒臣嫁去金海麼?”
茜宇停了一停,口裡緩緩道:“不是皇帝哥哥,是你的父皇,父皇他一定要我們珣兒嫁得好。”
“會麼?”若珣低低地道了一聲。
亦是這一晚,因天氣開始炎熱,夜裡便能聽見蟬叫蛙鳴了。但這並不是打擾赫臻難以入眠的原故,他許久立在窗前不睡,卻是爲了好些原因。而這四年來他也曾想過,當年放棄天下是否當真爲衝動之舉,並非他眷戀皇權,只是怕兒子少太多歷練。
那一日宇兒與璋瑢的對話他一句也沒有忘。兩年前對宇兒突生的冷淡,全因一股怒氣使然,並不曾想過要就此疏遠她,但之後發生太多的事情,知道更多的舊因,爲了兒子的江山、爲了自己與茜宇更美好的生活,爲了不要自己毅然放棄江山成爲衝動之舉,他必須暫時捨棄兒女情長,暫時放下你濃我濃,若非那夜酒醉情迷要他擔心茜宇就此懷孕,他又如何會把她千里迢迢地送回皇宮呢?
“呵……”赫臻長嘆一聲,張佩琴爲自己而死,陳妃爲自己而死,樑綺盈爲自己而死,難道帝王生就犯了情孽,愛一個人,便是害一個人?
“啊……”一聲尖厲的嘶叫劃破黑夜的寧靜,本已一片昏暗的棲霞殿頓時通亮起來,值夜的太監宮女紛紛提着燈籠聚攏在了一起,這淒厲的叫喊聲是從偏殿發出,從萍榮華的寢殿發出。
正殿也幾乎同時亮堂起來,身材丰韻的班君嬈只披了風衣便匆匆挽着宮女出了來,一對細長的眉毛蹙起,問那些立在門口的內監道,“這是怎麼了?是萍榮華在哭麼?”
一個太監掌着燈低頭道:“回娘娘的話,奴才也不太清楚,只是知道榮華主子的屋子裡傳出這樣的哭聲來。”
班君嬈心中一動,隨即道:“還不快去問問?”自然她心中明白這位新榮華是怎麼了,只是她沒有想到品鵲竟然這樣經不住嚇。
寢宮中,品鵲正抱着被子縮在牀榻一隅,她被噩夢嚇醒了。班君嬈送來的那塊破碎的硯臺彷彿陰魂一樣縈繞不去,一閉起眼睛來就能看到。跟着張文琴那麼多年,看過太多女人之間的爾虞我詐,只是沒想到自己第一次耍的伎倆,就被人這樣殘忍地回擊了。
“我該怎麼辦?” 品鵲將頭縮在雙臂之中,微微顫抖的身體時刻提醒着自己,她即將面臨的生活是那樣的嚴峻,“太后,太后她能幫我麼?” 大滴的淚珠奪眶而出,其實她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她會做的依然只是奴才們的功夫,勾心鬥角、使奸耍滑不是她的特長,她曉得如今想要保護自己就只有依靠太后了,這是她最後生存的法寶。
“主子,惠嬪娘娘來探望您了。”宮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不由得要品鵲大大地一顫。她以沉默應對,一雙眼睛卻直直地盯着門外晃動的身影。
少許片刻,便又有聲音響起,“看樣子榮華睡熟了,這樣便好,有什麼事情明日再說吧,你們好生照顧主子。”是班君嬈,她對一般宮女都是這樣溫和的口吻,於是話音落,門外的身影便少了幾個。
品鵲擰眉抿脣,面上的神情是何等的緊張,她大大地喘着氣,努力平復自己的害怕,此刻她突然恨死一個人了,恨死那個正安睡與坤寧宮的皇后,她究竟做什麼要把自己推給這個可怕的女人?
自然這一夜品鵲是睡不好的,迷迷糊糊到了天明,匆忙梳洗後,她不等向班君嬈這個一宮主位請安,便帶着宮女迅速地離開了棲霞殿,直奔頤瀾宮而去。
然而半道上卻遇到了一個熟人,這樣清早,她怎麼會在後庭閒逛?
“嬪妾給貴太妃請安。”品鵲既是迎面遇上了璋瑢,她自然不能當沒有看見,其實跟着張文琴多年,在主子的言語神色中她也多半曉得了這位比自己還年輕的貴太妃是怎樣厲害的角色,然此刻心裡卻犯了個心思,若有她來指點自己……
“萍榮華好早啊!”璋瑢面色含笑扶着挽香的手立定,看起來她似乎是清晨出來散步的,“難怪皇上誇你體貼上意呢,給皇太后請安都來的這麼早。”
品鵲淡淡一笑,“貴太妃誇獎了,這本是嬪妾的本分。”
璋瑢笑得極有深意,她過來挽着品鵲道:“榮華與本宮同行吧,方纔老遠便看到惠嬪匆匆而去了,本宮腳程慢了幾步,便落了單。既然此刻也要去頤瀾宮,有萍榮華做伴也好。”
品鵲心內暗呼,班君嬈已經去了?自己還滿心以爲她還在寢殿呢,這個女人,當真太可怕了。
“是……”品鵲勉強露出笑容,扶着璋瑢一路往頤瀾宮而去,路上終究忍不住說了些心裡話來。
這一邊,茜宇卻不曾想過要去給張文琴道安,她照顧着兒子吃了早膳,又親自送上了車轎,方纔和若珣一起用些點心。
“母妃,您當真會把青婭姐姐許配給您的哥哥嗎?”若珣一手撐着腦袋問茜宇,“今日兒臣要回公主府去了,昨日裡姑姑要兒臣來問一聲的。”
茜宇思量片刻,遂道:“你和姑姑說,要她問一問青婭,若青婭沒有不樂意的,便讓你姑姑自己去碩王府找傅王爺,自然這事情還需兩家的長輩協商,但成與不成,卻是要二者點頭的。”
“嗯,珣兒明白了。”若珣又壓低了聲音補了一句,“母妃啊,您記得留心舒爾的去向啊!”
茜宇失聲而笑,在若珣的額頭上敲了一個栗子,似嗔非嗔道:“可不許忘了皇室女兒的尊貴,這樣沒羞沒臊的成什麼樣子?”嘴上雖然這麼說着,茜宇的心力其實是快活的,她很喜歡若珣這樣敢愛敢言的性子,女兒家便是有了這份熱情,才能得到愛啊!
若珣笑眯了眼睛用手掩了掩嘴,示意自己知道錯了,但隨即又開口問道:“皇母妃啊……兒臣好想母親,好想見見她。”
茜宇心裡一疼,捧着若珣的臉道,“好……母妃記下了。”
正說着,便見小春子等進來了,互相之間還竊聲說着話,茜宇曉得他們是送兒子去書房的,不免多慮,開口道:“怎麼了?”
小春子上前一步道:“聽說今日皇后娘娘下旨免了錢昭儀每日前往崇德殿思過,只要她在自己的寢宮裡便好。”
茜宇“嗯”了一聲,心念如此一來恐怕要許久見不到這個驕傲的女子在宮裡行走了。其實她錢韻芯生就一股子正氣,只是小女子心思重了點顯不得大度寬容,但到底還是招人喜歡的,起碼她這個脾氣,並沒有讓皇后覺得厭惡啊!
小春子接着說道,“不知怎麼了,皇后娘娘昨日才升了萍貴人爲榮華,今日皇太后便一怒之下又將萍榮華降爲了貴人,還責令萍貴人搬回秋棠閣自己閉門思過。”
茜宇見若珣臉上悶悶地,便曉得她聽不進這些話,叫了白梨帶她去準備物什後,方冷冷問道:“ 這朝令夕改的笑話,究竟怎麼來的?”
小春子搖頭道:“奴才不清楚,也是在回來的路上聽說的,還說惠嬪求了太后許久,但太后如何也不鬆口。”
“鬧心的很!”茜宇冷笑道,“若不扎眼便去打聽是爲了什麼,別叫人以爲我們這裡想看熱鬧就好!”
小春子應下了,只是並不消他來打聽,沒過多久,昨日整整一日沒有露過面的璋瑢已出現在了馨祥宮,而她卻是方纔也在頤瀾宮看了這出鬧劇的人。
“緣亦快給本宮拿一碗牛乳來,再要你親手做的棗泥餡兒的米糕。”璋瑢坐定後便熟門熟路地要緣亦給自己準備吃的,清晨起來到此刻,她連早膳都還沒用過着實餓了。
“姐姐從太后那裡來的?”茜宇一壁說着,一壁命白梨把璋瑢的茶水換成蜜水,“太后也不留姐姐吃口飯的,如今空腹喝茶傷身體。”
璋瑢心中一暖,口中道:“她那裡那麼忙,哪裡還顧旁人餓不餓呢!我今日醒得早些,便貪晨裡的涼爽出來走走了,後來遇見萍榮華,想着明知她去給太后請安,我卻裝着沒事人似的,總是不好。便一起去湊熱鬧了,誰曉得……”
茜宇見緣亦已然麻利地擺上了璋瑢要的食物,便笑道:“姐姐先用了我們再說話,這會兒我正好去看看珣兒東西整理好了沒,我要她帶些東西給太長公主和青婭去。”
璋瑢笑着應答了,待喝完一碗牛乳,茜宇便也帶着若珣出來給自己請安了。看着若珣與茜宇親厚的模樣,她突然發現,妹妹並不只是討她的丈夫喜歡,似乎這個世上,是沒有人不喜歡妹妹的。是啊……若如此善良的人都得不到世人的喜愛,自己豈不是連方寸生存立足之地都沒了麼?
待有若珣前去給張文琴道別,茜宇便主動問了璋瑢,“太后今日又是要駁皇后的面子麼?品鵲犯了什麼錯,要這麼突然降了她的位分才能服衆?我想不出,她若與皇后過不去,也不該拿自己親近之人做犧牲啊。”
璋瑢笑含深意,壓低了聲音道:“太后那裡學問大着呢……”
然而璋瑢話纔出口,小春子幾個便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口中道:“主子,太上皇的聖旨到了門口了,娘娘快準備接旨吧!”
茜宇和璋瑢聽聞,登時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