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已時近傍晚,固倫長公主若晴竟然帶着賀禮進了宮來。她的養母兩次回宮到如今,她一次也未前來請安,一聽說皇貴太妃懷孕,竟然帶着厚禮等不到第二日就這樣快速進來。這樣有違常理的情形再一次讓傅恬妃那神一般的傳說震撼了宮嬪們的心,衆人都暗自企盼自己能有她傅氏的一星點就好。
“晴兒這樣,要你母后做何感想?”茜宇拉着若晴的手問道。
若晴不以爲然,只轉身問章悠兒,“可派了好的太醫給母妃照料身子?皇嫂那樣節度宮中花費,可不許對母妃吝嗇啊,不然把母妃送去我公主府安胎如何?”
章悠兒笑道:“晴兒說的真好笑,就是要送母妃出宮送去碩王府就好啊!晴兒自己個兒的孩子還照顧不來吧。”
兩人說着掩嘴而笑,茜宇還是不放心,說道:“皇后帶晴兒去給皇太后請安吧!來了這麼久,如果當真不去頤瀾宮,太后的臉上該下不來的。”
若晴依然不把茜宇的話放在心上,只是笑道:“是啊!方纔說了這麼久的話,眼看天色要暗沉了。”她轉而對茜宇和悠兒道,“我是該回去了,家裡兩個小子見不到我要鬧騰得,小琳兒奶娃娃一個最認孃親了。”說着她起身向茜宇福了福身子,便要請辭。
茜宇無奈,若晴身上有着固倫公主這視比親王的封號,她的驕傲她的尊貴,不是普通女子能夠擁有的。於是只能道:“好吧!你路上小心些,下一回再來就把小琳兒帶着陪我住幾日。”正說着,臻傑身邊的大太監齊泰過來,說皇帝請皇后去一趟涵心殿。便有了章悠兒親自送了若晴出去。
“母妃!”衆人方走,臻昕便跑來母親身邊,將頭放在母親的腹部,笑道,“白梨說母妃要給昕兒生小弟弟了?”
茜宇心裡甜膩膩一片,坐下後捧着兒子的臉道:“我們昕兒要做哥哥了,母妃給你生一個妹妹好不好?”
臻昕歡喜極了,昂着頭天真地問道:“到了那會兒,父皇會來接我們嗎?”
茜宇一怔,她沒有料到兒子會這麼問,自己要如何回答纔不會傷兒子的心?她伸手將兒子攬在懷裡,下顎放在兒子透着絲絲暖意的小腦袋上,溫和道:“會啊,父皇會來接我們。”緣亦在一旁聽得,心中酸酸的。
若晴的舉動,讓張文琴很震怒,而更多的是寒心。當年姑母臨終前拉着自己的手艱難道:“告訴若晴,我對不起她,我去地底下給她母親賠罪了,你要好好照顧若晴,讓這孩子幸福。”
她張文琴自認爲了兒子的前途所作的犧牲無可厚非,但從一開始就走錯了道,那樣殘忍地合謀害死堂姐,後來又眼睜睜看着姑母毒死懷孕的陳妃,呵……其實她很感激懿貴妃秦氏, 若非她強有力地攪入局中,不知道自己還要間接害多少人。還記得自己看着甫出生的臻昕落淚,那是一種懺悔啊,那是對於純潔生命的懺悔。張文琴揉着眉心,這一次她決定放下對兒媳婦的嫉妒,要全力支持她管理好這個後宮,雖然宮闈傾軋可防而不可治,但除掉一個就多一份寧靜。畢竟得福的,是自己的兒子。
若晴對於張文琴看似“蠻橫”的無視,卻證明了這樣一件事情。往往,要改變一些什麼,真的很簡單。
這一夜,靜悄悄的過去了。但再次迎來的朝陽,卻爲一場驚變奏想了序曲。這一日臻傑方從朝堂上回來,便在涵心殿前被錢韻芯堵住。
“皇上,韻兒有話要問您。”錢韻芯一臉霸氣地攔在聖駕,她的脾氣宮裡誰人不知?衆人又只當昭儀娘娘在向皇帝撒嬌撒癡了。
臻傑不以爲忤,微笑道:“什麼事情,這麼火急火燎的?”
錢韻芯眼睛一紅,好像就要哭了,“皇上你看皇貴太妃做太妃很好玩,也想讓我們去做太妃嗎?”
在場所有奴才都愣住了,空氣都彷彿凝結了。
臻傑慍怒地看着錢韻芯,劍一樣的眉毛蹙起,只是冷冷對身邊的齊泰道:“去請皇后娘娘過來。”
齊泰很少看到皇帝發怒,一句話也不敢多說,一溜煙便走了。少時,皇后一行匆匆趕來。
章悠兒趕到時,臻傑與錢韻芯還對立在那裡,錢氏眼神裡一副正義凜然的模樣,不知她又和皇帝有了怎樣的對話,一張美麗的臉龐漲得通紅。
齊泰已在來路上絮絮叨叨地向皇后說明了這裡正發生着什麼,遂章悠兒一到涵心殿前就向臻傑跪地請罪,“這件事情請您交給臣妾來處理,請皇上回宮休息。”
臻傑怒視了錢韻芯一眼,冷冷對皇后道:“皇后好好教一教昭儀規矩吧!”語畢便拂袖而去。
待皇帝離開,章悠兒纔來到錢韻芯的面前,冷冷看着她道:“昭儀說這樣的話,仔細思量過嗎?”
錢韻芯最經不起激了,她睜大着眼睛看着皇后,氣鼓鼓道:“皇后娘娘不要就此來責備臣妾,今日一早家父就給臣妾傳了信來,皇上他無意帝位了,要把皇位或還給太上皇或傳給他的弟弟,皇后娘娘,若當真如此,你我如何處置?”
章悠兒氣結,怒視着錢韻芯:“這些話昭儀去求證過嗎?錢公爺會這樣貿然把沒有譜的事情告訴你嗎?”
錢韻芯一愣,氣勢滅了一般,她突然又眼睛放亮,說道:“那信函可是家父親筆,信上還說太上皇就在京城呢!”
章悠兒一張臉氣得通紅,她不願意再和錢氏糾結,轉身對大太監全喜道:“下懿旨,昭儀錢氏滿口胡言意欲擾亂宮闈,罰其禁足一月,每日往崇德殿跪拜先祖一個時辰,以期其自省過錯。”語畢再也不看一眼錢韻芯,扶着古嬤嬤的手就走了。
錢韻芯險些被氣得跌足摔倒,她攙扶着自己的陪嫁嬤嬤看着皇后逶迤而去,頓足大聲道:“章悠兒,我說的都是事實……”她的陪嫁嬤嬤死死攔着,“主子,都叫您不要激動地,您看出事了吧!”
如此一鬧,又是六宮皆知。四年來宮嬪若爭風吃醋鬧過了頭,皇后頂多派個太監警告一聲,左不過罰抄背誦《女則》之類,其他諸如季妃決定的懲罰不算,她最厲害地也莫過於上一回懲治蒙依依了。這一次錢韻芯被罰禁足整整一個月,甚至還要每日往崇德殿罰跪一個時辰,着實讓人唏噓不已。更有人私下嘲笑皇后上一回被婆婆罰跪心又不甘,纔有意拿錢昭儀出氣。但因錢韻芯性子驕傲剛烈,很少把誰放在眼裡,故而這一次拍手稱快者大有人在。
馨祥宮裡,茜宇聽小春子說着這件事情,起先她還不以爲然,自是覺得錢韻芯定是聽了誰的挑唆,這樣大的事情她那個性子自然藏不住。可當小春子說道錢昭儀還說太上皇如今在京城時,茜宇大大的一驚,無意識地將左手握在了右腕上那穿琥珀上。
緣亦示意小春子下去,自己俯身蹲在茜宇面前,扶着茜宇的膝蓋道:“主子信麼?”
“前半段話我篤定不信,”茜宇每每提起赫臻,都會心神不守,她緩緩道,“悠兒不會要皇帝對皇位失去信心,皇帝也早已做得不比他父親差了。只是他如今年輕看着有些不得心應手,待到了當年太上皇的年歲,定然是又一代英明的皇帝。並且太上皇他絕不可能再從兒子手裡拿回帝位,你們以爲皇帝更替是這麼容易隨便說說就行的嗎?”
“難道主子信太上皇在京城?”緣亦起身給茜宇墊了一隻枕頭在腰下。
茜宇那雙深潭一樣的眼睛顯得很不自信,“我不知道,我想不出太上皇逗留京城的理由,更想不出他來京城的原因。”她看着緣亦道,“太后與我說,太上皇與姐姐巡遊途中得病,她纔出來預備跟過去照顧,可半道上又說太上皇病好了不需要她過去,所以她纔會回來宮裡小住幾日。可是……姐姐她卻半字不提太上皇生病的事,只說太上皇要往東南幾個省市體察民情,所以半道上和她分開了,她遇見太后才一起回來的。”
緣亦說道:“若太上皇當真生病,貴太妃沒有必要不說啊!可見……”她頓了頓,“或許是皇太后是騙了您的,貴太妃對您那麼好,怎麼會騙您呢?”
茜宇點頭道:“是啊……若赫臻……”她又搖頭了,抓着緣亦道,“我實在理不清楚,緣亦啊,姐姐她雖然待我極好,可是……有太多的事情你不知道,起碼如今貴太妃的身份地位早已不復從前,可是她好像渾然不覺一樣,平日裡笑語歡顏絲毫看不出心思。可是我又確定她自己一定知道所有的事情。”
緣亦大惑不解,她聽得雲裡霧裡的,這裡頭到底一層層套着竟是什麼?
茜宇擺了擺手,平了平心,自嘲道:“怎麼每次談到太上皇我都這樣激動,緣亦我是不是很可笑?”
緣亦握住主子的手,淡淡道:“若奴婢此刻是主子的境遇,如今就只好好地看着自己腹中的孩子,其他一切都不再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