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燕城的官道上,長長的皇室儀仗仍然推進着,只是完全轉變了方向,或許此刻當說,皇室儀仗正在前往京城的官道上快速地推進着。
張文琴方纔還有些思睡,此刻卻睜大了一雙眼睛,緊緊地盯着同坐一車的璋瑢。就在半個時辰前,自己佯裝下車去探望太上皇,卻被赫臻的幾個貼身侍衛死死擋在車外,但自己畢竟是聖母皇太后的身份,倒底還是闖入了車輦去,果然,哪裡有赫臻的影子……
車駕的急速行駛,使得車廂很不平穩,張文琴一手扶着座椅,她眼前的女子坐得很穩,神色亦難以叫人看出心思來。方纔陳璋瑢說出那樣的話時,自己險些就忍不住要掌摑她方能解氣,當初爲了兒子的前程做出那樣大的犧牲,她絕不允許任何一個人動搖兒子的皇位。
“貴太妃認爲,太上皇如今在哪裡?”張文琴剋制着自己的情緒,開口問道。
璋瑢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漠然道:“太妃既然知道太上皇爲了什麼回京,又怎麼會想不到這一點?”她頓了頓,嘴角揚起不屑,“若非您告訴臣妾皇貴太妃回母家省親,臣妾也想不到太上皇不在車駕之中,如今看來太上皇當在傅王府吧!”
張文琴眉頭一凜,面有怒色,厲聲道:“貴太妃方纔說皇帝的寶座左右搖晃,可知那是死罪?如此,你要如何解釋?”
璋瑢冷笑道:“恐怕太后早在心裡把臣妾殺了幾回了吧!”她頷首看着張文琴,絲毫沒有謙卑之意,她篤定此刻的張文琴不會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已起了怎樣的變化,她亦明白只要能見到茜宇,一切都會有轉圜,起碼她不能先在張文琴面前服軟。“太后放心,到如今還有誰能和皇帝爭奪大位?皇帝的幾個小兄弟若有這本事四年前就不會讓了,所以太后只要牢牢地把握太上皇的心,就萬事不怕了。”
張文琴大怒,“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想挑撥本宮與太上皇的感情?還是你有意使得朝綱不穩?”
璋瑢冷顏以對,緩緩道:“臣妾一個小女子,若能有這翻雲覆雨的本事,又豈會保不住自己的孩子?”她略帶憤怒地看着張氏,此話語帶雙關卻非張氏能聽得出,只聽她又道,“臣妾什麼也不敢想,只求再見一面璃兒。而太后也大可不必擔心,您……不是有個好兒媳嗎?她這個皇后做得這樣出色,一定會牢牢守住她的鳳印和寶座。”璋瑢有意再次刺激張文琴對於兒子帝位的敏感,她曉得,這位世人眼中溫婉大度的聖母皇太后,一旦爲了兒子焦心,就定會變得不理智。
張文琴扶着座椅的手正暗暗地使勁,心中默唸:不曉得這個世上有幾人能看出我的心思,當初表面看似因幼子喪命而自退後位的舉動,其實不過是以退爲進一心想要爲長子的未來謀求出路的手段。世人看來大皇子因此失去了嫡子身份很是可惜,可就因爲給了每一個皇子均等的機會,我的兒子才能擺脫曾經張氏外戚禍亂對於前程的影響,從風口浪尖上退下,韜光養晦,適時出擊,方能一擊即中。或許我看不出你陳璋瑢的城府有多深,但她傅恬妃於此是否有野心,我瞭然於心。
“貴太妃。”張文琴開口問道,“到了京城,你是隨本宮回宮,還是先去公主府看璃兒,而後去伴駕太上皇?”
璋瑢不敢過隨意回答,她擔心張文琴看出自己並不是爲了養子纔要回京城去,“璃兒還在路上吧,當比我們晚些到京城,臣妾當隨太后回宮纔好,至於太上皇,他……”璋瑢說着在眼角泛起淚花。
張文琴眼眉一挑,閒閒地問道:“貴太妃你從何而來,如何這副打扮,太上皇爲何突然要本宮在半道上接他回京?這一切本宮很想聽聽你的解釋。”
璋瑢面露委屈,雙手捂在胸口,似悲似戚,好似萬萬分捨不得她的養子。在一個把孩子當命的女人面前演這樣的戲碼,定然屢試不爽。
幾番折騰,茜宇又依偎在了母親的懷裡,先前醒來時的痛哭似乎驅散了心中的苦悶,此刻她竟然悲傷不起來。母親的脾氣她是瞭解的,能擁着自己這樣安心地閉着雙目,一定有要她放心的事發生了。方纔幾個老嬤嬤前前後後地爲自己把脈,又那樣神采飛揚地對母親說着什麼,再有兩位嫂子的欣然之色,她度念自己的身體,心中早已猜測了幾分。於真舒爾房中暈厥的那一刻,生命的悸動的確再次出現了,一如夢裡見到的赫臻那樣真實。
回京半月有餘,來京的路上亦花了十天半個月,茜宇閉着雙目計算着日子。月夜裡,書房裡,兩年來第一次與赫臻的耳鬢廝磨、雲雨交融,是在離開燕城前的半個月,是在自己月信後的第十日,而這一個半月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