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祥宮裡,張文琴已走到儀門處,茜宇相送至此,二人一皆沉默。
“皇太后走好!”茜宇福了福身子,臉色淡淡的。張文琴不敢多所什麼,只是默默地離開了。
茜宇望着她遠去的身影,還記得當年的話嗎?“不管發生什麼,你只要愛你的帝王,這就可以了,侍奉他,照顧他,爲他生兒育女,這不僅是你的命,更是你身爲妃嬪的責任。你懂嗎?”
“張文琴,這是你說的話,同樣,你做的太好了。”茜宇一手扶着門框,一手空握着拳頭,心內如翻江倒海一般不是滋味,她知道,即便赫臻最愛的不是她皇太后,可是她卻一直擁有着她的愛人。
涵心殿中臻傑早早便下了朝,正要向父親稟報今日的朝務,卻被赫臻揮手拒絕了。
“昨日是父皇太激動了!”赫臻對兒子笑道,“這個天下如今是你的,有什麼是,當皇上自己拿主意。”
臻傑隱忍許久,終於開口道:“兒臣想還朝於父皇,從此兒臣只願爲父皇保天下安泰。”
赫臻一愣,微微蹙眉,看着在自己面前垂首的兒子,他無奈地笑了笑,“文琴,你的確爲朕培養了一個好兒子。”他如兄弟般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口吻帶着半分嚴厲,“不要再讓父皇聽見你說這樣的話,明白了嗎?”他用深邃的眼眸掃了兒子一眼,“若讓你母后聽見了,她定不會放過你,因爲她太瞭解你父親了。”
臻傑心內釋然,又充滿了感激,毅然抱拳道了聲“是”,星眸中射出的堅定目光,充滿了帝王的霸氣。
赫臻看在眼裡,大大的滿意中,仍然有着淡淡一絲失落。他開口問道:“你母后今日去什麼地方了?她一大早就派人送了好多東西過來,你去告訴她,不要這樣做,皇太妃是個靈慧的女子,她會察覺的。”
臻傑應諾。他對於父親這樣莫名其妙地回來,雖然覺得有些迷茫甚至荒唐,但還是略略能猜到父親的心思,他試探着說道:“因端午將至,今日丹青閣畫師要爲後宮畫像,母后說她明日就要返回燕城,所以不必了,但是皇太妃既然要在宮裡住一些日子,皇后她已安排下今日皇太妃在福園畫像了。那裡平日裡不會有人進去,如果父皇……想……”
赫臻擡起一雙深邃的眼眸看着兒子,心中略略一動。
時近端午,天氣漸漸炎熱起來,茜宇知道今日後宮要畫像,本不願意和年輕的妃子們混在一起招搖,然皇后既然已精心安排下,這份臉面自己還是不能駁的。於是用過午膳,便換了幾身薄紗輕綢,挽了高高的髮髻,簪了幾多應景的槐花,除了一對水晶耳墜,飾物便只有右手腕上的琥珀了。
福園一如往日的清靜,茜宇駕臨鬱金雲壇時,早已有幾個畫室與女工侍立等候了,茜宇掃了一眼衆人,款款坐下開口問道:“真舒爾真大人怎麼不在?”
一位白髮蒼蒼的夫子抱拳道:“真大人被錢昭儀請去了。”
茜宇眼眉微挑,心內笑道:“我倒忘記了錢府與真府的這筆糊塗賬了。昨日看那錢昭儀果然貌美傾城,能先後兩次懷孕足見皇帝的恩寵,只可惜她命中無子奈何得了誰呢?”於是捋一捋廣袖,笑道:“各位大人也忙了一上午,你們徑自歇息去吧!本宮這裡一會子自然有人來的。”
畫師們豈敢質問皇太妃“你瞧不起我們還是怎的?”自然個個抱拳叩首諾諾地退了下去,待走出園子,才互相掩着口笑道:“真大人年輕貌美,風流多才,難怪後宮們一個個搶着要呢!”
一個畫師笑道:“這‘風流”二字可不敢胡說,你我老兄弟還是快快回了丹青閣,這宮裡頭怎麼處處都是脂粉氣呢!”
“呵呵呵……”幾人忍不住笑起來,結伴走了。
園子裡茜宇悠悠喝了幾口茶,便吩咐緣亦道:“去丹陽宮外候着吧,但等得真大人,就請他來給我作畫。”緣亦無奈,只得按主子吩咐地去了。
茜宇懶懶地浸浴在午後略顯灼人的陽光之中,她似乎一點不怕那嬌嫩的皮膚被曬到,不知爲何,她今日就是覺得坐在這裡被太陽曬着是一份溫暖,且一點也不爲過。並越是想起晨裡皇太后與自己說的話,她就越依戀這份感覺,似乎昨晚也是這樣的。
約摸過了一個時辰,緣亦才帶着真舒爾出現在了福園,舒爾的腳步輕快而顯得着急,時不時便超越了緣亦又悻悻地退下去。待到茜宇面前施禮拜見後,便聽得春風般和煦柔軟的聲音進入耳中,“真大人這樣晚來,再過些時候,日頭就要落山了。”
真舒爾見茜宇身邊侍僕衆多便不敢造次,只是緩緩擡起頭,溫和地看着茜宇,笑道:“太妃也曉得舒爾造下的冤孽,錢娘娘少不得先數落我幾番,再作畫了。”
茜宇一見那琥珀色的目光便覺得親厚無比,心也稍稍平下了,遂輕笑道:“大人滿腹經綸、志在四方,如何在這宮裡畫些鶯鶯燕燕美人圖,豈不是困住了你?”
真舒爾許久沒有看到茜宇,此番得見果然茜宇仍然眉宇間一副月上柳梢頭的愁美之態叫人爲之傾倒,心裡何等的激動,忍不住脫口道:“能爲太妃作畫,舒爾毫無怨言。”
茜宇的心“撲通”一跳,臉上飄出紅暈,又念身邊緣亦、文杏並小春子等俱在,不免又有些尷尬,便正色道:“大人作畫吧!”
福園的鬱金雲壇是被樹木花壇所層層包圍,而中間留出一席空地供人休息用。平日裡雖沒有人進來遊玩,但工匠們一點不敢怠慢,故而其間的樹木花枝依然被修剪得齊整美觀,樹枝互掩,花穿其中。
“咯茲”一聲,彷彿樹木之中傳出輕微的琥珀石碰撞摩擦之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