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嚇死了啊?”
手機是扔出去了,開了免提的於雪涵的聲音卻沒消停。
別枝只得把手機撿回來,對着點進去後半天毫無動靜的空白聊天框,她懨懨耷眼:“沒,還剩口氣。”
至少,他不是看到那條問答,跑來興師問罪的。
別枝自我安慰過後,對着問答APP蹙眉:“之前明明沒人關注,爲什麼突然這麼大流量?”
“剛好被一個人氣很高的網紅博主截圖,轉發到別的平臺上了,”於雪涵悻悻道,“你也是天選的運氣。”
別枝憾然:“這麼美好的運氣,怎麼沒用在中彩票上。”
“少打岔,”於雪涵嚴肅,“你說你,發泄一下也就算了,幹嘛還說那麼具體啊?”
別枝回憶了下:“我是那天開完會,回家路上,不用自己開車,下雨,心情不好,閒着又無聊……就多回了幾條評論,而已。”
“這還而已?私立中學,金髮,機車,文身,不良少年,要素都齊全了!但凡有個跟咱們同校的,看到了肯定能反應過來是你和庚野啊!”
別枝頓覺如芒在背:“我還模糊了很多信息……有那麼明顯嗎?”
“呵呵。”
於雪涵直接甩來了一張截圖。
圖片是截圖的另一個平臺,多半就是於雪涵說的,那個網紅博主搬運後的評論區。
一條高贊評論赫然在目。
【明天穿什麼好呢】:哇靠,我好像衝浪遇到高中校友了,這簡直和我高中上屆的那對傳說cp一模一樣!不過有點不同,這題主說自己初戀只是長得還不錯,而我們高中那校霸,整個一神顏,蠱了我高中整整三年,到現在找不到男朋友他絕對得背一半的鍋!!
【雨停】:?逮住,細嗦。
【明天穿什麼好呢】回覆【雨停】:細嗦不了,倆人故事能寫本三十萬字長篇小說了,而且畢業後那對神仙cp就銷聲匿跡了。不過如果真是那位,那他還挺有風骨,不然單憑他那張神顏,會所掛牌都能隨隨便便年入百萬吧?
……
想起了那天地下停車場,張嘴要給庚野開一天幾千的那保時捷小姐姐。
別枝:“……”
別說,年入百萬都算少了。
“庚野這掛也算是全網無代餐,太張揚,你別真讓人實錘了,到時候你倆可就別想消停了,”掛電話前,於雪涵勸,“趁還沒推到你初戀男友眼皮底下,趕緊回去刪了吧。”
“嗯。”
早在於雪涵開口前,別枝就已經關上聊天,跳轉去了那個問答APP。
只不過這會,後臺正巧刷新出來幾條新回覆,內容讓她不由地蹙眉,停住了指尖。
【我玩魯班賊6】:嘖嘖,果然,高中的不良少年們拽得再二五八萬,長大後就成了底層的無業辣雞,社會蛀蟲,互聯網誠不欺我
【划船不用槳】:學生時代牛逼有什麼用,現在還不是跪着給人提鞋?
……
別枝眼睫壓低,忍耐地捏了捏指尖。
一分鐘後。
熱度還在攀升的那條問答帖,猝不及防地消失在了衆人的關注頁面裡。
點進題主的主頁,那個恢復到默認頭像和默認ID的題主名下,已經只剩了一句個人簽名。
【編的。】
而兩位嘴臭網友的後臺,各自收到了一條評論回覆。
【AD鈣奶】回覆【我玩魯班賊6】:
什麼都信。全國扶貧還是不到位,才落下你這個智商窪地。
【AD鈣奶】回覆【划船不用槳】:
跪什麼,新中國成立把你忘了?國歌第一句怎麼唱的,用我給你起個調麼?
被選中的兩位幸運網友:“…………?”
懟完人消了氣,別枝再次點進微信聊天界面。
嶄新的對話框裡,“我是別枝”那句之後,通過了她好友申請的人,至今仍然沒有發來一個標點符號。
別枝翹了下脣角,眼神卻涼。
儘管帖子已經刪了,但那些惡評和嘲諷卻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對話框對面的那人更是讓她心情複雜,一時有千言萬語想說,卻又不知道自己有什麼資格說起。
於是漫長的沉默過後。
(晚上21:17)
【木支】:{轉賬-五十元}
剛點完轉賬,別枝還在敲那句“謝謝你幫我付了洗車費”,手機嗡地一震。
【庚野】:?
【庚野】:哪位
別枝一頓,下意識往上擡了擡眸,確定那句“我是別枝”還在轉賬信息的上面。
【庚野】:上來不說話,只轉賬的,在我這兒只有一種情況。
別枝有種不妙的預感。
下一秒,只見對話框裡,對面不緊不慢飄出來了句。
【庚野】:想嫖我的人裡,你出價最低。
別枝:“?”
問號沒發出去。
一個刺眼的紅色感嘆號在旁邊跳了出來。
{【Moon】開啓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
別枝:“…………?”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再落魄都軟不了某人那副鑲了鑽的大少爺脾氣。
還跪着提鞋,別說跪了,誰能讓這少爺折一下膝?
別枝好氣又好笑,沒等她考慮要不要再發一次申請時,防盜門就被拍響了。
別枝意外地望了眼掛鐘。
晚上九點多,這會敲門的會是什麼人。
“姐!”
外面狗叫似的動靜回答了別枝——
“給我開開門啊!”
廖葉。
別枝此刻恍然,從記憶裡翻找出前幾天表妹廖葉給她說週末要來蹭住的消息。
——迎新太忙,她忘了。
別枝踩上拖鞋,過去開門,把大包小包的廖葉放進了玄關裡。
“啊啊姐我好想你!”
一個熊抱扎入懷中,別枝險險接住。
她這個表妹,有個嚴苛的教導主任當爹,前面做了十幾年的三好學生,結果上了大學突然解放天性,就跟脫繮野馬似的,一發不可收拾。
如今廖葉在長輩們口中已經成功轉型,搖身一變,從“別人家的孩子”成了“老廖家的逆子”。
不過別枝不在意,哪個樣子都挺可愛的。
“嗚嗚嗚我的親姐,我都幾年沒見活生生的你了嗚嗚嗚嗚……”
像樹袋熊似的,廖葉抱着她就是一頓嗷嗷。
別枝拿根手指將她戳着腦袋,從自己寬鬆的領口往外推:“好好說話,別佔便宜。”
“不行,讓我抱會兒,之前只能隔着太平洋在冷冰冰的平板裡看着你,我可太想你了!”
阻止不了只能放任。
被勒着的別枝垂眼,無聲打起個呵欠:“你說的我好像已經不在人世了一樣……”
還沒說完。
“呸呸呸!姐你瞎說什麼呢!”廖葉頓時變了臉,應激了似的,炸毛跳腳。
別枝莞爾,安撫狗狗似的拍了拍她:“好了,”她起身去冰箱裡拿出牛奶,給廖葉倒上一杯,“你的房間還沒收拾,今晚跟我睡吧。不過我還有工作要忙,你洗漱之後,自己先去睡。”
“啊,這麼晚你還加班啊?不是都說你們輔導員這職業挺輕鬆的嗎?”
“那你就沒聽說,輔導員三板斧,迎新、軍訓、畢業苦?”
別枝把牛奶遞過去。
“喏。”
廖葉雙手捧過,跟着警惕反應:“你怎麼跟喂小狗似的?”
“哪裡呀。”
回到桌旁,扶着高椅,別枝纖長的小腿一擡,就坐到了升降電腦桌前。
燈光下細白如瓷的胳膊抵桌支起來,託着下頜,她挑眸望向廖葉,勾脣一笑。那點水墨畫似的素淡頃刻就像被鍍上了一層華貴的釉彩。
豔麗得勾人。
“你比它們可愛多了。”
“?”
被美色迷了心神,等廖葉回過神來,電腦桌前的年輕女人已經重新打開了平板。
別枝從手腕上摘下發繩,一邊束髮,一邊掃着羣裡的新信息,一心兩用地交代:“等這兩天的迎新工作忙完,我再請你出去吃大餐。”
說完,別枝就又想起了她還欠着一頓飯的費文瑄。
紮起的長馬尾過掌心一甩,髮尾微翹,在半空中彈了彈。
別枝忽計上心來:“到時候,我再多帶個人。”
“嗯?什麼什麼?”一條腿已經進屋了的廖葉立刻八卦地扶門扭身,“準姐夫嗎?”
別枝輕飄飄一擡下頜,似笑似罵:“去。”
“……喳。”
-
廖葉的到來,算是給別枝的房子添了幾分活人氣兒,且被她這一通插科打諢,別枝也暫時將微信好友被刪的事情暫時拋之腦後了。
迎新工作爲先,一羣脆皮大學生入校在即,實在容不得她這個責任人分神。
一切恩怨只能等到開學後再說。
新生報到當日,清晨6點,別枝就被自己的鬧鐘從朦朦天光中拎了起來。
她摸過枕邊的手機,慣例查看有沒有未接電話,或者未讀消息。
這個過程基本是半夢遊狀態下完成的。
別枝也習慣拿它醒乏了。
掃過了羣裡消息通知,別枝順手點進了“發現”欄裡的數字——她慣來是看不得任何紅點存在的。
朋友圈欄,左上角那個鮮紅的“3”,讓別枝還未徹底醒來的腦子木了兩秒。
她的朋友圈向來一片空白。
最近幾天唯一一次發過的,似乎就是院領導要求發的《山海大學心理系xx屆迎新工作指南》系列圖片了。
留學期間的同學朋友基本不在微信列表裡,家裡也只寥寥幾個,應該沒閒到給她的工作朋友圈點贊。
迷惑中,別枝點了進去。
兩個點贊,一個評論。
【費文瑄】:報到日就是今天了吧?小別老師,介意中午的迎新工作裡,多一位前去給你送餐的志願者嗎?
別枝的注意力卻分毫都沒落上去。
因爲就在費文瑄之上,點贊評論的消息列表裡忠實記錄着另一個點贊。
【Moon】
02:58
[心]
別枝看了三遍。
她幾乎懷疑自己真是在做夢,不然明明記憶中前天晚上刪了她好友的人,怎麼可能能點贊她的朋友圈,還是一條工作內容相關?
順着那個紅心點了進去,別枝認真看了看,圖片組下的點贊暱稱裡,又沒有庚野的了。
別枝:“……?”
微信bug了?
別枝帶着這個問題茫然地踏出了臥室的門。
一擡眼,就看見廖葉跟個幽靈似的,抱着袋吐司坐在餐廳的桌旁。
“嗨,姐。”
“你今天起好早。”別枝盯着着手機,一邊困惑一邊走向冰箱。
廖葉幽幽道:“不是起了,是還沒睡。”
“……”
別枝終於從手機屏幕上分了她一個眼神。
年輕真好。
“姐你看什麼呢,大早上就這麼聚精會神的?”
“沒什……”
別枝一頓,回眸,倚着冰箱門求教面前的“年輕人”:“問你一個問題。”
“嗯?”
“一個人明明刪了我好友,兩天後卻突然出現在我一條朋友圈的點贊列表裡,這可能嗎?”
“可能啊。”
廖葉慢吞吞地嚼着麪包片。
“微信單方面刪除好友的話,本來就是可以單方面悄悄加回去的,不需要你同意。”
被觸及了知識盲區的別枝:“?”
“那,爲什麼點贊消息提醒裡有那個人,但是點進去後,他又不見了?”
“嗯?”
一晚沒睡頗有點殭屍化的廖葉終於來了點興致。
她從餐凳上起身,蹦躂過來:“我看看?”
別枝遲疑了下,遞出手機。
“是這個【費文瑄】嗎?”廖葉嘀咕,“他怎麼一副要去你學校裡宣誓主權的架勢。”
別枝沒聽清後半句:“不是,另一個。”
“這個【Moon】?”廖葉看了幾秒,樂了,“如果是直接進某個人的朋友圈看圖片,那左下角的點贊特別容易不小心碰到——這人肯定是手滑了,發現又立刻取消了。所以你纔會收到提醒,進去後還找不着。”
“……”
“等等,這Moon是誰啊?”
廖葉突然反應過來,嘴裡嘬着奇怪的動靜,湊近:“竟然有敢刪你好友的,可以啊,比你那些追求者段位高了不少——這取消的點贊不會是他特意提醒你,他已經把你加回來了吧?”
廖葉腦補完,誇張地往後仰頭:“嘶,這釣法,高手啊。”
別枝認真回憶了下,不久前停車場那個連翹起來的頭髮絲都寫着“不耐煩”“莫挨老子”的躁意和厭倦感的青年。
“你想多了。”
別枝戳開了廖葉還要往前湊的腦袋。
“他向來只習慣被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