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廠最近到底怎麼了？是不是風水不好？怎麼老聽人說你們廠誰誰又跳樓了？”晚上鄧建國才進家門，還沒來得及放下手裡的公文包，就聽見自己的老婆在那裡喋喋不休道。
這一週的時間，這件事情已經很讓鄧建國焦頭爛額了。每天去上班，沿途都會聽到人們在議論這件事情。等到了單位，從生產車間到廠辦大樓，人們也大多在討論着這件事。其中有嘆息聲，但是更多的是幸災樂禍。回到家中，本以爲可以落個耳根清淨，卻不料連自己老婆也在問這件事情。
“別整天閒着沒事瞎吉吧打聽，這事兒和你有關係麼？”鄧建國第一次在老婆面前爆粗口，也是第一次對着老婆發這麼大的脾氣。見鄧建國這麼失態，他老婆當時就愣在了那裡。一直等到鄧建國走進客廳打開了電視，這才抹着眼淚走進了廚房開始做起晚飯來。
“老鄧，吃飯了！”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的夫妻似海深。等到把晚飯做好，女人心裡的氣也就消了。將飯菜擺放到飯桌上後，她輕聲在那裡招呼着自己丈夫。
“對不起，最近壓力比較大，不該對你發脾氣的。”鄧建國走到桌邊，幫老婆擺着碗筷。看着老婆眼角的魚尾紋，忽然輕輕摟住她輕聲抱歉道。
“說這些幹嘛，吃飯吧。還有，你該去焗個油了！”女人看着丈夫眼中的疲憊，擡手替他拔掉一根白髮說道。鄧建國60歲了，每隔三個月就要去焗一次油，藉以掩蓋住頭上斑白的頭髮。女人想勸丈夫從位置上退下來，可是想了想，又將說到嘴邊的話給嚥了下去。
鄧建國從20歲開始就在廠子裡上班，對於這個廠，他心裡還是有感情的。可是他畢竟年歲大了，小的時候也沒什麼機會接受高等教育。對於廠子的現狀，他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很多事情都是抱着理想化去做的。這麼做的後果常常是事倍功半，甚至是徒勞無功。這都算好，更壞的結果是事情的結果和他的預想背道而馳。用句土話說鄧建國就是那種：犁也拉了，鞭子也捱了的人！
“報紙上說焗油焗多了致癌，等白頭髮出來了再說吧。再說了，60歲的老頭子了，白就白了吧！”鄧建國從老婆手裡接過那根白髮，放在眼前看了看，然後一把扯斷說道。
“聽你的，咱們吃飯吧，菜要涼了！”女人盛好飯擺放在桌上，溫柔地看了自己的男人一眼說道。這麼多年，這個男人每天都會回家吃飯。
“你去看會報紙，待會我給你泡茶！”吃過飯後，女人起身收拾着碗筷對男人說道。女人很心疼自己的男人，家裡的事情基本上不會要他插手。很多同齡人現在都不看報紙，改爲瀏覽網絡新聞了。可是這個男人，卻始終保持着看報的習慣。女人覺得這個習慣好，男人既然能多年如一日的看報，不去做哪怕一點改變，在感情上也應該是如此。
“好！洗完了咱把網絡打開，今晚咱們也看看那個來治猩猩的你！”男人罕見的主動要女人看韓劇，以前女人看韓劇，他都是持反對意見的。甚至連家裡的WIFI，他都很少去開。之所以會接寬帶，也只是爲了兒子回來不至於沒有網絡可用而已。
“好！”女人聞言笑着答了句！她知道這是丈夫還在爲之前對她發火感到抱歉，對於丈夫的示好，她覺得心裡涌上一陣甜蜜的感覺！
“看報紙能把廠子搞好麼？”鄧建國坐在沙發上看着今天的報紙，就覺得耳邊有一個人在那裡問他。
“老熊？你什麼時候來的？老熊？”鄧建國一擡頭，就看見熊天明站在自己面前俯視着他。他隨口問了一句，然後猛地反應了過來，隨後驚了個哆嗦，將身子往沙發裡縮了縮駭然道。老熊死了的事情，他前天從別人的嘴裡聽見了。此時看到這個已經死去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見了鬼。
“我問你，看報紙能把廠子看回10年前那種狀況麼？一杯茶一支菸，一張報紙看半天。你們這些人，就是這麼尸位素餐着工作的。廠子到今天這種地步，你們是要負主要責任的！”老熊一把將鄧建國手裡的報紙搶過去，然後撕了個粉碎道。
“老熊，老熊，你別嚇我。要是在下邊過得不好，明天我給你多燒點紙錢好不好？”鄧建國確實是嚇壞了，他擰了自己一把。直到確認眼前這一切並非是自己的幻覺之後，打着哆嗦對老熊連聲道。
“下邊？哈哈，已經有三個人在下邊等着你了。餘小麗跳下去了，王維漢跳下去了。管人事的胡廠長也跳下去了，你爲什麼不跳下去？跟我上樓，今晚你也跳下去吧！”老熊咬牙切齒着，忽一下鑽進了鄧建國的體內。
“老鄧？這麼晚了你還出去？”女人洗刷好了碗筷，正準備接下圍裙進房看電視。就看見自己的丈夫面無表情的準備開門出去。
“嗯，有點事！”聽見丈夫的回答，女人始終覺得有點不對勁。丈夫的聲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陰沉了？是不是剛纔看報紙，又看到了什麼讓他不高興的事情了？女人心裡琢磨着，眼睜睜看着丈夫連鞋都沒換就那麼出了門！
“你看，小城多美。下去吧，跳下去吧！”控制着鄧建國的身體來到了樓頂平臺，老熊從他的體內鑽了出來。一手掐住鄧建國的脖子，一手遙指着這個他工作生活了30年的城市對鄧建國說道。
“老熊，該收手了！”就在老熊準備動手把鄧建國甩下樓去的時候，我從平臺的陰影之中走了出來說道。
“你？你是？”老熊覺得我有些眼熟，手裡的動作慢了一慢，開口問我道。
“你忘了，我曾經替你遮擋遺容的事情了？”我點了支菸，緩步接近着老熊道。
“原來是你，謝謝你。這輩子欠了你的人情沒法還了，下輩子我熊天明必定結草銜環相報！”老熊經我一提醒，記得來了他跳樓那天的事情。他的靈魂飄在半空，看見了自己的老婆在那裡痛哭，看見了那些圍觀者在那裡議論，也看見了我脫下身上的T恤遮擋在他的身上。
“放過他，就當還了我的人情！殺人並不能解決問題不是麼？那隻會增加你的罪孽。”我吸了口煙，緩緩勸着老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