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虛無峰那一場鬧劇結束後,飄渺宗一連損失宗主與少宗,加之前有長老碧玉隕落,又與崑崙結怨,幾重打擊下,飄渺宗一時動盪。

羣龍不可無首,按宗規,下一任的宗主該出自碧蜀這輩的內門師姐妹。

這一輩多數已結嬰,未曾結嬰的早因壽盡而隕落,如今碧蜀、碧玉這兩位元嬰真人沒了,這一輩剩下的也只有碧落、碧波。碧落受當年入魔的丹青所傷,生死不明,而碧波已與抱朴宗復陽子合籍。

如此情況下,宗主的歸屬衆說紛紜。

碧蜀只有丹青一個親傳弟子,而碧玉長老則有四五個,雖隕落了幾個,仍剩得一個丹赤仙子。丹赤仙子自以爲乃正統繼承,然而若她能繼任宗主,原來碧字輩長老遺下的親傳弟子也同樣有資格。老一輩死了,小一輩還虎虎生風,宗中頓時腥風血雨。

雖說修真算得方外之人,不應迷戀權柄,然越是強大的宗門,如四大宗之一的飄渺,則遠不是一個宗主的身份這樣簡單。若想穩抓修真必備的法侶財地寶,還有哪個位置比宗主更手到擒來。

於是方外也成了世俗沼澤,使得飄渺這丹字輩的親傳弟子們不能自拔,越陷越深。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邊鬥得幾敗俱傷,眼看着飄渺十餘年外門弟子死傷無數,幾乎破敗了小半根基……碧波身爲活着的唯一長老,臨危受命,回宗主持大局。

數位丹字輩弟子的莫名隕落後,在碧波雷霆手段下,她與抱朴宗長老合籍的微妙身份也就無人再提。她掌權飄渺宗十餘年後,終於在二十年前正式繼任飄渺宗。

此時,這位志得意滿的宗主不可置信的看着舊日的師侄,語氣帶着驚喜:“那呂明淨已經出關了?”

青陽點點頭,碧波則問:“若是回崑崙閉關,那殘卷可還在他身上?崑崙的人可速來古板護宗得很,不會已上交了罷?”

青陽一笑,道:“師伯母放心,呂明淨這殘卷又不是宗上攤派的任務,而是在那南華靈境中機緣所得,如何能上交了去?如今初初出關,那殘卷必然還在他身上。就算不在,比起殘卷來,呂明淨這副能挪移山河社稷圖殘卷的身體,不是更彌足珍貴麼?”

“不錯,只有能得了他的身體使法器操控了,那全九州的殘卷都可盡數收到手中了。何必苦苦破陣,還大多破而不得,只能幹守着。”

碧波笑出了聲,眼波轉向青陽,格外溫柔的道:“你如今體內的血蘿如何了?之前吸納的血氣可還夠用?不過你修爲增進也夠快的,這十年下來,你已金丹圓滿了罷?若再增加吸納幅度,只怕結嬰也不需百年啊。”

青陽眉峰一動,頷首道:“師伯母取笑了,養清步入後期三十年,又有血蘿這妖物催逼着,不算得快了。只怕等養青結嬰,師伯母早就步入返虛了。”

碧波聽得滿意,挑眉帶笑:“過幾個月又是鬥法招親年,我決定連內門弟子也撥出幾個去招親,這樣一來,敢去寶月迷境的修者就更多了,高階修者也是。屆時除卻僥倖勘破中選的,其餘的那些定叫你比三年前吃得更飽了罷?”

青陽自知這算得新增籌勞,有意顯出十分喜悅:“多謝師伯母關愛無限殺業最新章節。”

碧波眯起眼,微笑道:“這些年多虧有你,當年入主飄渺,你助我除去那些攪亂宗門的逆徒,如今又將這樣的信獨獨透露給我,連你師伯都不曾說,我自不會忘記師侄你的好處。”

青陽卻是聽出箇中試探的意思,搖頭道:“養清也有私心,當年逢難,養清九死一生,師尊不僅用本命法寶救我,還爲我死於崑崙宗人劍下,此仇養清永世不忘。然當年那種局面下,抱朴宗竟對我師徒放任不顧,如今養清如何敢輕信,心中未嘗也不是沒怨恨的。”

他頓了頓,目露感激的看向碧落:“惟師伯母那時還出言幫扶,養清一直銘記在心。而今已淪落魔道,力薄量微,只願能借師伯母與飄渺之力重創崑崙,報殺師之恨!”

碧波擺手道:“你放心,我飄渺當年在虛無峰蒙受大辱,叫四宗衆人白看了笑話,師姐師侄一併喪命於呂明淨,同樣仇深似海。不說我對養清的師門情分,便說我身爲飄渺宗主,衆心所向,遲早也要叫崑崙好看!哪怕一時撼動不了崑崙,難道連呂明淨這麼個小子都制不住了麼?”

青陽道:“呂明淨是罕有的聖獸之體,聽聞實力十分強橫。”

碧波不以爲然,道:“再強橫也不過是個剛結丹的小子,便是實力強過元嬰,我飄渺亦有萬千精妙法器對付他,更遑論如今咱們還花了幾分心思捉人引得他來?只要他敢來樑雍州,咱們以靜制動,陷阱四伏,還怕得不了手?”說着,她又補充一句:“但小心纔不出錯,你與呂明淨畢竟有交情,屆時你與他一齊入那地方,若有個萬一也好。”

青陽面上附和,心中卻是冷笑,什麼師門情分,分明與抱朴宗那羣小人毫無分別。什麼補刀,分明是要將他一併除了。好叫世上再無第二人知道呂明淨的奇異之處。

幸而他是另有所圖,若真信了碧波,那真是替人做嫁衣了。

而另一頭,受了千百算計的主角毫無所感,他正滿九州的找尋他的叔叔。

這半年,封白幾乎將九州跑遍,崑崙境內的四州早利用四州盟的散修渠道搜尋,而其他五州他也細細識掃找尋,然而一無所獲。封紹不在呂氏福地裡的洞府,他竟想不出封紹會去哪裡,他甚至還去過當年的陰邪秘境,那小竹舍缺了靈氣滋養,一早被腐蝕破敗……

他真怕體內有着血蘿又抗拒啥人吃血的封邵也會和這竹舍一般下場。

一想起來,封白就暴躁,心中的戾氣也難以紓解,除卻時常去採集活人修者的血氣,更多的則是時常飛回崑崙——看歸真堂裡屬於封紹的那盞長生燈。

幸而一直是亮着的,只是近來越來越有微弱的趨勢。若非長生燈離不開宗門,封白只怕早將長生燈揣在身上,他實在怕在找人的過程中這燈就滅了,叔叔的人就沒了。

這日他去到四州盟,本意是再探消息,卻正遇何鸞與季連雲遊歷歸來。

十餘年不見,何鸞已是築基後期修爲,在外遊歷得久了,性子倒穩了兩分,但神采靈動依舊。她素來對封白有幾分畏懼,只是出於爲師尊着想才勉爲其難愛屋及烏,不過分別得久了,見得多了,她的成見卻也拋了幾分。比起外人來,封白確算得她家人了。

是以驟一相逢,何鸞格外親熱高興,也忽視了封白沉冷的面色,反正封白除了在她師尊面前,慣是冷冰的。

“師孃我同你說,這幾年我與連雲姐姐在外邊……”何鸞嘰嘰喳喳,說到興頭還手舞足蹈:“當時幸虧連雲姐姐在那危機時分領悟了二重天的劍意,不然我非得叫飄渺宗那幾個惡人殺了不可!哼,當年虛無峰上的事明明是我師尊受了委屈,她飄渺敗壞我師尊清譽不說,居然還將仇記到我崑崙的頭上,得知我是崑崙弟子便窮追不捨!”

說到這裡,何鸞帶上了哭腔:“若非有連雲姐姐拼死救我,我早被她們那歹毒的法器絞死了美國大地主!”說時幾乎將師孃當作師尊,拉着臂膀撒嬌起來。

若是旁人,別說挽手,便是近身,封白輕易都要叫人半死不活。但何鸞畢竟是叔叔的唯一的弟子,也不討厭,還會做藥,他就是隻抽回手。

見何鸞癟嘴,他甚至還覺出兩分不忍來,自覺要端出師孃的責任,沉聲告誡道:“自從出了虛無峰的事後,飄渺一直對我崑崙有所不滿,先時不過是因爲她飄渺宗中爭位亂作一團。前些年安定了,這些飄渺的人自然敢來尋隙。而你雖是崑崙弟子,但一直在外修煉丹藥之技,實力遠不如尋常劍修。人弱被人欺,你當勤加修煉。”

封白難得長篇大論,還是因爲封紹不在,他母代父職,但何鸞聽不聽得進卻是兩說,她撇撇嘴,心裡知道師孃是爲她好,但卻更想念師尊的溫柔來。在外見得多了,才知道這樣可親的師尊是世間少有……“師孃,我師尊哩?”

封白臉色一變,眼看何鸞還要繼續問東問西,季連雲連忙悄悄拉了拉她。季連雲畢竟是散修出身,當年也曾任散修盟主,更敢以一己之身與宗門相搏,自有兩分城府。這些年她雖聽何鸞說過許多她師尊與師孃的事,但卻只信七八,若真有那麼和善的師尊只怕不是師尊而是爹了。

何鸞的爹九嬰道人她卻是見過的,足見師尊是師尊,爹是爹。那封白還是隻是師孃,隔了一層,她此時見封白臉色如此,生怕何鸞觸對方不悅,怎麼說封白不僅是崑崙弟子,還是少宗。所以她連忙轉了話頭道:“少宗可是要事纏身?不妨先去罷,阿鸞與晚輩情同姐妹,少宗若放心得過,交與晚輩照看便是。”

何鸞卻不懂季連雲的苦心,一聽這話,細看封白的確臉色比從前還冰,不由擔心起來。她可沒見過封白這樣,除非是爲了師尊……於是直言道:“師孃可是與師尊置氣了?師孃不妨與我說,師尊最疼我,我去勸,師尊一準兒不氣了。而且這樣久沒見,師尊肯定掛心我呢!”

封白原本聽了那句“最疼”,眉頭一皺,但馬上便心中一動,是了,叔叔的確疼這個徒弟。肯定也掛心她。若師尊知曉何鸞有難,定然再忍不下去,也無法視而不見。

與此同時,還不知道自家愛徒已“被有難”的封紹正在陽夏州,與慈覺等人帶着當地禪修宗門的僧人一同施粥。

自從封紹與慈覺說明體內血蘿的緣故後,他便一直靠每十日的由慈覺施加的法咒來壓抑嗜血的癮頭。也壓抑他自己的魔炁,乃至靈力,甚至波傷丹田。一開始他是想着由快毒變滿毒,拖着找尋解決之法再說,只是眨眼半年一過,他情況越來越差,法咒打入得越多,維持的時間越短。

現在慈覺以返虛期修爲打入的法咒,他也只能維持三日,而且越來越加大的法咒傷害也使得他的丹田創口越來越大,不容樂觀。現在的他連煉氣期都不如,所有的靈氣都被龜縮成卵,誰也不會感知到他居然會是金丹圓滿的修爲!

今日施粥罷,已是黃昏,慈覺擡手將雜物收納,轉身便見到封紹有些走神。霞光下的封紹布衣佇立,深淺光影格外清晰的渲染出了他那俊美輪廓,當然不及從前那麼仙風道骨,連眉心的硃紅也黯淡了幾分,但這樣的他看上去多了幾分人氣,本來就很溫和的人越發顯得可親可愛。

“法咒抑制不是長久之法,我菩提寺還有一處芬妥利華境,境中有千葉白蓮,傳說天下至淨。你若能入內洗滌,或許會有轉機,因此境在宗脈正中,寺中弟子尚難進入,所以我已暗中在佈置……”

封紹卻是搖頭一笑,打斷道:“這大半年師叔已爲我尋過許多法子了,就連菩提寺裡許多外人不能去的地方我也逾矩去過了,但我這身子毫無好轉。太叫師叔費心,又想起先時對師叔不敬,很是慚愧。”

慈覺蹙起眉尖,道:“當日你也是一心維護他才顛倒是非,但你性子太仁,纔會被明淨利用。這半年你也聽到了許多傳言,時常有小宗門被滅、小秘境崩毀,修者血氣內丹兩失。若非近來妖獸越加肆虐,只怕單魔修入侵一個傳言就要叫九州動盪了極品戰尊。”

他嘆了口氣,又道:“你不在,他不也嗜殺至極?若非不放心你,我早除去這殺魔八百遍,怎能叫他爲禍世人。”

封紹得知慈覺從未放棄過此念,不禁慶幸他竟拖住了慈覺的腳步,不然封白實力再強,也不能是返虛大能的對手。嘴裡更是爲他辯駁:“師叔有所不知,身懷血蘿的不僅我一人,還有青陽,他亦是個魔修,當年虛無峰一亂,便是他的手筆,一向兇殘歹毒,不僅對修者出手,對凡人更是成千上萬的拿來煉陣。師叔若遇此人,必當除之。”

慈覺凝眉點頭,這時惠寂正馭器飛來,他遠遠就覷到師尊與封紹並肩而立,行舉親切。他認慈覺這師尊十餘年,一向知道他師尊是率性不拘,但也更嫉惡如仇。他怎麼也想不通,對於封紹這麼個跟殺魔一丘之貉的魔修,怎麼會如此盡心盡力,比對他這唯一的弟子好上千百萬分。

直到那一日,惠寂跟着慈覺將封紹帶入菩提寺時,才從師祖處偶然得知他師尊居然提過要與崑崙封紹合籍的事。這麼回想起來,他才茅塞頓開,但轉念一想,慈覺不是與那殺魔爭人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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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寂很有幾分厭惡,實在看不出這元氣大傷的魔修有什麼好的,便是周身沒有魔氣,那張臉卻長得總帶着邪氣,不然怎連他師尊這樣活菩薩都迷得善惡不分?他暗想着要幫師尊除去這妄圖染指白蓮的淤泥,口中則是稟道:“師尊,那便遭了獸亂的凡人已安頓到了牡丹山上,山下已埋入了師尊的法華經。”

慈覺點點頭,目光仍在封紹身上,帶着不自覺的柔和。

封紹從來不是遲鈍人,尤其當初慈覺直白的說出要與他合籍後。本來他以爲經歷那日針鋒相對,慈覺該對他歇了心思,不承想,慈覺卻以怨報德。而他正是無措之際,又得慈覺的法咒能拖延,所以不曾拒絕對方好意。

但過了半年這樣久,跟着慈覺去了許多他不該去的菩提寺密處,封紹也自覺受之有愧。對方有心思,雖不明說,他這麼裝傻也顯得可鄙。反正這血蘿也只怕難以征服,封紹也不願再受這還不起的人情了。

而更重要的是,封紹不想再看封白殺下去了,嘴裡說是青陽,心中卻是忐忑。過去這麼些時日,他的心緒也平靜了,越加明白比起殺孽,他更在乎封白因這些殺孽而導致日後罪孽過重,渡到九重雷劫的死劫!如那日在泥履蟲預象中所見,落得孤家寡人,灰飛煙滅。

這畜生不願他死,又哪知他不願獨活呢?這幾十年過慣了有人陪的日子,再讓他回到從前的孤身一人,實在不堪忍受。便是這半年,他也受夠了。

封紹想通這些,便與慈覺告辭。

慈覺自是不肯,如今封紹離不開他三日,不然沒了法咒壓制,血蘿的癮頭能發作到什麼程度誰也無法估量。但比起半年前,肯定瘋狂百十倍,難道要他眼睜睜看着封紹殺人吃血不成?

慈覺不肯放人,封紹此時使不出靈力與凡人無異,要徒步去找封白簡直癡人說夢。他倒是可以飛鶴傳書一封,叫封白來此地接他,但又怕封白已露面,便叫慈覺給殺了。兩相爲難,一時愁眉不展。

好在一封來自四州盟季連雲的傳書使得峰迴路轉,信中季連雲急曰她與何鸞遊歷時,何鸞被飄渺宗的人尋仇帶走,向封紹求救。

飄渺宗這些年與崑崙不和,四大宗衆所周知,慈覺見信並無疑慮,封紹更是心急萬分。但封紹此時修爲實力被壓制,遂慈覺決定與他同去。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還是蠻肥大吧,放心,作者的虐點貌似和小夥伴不一樣啊oq

※虐點不在這裡啦,要堅信封小紹的性子不會讓生活不如意的,也不會受虐的。

※他的心不要太樂觀,不要太堅強,不要太堅韌不拔!(←還記得這個詞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