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年的時候還有西戎前來卓城的商旅暗中帶些銀子週轉用度。
但今年往來的商旅明顯少了許多,也很少有人再送來銀錢,以往交情匪淺的一些商賈盡都避而不見,似乎在躲着自己一般。
如果不是前幾日一位有些私交的西戎商人說漏了嘴,只怕羯城到現在也不知道,原來是朔夕城有人暗中弄鬼,告誡西戎行商莫要和羯城走的太近,時至今日,羯城都還矇在鼓裡。
等到羯城知道這個消息之後更是如坐鍼氈,朔夕有變,自然是西戎有變。
西戎中有人不願再讓羯城回去,羯城一旦安然返回朔夕,必然會動搖西戎王權,有些人不願看見纔會做出這等事來。
羯城氣的險些吐血,爲了保全西戎入卓城爲質,竟然還落得如此下場。
這些過河拆橋的奸妄小人,羯城恨不得食其肉徹其骨,思慮深處,是否這些所謂的暗中指點就是出自西戎如今的王上羯可天,如果當真如此,再過幾年,那這個天下再無羯城的立足之地。
就在這個時候,從朝廷一名官吏手中換到的出城文牒無異是雪中送炭,雖說這一紙公文耗盡了羯城所有的細軟銀錢,但總算能活着離開卓城了。
原本羯城心中還有懷疑,不過來人的一席話就打消了羯城所有的疑慮,卻是朝中不知道是什麼人的吩咐,命羯城回返西戎之後,想盡辦法在狄州牽制牧天狼,而大甘這側也會有人暗中相助。
羯城還想再問,卻被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吏好不客氣的一頓呵斥,有些事還是少知道爲妙,如若不然,就怕不能活着離開卓城。
羯城一驚,隱隱察覺這其中或許已經牽扯了大甘的皇位權利之爭。
來人再三告誡,現今之時是離開卓城的最好時機,巡檢司和樞密院大亂,李落和他的牧天狼忙的焦頭爛額,顧不上已是一堆爛泥的羯城。
要不然依着李落的心性,最多不過是派人暗殺羯城了事,再隨意找個水土不服的藉口罷了,難不成大甘朝廷還會爲了一個早已沒什麼利用價值的落魄王上而甘冒風險追查李落。
羯城雖說這些年被磨去了不少銳氣,但怎麼說也是曾經叱吒一方的梟雄,當機立斷,儘早離城,前途兇險,但總算是有一個機會,好過留在卓城等死。
出城文牒上的官家之詞做的可圈可點,顯然是朝中這位貴人費了些心思。
言明西戎已是大甘屬國,這些年安分守己,沒有二心,羯城入城爲質久矣,朝廷開恩,准許羯城回鄉祭祖云云。
但也在文牒中寫明羯城祭祖之後,待諸事停當之日還要返回卓城,限定一年之期,倘若逾期不歸,朝廷將追究問罪。
羯城看罷,心裡暗自譏諷,放虎歸山卻還當自己是一條狗,招之則來,到時候隨便找個什麼藉口留在朔夕,大甘鞭長莫及,又能將自己如何。
那個時候李落這個狗賊只怕也一樣自身難保,說不得要憑藉回蒙和拜火之力,在狄州與牧天狼再決高下。
眼下這個時候,羯城憂心最甚的還是朔夕城。
羯可天雖然膽小怕事,羯城在的時候大多時間都唯唯諾諾,不敢有什麼異言,但畢竟當上王上也有好幾年了,人心會變,尤其是這些身處權勢頂峰的人物,權力之毒,勝於猛獸百倍。
這名大甘小吏頤指氣使的教訓了羯城幾句,無非是要羯城安分守己,感恩戴德如何,之後收足了羯城的銀子,這才滿意離去。
除了准許羯城離城的公文名碟之外,另有人暗助了一塊通關令牌,進出大甘州府可以暢通無阻,看似朝中這位權貴也不願這件事太過招搖,引起李落和朝中大臣的注意。
羯城不敢怠慢,決定即刻出城。
楊萬里落罪一事也聽說了,亂局自然不會太久,李落既然已經返回卓城,不會任憑巡檢司和樞密院羣龍無,亂成一團,七日之後,只怕再想走就來不及了。
囚禁羯城的守衛將士已然受過旁人打點,沒有刁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羯城離開了城東這處守衛森嚴的院落,只是今日這些守衛似乎面生的很,除了幾個以前見過的將士外,其餘的都是些陌生面孔。
如此輕易離開,羯城的確有些放心不下,不過懷中的公文名碟白紙黑字,朝廷的大印做不了假。
就算大甘朝廷反悔,保住一命還是綽綽有餘,再者還有一些把柄在手,萬一到了魚死網破的境地,自己活不成也要拉上別人陪葬。
羯城暗自狠,有朝一日,一定要踏馬卓城,以洗這些年所受的屈辱。
卓城與羯城來時並沒有什麼兩樣,或許更見繁華和腐朽了。
但羯城畢竟是見過風浪的人物,卓城此刻草木皆兵,街上巡查的兵將比以往多了三成,不用猜也知道定是因爲宗伯和小福王的事。
如今留在羯城身邊的只剩下三個西戎死士,一國王上如此落魄,不免讓人唏噓感慨。
羯城一行繞開大路,悄無聲息的向城西不疾不徐的駕車駛去,路上也曾遇到都衛臨檢,不過有通關令牌在手,有驚無險,緩緩駛出了城門。
這一路,讓羯城走的提心吊膽,短短數個時辰,竟然好像走了半年光陰一般。
與此同時,棄名樓側旁的院落裡,殷莫淮眯着眼睛透過樹蔭看着當空的朗日,淡淡問道:“羯城走了?”
“剛剛離開城西。”一名天狼騎將士沉聲應道。
“那些看守羯城的將士可都處置妥當了?”
“回稟公子,冷少俠幾人已將這些人悉數滅口,咱們自己的人安排出了卓城,暫且在袁將軍營中棲身,不會出什麼差錯。”
“甚好,死了的將士都做好樣子了?”
這名天狼騎將士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低聲說道:“沒有紕漏,全數扮成被羯城下手毒殺的假象,其餘一些與此事無關的將士大將軍授意先一步都支開了。”
殷莫淮淡淡一笑道:“你們的大將軍果然還是心腸軟了些,不過也好,有生有死纔不會讓人起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