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餘州揚南的王侯之爭,勢必先行,皆是此理。
但是鄧王卻向李落說了另外一種截然不同,李落從未想過,也不敢相信有人能精準算計到如此地步的陰謀之術,積細微而顛倒乾坤。從細小處看最後的結果,說是匪夷所思也是輕的,常人聽來都覺根本不可能,怎會因爲碗裡多了一條蟲子,就能讓邊境烽火狼煙,數萬百姓爲了這隻蟲子而喪身殉葬。只是將這些細小處一環扣一環,到了最後就會出現一個讓所有人預料不到的結局,由小及大,再如何匪夷所思,卻都有理有據,並非憑空臆想。這樣的精於算計之術,李落聽罷不寒而慄,比之神話異志中那些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的神仙也不遑多讓,若論精妙,似乎還是這樣的算術更勝一籌,也更叫人害怕。
李落方纔在那株泓森槐上閉目養神,不是調息內力,而是將這些日子隨白虎而來,一路上的種種遭遇都仔細想了好幾遍,就算有白虎爲伴,一路上意外也時有發生,如果把路上碰到的、看到的都算下來,少說也有百十來樁,而這其中,李落挑挑揀揀,便有那麼三五件很平常的事,混在其中很不覺起眼,但不管少了哪一樁,李落都有可能到不了太白山,而最可怕的是李落根本不知道這三五件事之中,到底有幾件是旁人的算計,又有幾件是自己一時頓悟,或者乾脆說這些事都是有人精心算計,而李落身在其中卻不自知。
白虎乃是這片蠻荒之地的一方霸主,爲何會有山豬不知死活的攔路,山豬不敵,慌不擇路之中竄入一條山谷,依舊難逃送白虎飽餐一頓的結局;在山谷中又怎會那麼巧遇見了那株無根蘭盛開,耽擱了白虎的腳程。爲了等蘭果凝實,白虎和李落在那株無根蘭旁多留了約莫十幾個時辰,就在白虎得了蘭果之後,無風無雨,竟有一道彩虹掛在天邊,白虎性喜,追了過去,反正也是向西,李落也便由了白虎的性子。追了很久,彩虹未曾追到,卻看到了長庚倒影的星象,巧的是李落靈機一動,順着星象指引,竟然當真找到了那座倒懸的劍山。
李落想了很久,分辨不出那些是巧合,那些看似巧合卻又不是巧合,或者本是巧合,卻被李落疑神疑鬼,平白亂了心神。心煩意亂,李落索性不看了,留待日後召集齊了人手再看不遲。
就在李落掉頭回去之後不久,那座青白劍峰山底有一條彎彎曲曲的石洞,一直通往地底,深不可丈量。洞底深處,是一座天然的山洞,空曠不說,整座山洞中綻放着縷縷奪目晶瑩的白光,石筍倒懸,其上佈滿了長長短短的冰晶,宛如一座冰宮,折射出數不盡的流綵線條,就連那些冰晶也一簇簇染上了顏色,格外絢麗。在山洞的最中央,有一個空出來的石臺,地面是一整塊碩大無比的冰晶,平整非常,有嫋嫋寒煙源源不絕的飄散出來。若是李落在這裡定會嚇上一跳,映目所及的滿滿冰晶,皆是寒玉地髓,往常在山外價值連城的寒玉地髓在這裡不比青磚貴重多少。
石臺上,有一座透明的晶棺,裡面躺着一個人,是個女子模樣,眉梢如劍,脣如刀,縱然這樣閉着眼睛靜靜的躺在晶棺之中,也能叫人雙目生疼,而那女子的模樣,竟然和金玉滿堂的漱家姑娘漱沉魚有七分相似,不過漱沉魚的憐弱卻換成了威嚴刺目的冷寒殺意。
晶棺旁站着一個人,身子很是頎長,全身上下皆被一件白色的修長斗篷罩了起來,看不清相貌,不辨男女,就那麼安安靜靜的站在晶棺旁,垂首看着晶棺裡躺着的女子,一邊看一邊輕輕摩挲着晶棺的邊沿。
少頃,洞中角落傳來一個聲音:“主人,他走了。”
斗篷人手微微一頓,輕輕咦了一聲,道:“他察覺到什麼了?”
“十有八九,要麼察覺到我們的存在,要麼就是擔心這裡有危險,臨陣退縮。”
“哪一種更有可能?”
“屬下觀其行事,歷來都是藝高人膽大,越是危險,此人越能甘之如飴,臨陣退縮的可能不大,或許真的察覺到我們的存在了。”
“呵呵,一個凡人,竟然能走到這一步,不簡單,淵雪有什麼異動?”
“暫且沒有。”
“小心。”
“屬下明白。那這個山下的人間皇子?”
“且先隨他去吧,有白虎爲伴,動靜太大的話淵雪一旦被驚醒,到時候壞了帝君的大計就不好了。”
“屬下遵命,只是……”
“只是什麼?”
“夜郎的手已經伸出去了,恐怕已經驚醒了不少沉睡的暗子。”
“夜郎……呵呵,爭功麼?不會,他一向的自大都只是表象,看來是另有算計。”斗篷人自言自語,良久之後緩緩說道,“好,我知道了。”
山洞中又安靜了下來,斗篷人的頭又壓低了些,好似在細細端詳晶棺中女子的神態相貌,過了許久,斗篷人才輕輕哈了一聲:“那個山下的人間皇子手裡有一把屬於你們的刀,太白就是聞到了他身上戰刀的味道,只是我也沒想到辰蛇和歲首青鸞竟然都對他青睞有加,這可難得的很。你說他會延續青姬的傳承,還是會自尋死路呢……呵呵,當年你就是因爲看得太清纔會這樣,等你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整個世界都變了,回不去了,可惜,你太固執……”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弱,慢慢的消失在了山洞之中,不知會否是那些冰晶映照的緣故,晶棺中女子的睫毛好似微微的動了一下。
鹿野那伽的霧沒有散,而且大有愈演愈烈之勢,從山下往外綿延百里都在迷霧籠罩之中,若依這般模樣,少則三年,多則五年,整個骨雅都會被這片迷霧吞噬。如果換成草海又能支撐多久,再往南下,算上大甘的疆域,三十年,五十年?還是一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