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李落連忙應了一聲,着實怕了房千千那些神驚鬼懼的暗器。
“啊,是王爺。”房千千大喜叫道。
李落遊了過去,一隻手攀着船舷,問道:“宋公子他們還沒有回來?”
房千千搖了搖頭,一臉擔憂的說道:“沒有,一個人都沒有。王爺,你在水下找到什麼了嗎?”
“還沒有,水底很暗,看不清,我上來換一口氣。”
“嗯嗯,王爺快上來吧,既然看不見那就別再找了。”
李落溫顏一笑,伸手用胳膊擦了一把臉上的海水,和聲說道:“房姑娘稍待片刻,我再入海一次,倘若實在找不到我們再想別的辦法。”說罷,李落一個猛子又再紮了進去,這一次,李落沒有筆直遊向水底,而是先摸索到黑山岩石,攀着斷崖崖壁緩緩沉入海底。
有外力憑藉,下潛的速度快了許多,李落又一次感受到了四周海水宛若實質的擠壓,不過手邊有岩石引路,心緒倒是安定了許多,不會再像方纔那般惶惶不安。
海底一片漆黑,不知道是渾濁還是沒有光的緣故,李落只能勉強看清眼前三尺左近的水域,海水冰冷刺骨,即便有避水衣防身,一樣免不了寒氣侵體,冷入心脾。
水下的黑山斷崖一如海面上衆人所見,筆直陡峭的沒入無盡的深海之中,看不到盡頭,也看不到有半點活物的跡象。
李落足足潛了十餘丈,耳鳴聲宛若擂鼓,震的喉頭髮甜,一口氣憋在心口極是辛苦,只想吐出這口氣,卻有另一聲音不住的告誡李落,千萬不能泄了這口氣,如若不然,怕是沒有餘力再游回海面上。
大約已到了極致,李落茫然四顧,沒有司遊倦留下的哪怕一絲一毫痕跡,也沒有看見剛纔那張詭異絕倫的臉,海水就是海水,黑山也還是黑山,除此之外再無外物,只有這方漆黑的無聲世界。
李落壓下心頭遺憾,即便是司遊倦也未必能潛入海底這麼深,如果司遊倦當真被什麼鬼魅拖進了海底,這麼久不見蹤影,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李落緩緩浮向水面,忽地,兩腿之間似乎有一道形如繩索的異物一掃而過,李落一驚,鳴鴻刀探了下去,功聚十成,刀身顯出紅芒,將黝黑的海水映出了一片血色。紅芒照處,除了海水什麼也沒有,不知道剛纔碰到李落雙腿的是何物。茫茫深海之中,一團血色紅暈,紅暈之外就是無盡的黑暗,看不見,聽不見,只有李落一個人困在這紅暈之中,這般景緻更加駭然,饒是李落自來膽大包天,此刻也背心發寒,手腳發麻,忙不倏提氣遊向海面。
氣盡之前,李落浮出了海面,耳間的蟬鳴聲還沒有安靜下去,就見右側不遠處船上的房千千衝着自己大喊大叫,雙手不停的揮舞着,焦急萬分的提醒着什麼。
李落一時聽不到房千千在說什麼,揚聲呼道:“房姑娘,你說什麼?我聽不到。”
李落甩了甩頭,壓下噁心欲吐的難受感覺,喘了幾口氣,這才漸漸分辨出房千千焦急的呼喊聲。
聲音由小變大,帶着無盡的驚慌:“王爺,快上岸,你後面有……”
身後有什麼?李落一怔,回頭望去,猛然呼吸一滯,愣愣的僵在水中。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李落和房千千都沒有覺察到,此時此刻的摩朗灘前風息浪靜,水霧也凝滯在半空中不再起伏不定,而在李落身後,一道裂縫就這麼堂皇的出現在海面上。
不管是江河湖泊還是汪洋大海,水潤萬物,有波濤洶涌,也有川流不息,但像眼前這般景象,卻是李落從未見過的。
海漏了,這是李落唯一的念頭,就在李落身後不足五丈之遙,一道長不知幾許的裂縫赫然呈現在海面上,裂痕寬七尺有餘,將海面破分成了兩半,兩側海水猶如鯨吸,瘋狂涌進了裂縫之中,好似這海底深處有一個洪荒巨獸張開了大口喝水,硬生生從連綿不絕的海面上撕開了一道裂口。
李落駭然失色,難怪房千千如此焦急驚慌,這要是被海水捲入裂縫,李落縱有十條命也不見得能活。
李落顧不得驚歎,鉚足了力氣划向黑山斷崖,水中已經容不得人了,黑山斷崖是此刻唯一的生路。就在李落眼看就要摸到黑山岩石的關頭,忽然,一股絕強的吸力從背後襲來,不給李落半點應變的時機,一卷一拉,李落就像是術士手中的木偶,沒有一絲一毫反抗的餘地,就這樣被海水捲進了裂縫之中。
很快,很輕,微不足道,活生生的一個人便像是丟進水裡的一根細針,連一絲水花都不曾濺起。房千千不過是眨了一下眼,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海面上已經沒有了李落的身影。
“王爺……”房千千淒厲的呼喊着,沒有人迴應,李落也沒有從哪裡突然冒出來嚇房千千一跳,就這樣消失在了摩朗灘前,只有那道裂縫還在旁若無人的鯨吞着海水,冷眼窺視着靠在黑山斷崖前瑟瑟發抖的房千千。
入水的剎那,李落感觸到了另一種身不由己的滋味,海水拋弄着李落的身子,隨意的搖來晃去,別說借力,就連穩住身形也絕無可能。內息散的很快,李落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好一個屍骨無存的死法。
心智開始渙散,李落反倒不覺害怕,只是有些茫然,有些話還不曾對人說,許下的諾言還沒有一一兌現,只怕今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漩渦中,李落緩緩閉上了眼睛,過往種種如走馬觀花一般從李落腦海中閃現而過,猛然間,李落有些懊惱,原來自己半生活的這般自私,淡漠了生死,看似大無畏,只可惜連自己的命都失去了敬畏之心,又怎麼在乎那些惦記自己牽掛自己的人呢。
盼來生再不入帝王家。
李落吐出了最後的一口氣,試着苦笑一聲,卻被海水無情的抹去了臉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