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輕咳一聲,自然也要先讚一聲掌櫃見識不凡,而後纔不着痕跡的將麪館掌櫃的心神又再引回到護天盟身上。
“說起這個護天盟,嘿,那名聲可是響噹噹的,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匡扶正義,替天行道,盟中英雄走到哪都當得起大俠的稱號。”麪館掌櫃一豎大拇指,由衷讚道。
李落笑着點了點頭,掌櫃說的多半是從哪個說書先生嘴裡聽到的,匡扶正義,替天行道,歷來都是草莽豪傑的寫照,大塊吃肉,大碗喝酒,路見不平就有拔刀相助的血勇。不過剛剛進了和家酒樓的四人和評書中的草莽英雄有些不同,至少這四人都像翩翩的濁世公子多些,而且衣着頗有規矩,以盟爲名,更像個條理分明的江湖門派,不像那些個浪子游俠。
“護天盟是這幾年才冒起來的,不過背後的靠山大的驚人,我聽人說不但綠林道上的,就連白道和官府都得給護天盟面子,嘿嘿,小兄弟,你可猜得到護天盟背後的靠山是誰麼?”
“這我可猜不出來,還請兄臺賜教。”
“哈哈,就知道你猜不出來。”麪館掌櫃一臉得色,左右打量了一眼,壓低聲音道,“聽說是卓城裡的大人物。”說完之後,麪館掌櫃擡手指了指天,一副莫測高深的模樣。
李落忍俊不禁,臉上自然也要稍稍露出驚訝讚歎的神色,至於卓城裡的大人物,如果放在一個尋常百姓眼中應該有不少,就算和麪館掌櫃指的天有關係的也不在少數,說不得李落其實也是其中之一。
這麪館掌櫃所知不多,而且多半都是道聽途說,也許護天盟的確來歷不凡,但到底是什麼來頭,人云亦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李落倒是有些相信麪館掌櫃的話,因爲就在麪館掌櫃指天的時候,李落忽然想起一個人,那個名號武林公主的妹妹,舞陽公主李欹枕。
當年仙人峰下一別,匆匆數年,李落時常奔波在外,這個舞陽公主似乎也很少在宮裡待着,遊歷天下,做起了闖蕩江湖的女俠。如果護天盟與李欹枕有關,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麪館掌櫃說了不少,能讓李落相信的不多,不過李落也沒什麼輕視取笑的心思,只是善意的含笑看着這個實則略顯孤單的中年男子。當年,在卓城百里坊那條僻靜的小巷子裡也有一個守着麪攤的人,看着日出日落,聞着花開花謝,守着那份難得的平靜。
“現在兵荒馬亂,兄臺爲什麼還留在望梅府,我看街上好些宅子都上了鎖,到別處避難去了吧。”
麪館掌櫃一陣沉默,看了一眼身邊的店裡小二,嘆了一口氣道:“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啊。”說話間,麪館掌櫃臉上閃過一絲濃郁的憂色,隨即一掃陰霾,大笑道,“不過你看咱們黑白道上有那麼多將士,固若什麼湯來着,漠北的那些蠻子一定打不進來,哈哈,不怕不怕,再說這些天咱這麪館的生意比平時好多了,趁着機會多攢點錢,說不定什麼時候就用上了。”
麪館掌櫃絮叨着,只怕他自己也沒有明白日漸興隆的生意只是國難當頭的迴光返照而已。
這,大概就是望梅府百姓的寫照,能走的都已經走的差不多了,留下的不管是因爲何種原因,無論信與不信,都會覺得草海聯軍過不了藏雲谷的天塹關口。
李落笑了笑,付過錢之後告辭離去,藏雲谷近在眼前,怎也要過去照個面,看看如今北府戰局到底到了哪種境地。
自西域南歸,李落記掛北府戰事,連貫南大營都不曾回去一趟,繞過天水州,直奔秦州而來。一入秦州,陰雲密佈人心惶惶,聚兵再多,如果不能一戰而勝,無論如何也無法安定民心。
李落牽着馬向城北走去,路過和家酒樓,李落擡頭看了一眼,臨街的雅座上,方纔護天盟四人憑窗而坐,已有手腳勤快的店小二奉上香茗,若是再恭維上幾句,或許還能從這些出手闊綽的江湖俊傑手中討到一錢兩錢的賞錢。
一行人中年紀稍長的青年男子臨窗而立,頗有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意蘊。雙目丹鳳含神,打量着街道遠處的另一端,對樓下指指點點、流連忘返的閨閣姑娘或是哪家的嬸孃視若無睹,心神皆在遠處,隱隱好像還有些許期盼之意。
李落看了一眼眷戀不捨的女兒家,暗自咋舌,家國難保,卻還不如樓上的英俊男子更引人,果然有幾分黃蓮樹下彈琴的味道。
終於,男子收回了目光,向身下街上的行人施捨了一瞥,李落看得真切,男子眼中的冷漠一閃而過,隨即換上了一縷溫和爾雅,儀容儀態自然是沒得說,只是骨子裡的傲氣就連李落也不禁有些吃驚。
這般傲,與冷冰不同,冷冰的人和劍極傲,是絕情之傲,而樓上男子的傲卻是另一種無情的傲然,高高在上,只怕他那三個同行而來的同伴也未必能在他心中佔據多少分量。
男子坐回了桌上,和同伴笑談幾句。李落這樣的螻蟻之輩,大概不會有資格入得了樓上幾人的眼。
忽地,李落身子微微一震,擡頭狐疑的看了一眼和家酒樓的那扇窗戶,樓上一子高談闊論,聲音不小,也不怕隔牆有耳,更不怕擾到旁邊的食客,有一個人的名字無巧不成書的落到了李落耳中。
婉清姑娘。
這個名字很熟悉,李落舉目望了一眼遠處的朝木山,當年的一位故人名字裡也有這兩個字,就是不知道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李落怔了怔,暗自一笑,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還不如相忘於江湖。
駿馬打了個響鼻,似乎是在催促李落,只道是李落吃飽喝足了,自個卻還餓着肚子呢。
一人一馬,不疾不徐,街上人來人往,走不了太快。
就在李落剛要轉過街角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