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議事前李落多半心中已有定議,一來羣策羣力,定有李落思慮不周的地方,可爲借鑑;二來如果李落剛愎自用,營中將士未必明白李落的心思,就算明白過來難保心中不會有不滿鬱結。有什麼話,有什麼心思,在大戰之前該說的都說出來,衆人齊心,這一戰的把握又會再多上幾分。
說來說去,繞不開澗北城還能堅持多久,如果是一個月以前,也許此刻營中將士還能沉得住氣,但是時至今日就不好說了。死傷的將士越來越多,攻城的敵軍愈加兇猛,城外的哭聲也越來越刺耳淒厲,城中將士的軍心還能維持多久,李落不敢斷言,但相信定北軍也不會如此不堪一擊。
“我有一法,很危險,也許是一場豪賭。”
軍中將士多半有賭性,聽到李落說話皆都眼睛一亮,齊聲問道:“什麼法子?”
“其實不只是草海將士擅長騎兵作戰,我等未必會輸給他們多少。既然草海諸部捨棄了騎兵的長處,轉而圍城,我們不妨師夷長技以制夷,這一仗就化繁爲簡,以奔襲、突襲、迂迴和穿插爲主,以戰養戰,將板田府的草海聯軍撕開,分而擊之。如此,才能彌補我軍在兵力上的劣勢。”
“以戰養戰。”袁駿沉吟幾句,慢慢的在眼睛裡浮現出一絲奇異的光芒,彷彿有些期待,不過也有擔憂,頗有些舉棋不定。
李落吐了一口氣,以戰養戰,這本是草海雄豪慣用的手段,如今放在大甘將士身上,破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不過除此之外,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解澗北城被困之圍,不但要戰而勝之,更甚者還要擊潰草海諸部聯軍,尋常手段多半難以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奏效。
“敢問大將軍,要怎麼做纔算以戰養戰?”帳下悍將洪鈞沉聲問道。洪鈞年逾三十,一臉兇悍,目含殺氣。從眼角開始自上而下,衣衫外可見之處幾乎無處沒有一兩道傷痕,從軍之前想必就是個桀驁不馴之輩,也許是個橫行鄉里的惡少也未可知,總歸不是個善茬。
此將出身官山大營,據說領兵馭下頗有一番手段。其人好勇鬥狠,極是護短,與手下弟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營中將士亦是和此人心性相似,血勇張狂,軍心如一,打架鬥狠似乎很少聽說有輸的時候。只是洪鈞行事太過張揚,在官山大營三起三落,如今還是個從四品的明威將軍。
牧王也頭疼的很,不用,是個難得的悍將,與禁軍大將霍裁亂難分軒輊;若用,時不時就惹出點麻煩出來,鬧得雞飛狗跳,好不生厭。日子久了,官山大營畢竟還是離卓城太近,洪鈞的言行舉止多多少少都會傳入太保少保耳中,牧王亦是不勝其擾,漸漸將洪鈞閒置起來,每日裡也不過是操練操練手下將士,平時被牧王嚴令不得擅離官山大營,好不憋悶。
這一次朝廷抽調將士北上,牧王與萬隆帝政見不合,萬隆帝自然想趁機削減官山大營,牧王亦要保存實力。明面上牧王當然要奉旨行事,不過陰奉陽違是免不了的,諸如洪鈞這樣有可用之處,但官山大營卻容不下的將士自然是牧王的首選,還能落個推舉悍將的名聲堵住朝堂上的悠悠衆口,何樂而不爲。
事出緊急,李落無暇一一分辨此次帳下將士的來歷,湊足七萬兵力也是不易了,哪裡還能苛求的太多。不過好在人以羣分,洪鈞看見袁駿麾下射聲一營的將士,尤其是看到呼察冬蟬的長水營,再加上牧天狼的名聲,不由自主的收斂了幾分,一路行軍倒不曾惹出什麼亂子來。不過也幸虧如此,倘若真的在半道上生出事端來,約莫李落不會留他到掖涼州了。
“諸位將軍可都知道開渠引流的典故?”
諸將相視一眼,點了點頭,有心思敏銳之輩漸漸猜到一絲李落以戰養戰的計策。開渠引流出自《秦風捲》,原是記載水利疏導的辦法。逢洪水暴雨,可引流分流,將洪流中的水分成數支,這樣一來每一道水流都不足爲患。後來有前朝兵法大家將這一水利之法運用到行軍作戰當中,可以將一支人數龐大的軍隊分割成數支,而後集結優勢兵力逐一殲滅,是爲開渠引流。
此法到了軍營之後其實再用這個名字就有些不太恰當了,水流無智,想從哪一處引流就從哪一處引。但人非流水無智,要想引流並不容易。這樣一來,開渠引流之計就分了上下,上策惑敵,誘而引之;下策以強攻衝殺爲主,是爲截流。
計有高下,自然是上策要強過下策,只是上策難,下策易,有些時候也不能一概而論。這個時候澗北城外的局勢就算不是千鈞一髮,但也差不了多少,上策再好,終究不如下策來的快。
“大將軍是想將草海敵軍割開,然後再逐個絞殺?”
李落微微一笑道:“有這個打算,但不止於此。如果草海將士固守不出,我們想逐一擊殺也不容易。”
“那就將他們衝散了,分開一個一個殺。”洪鈞大聲喝道。
帳下諸將聞言都輕笑出聲,這句話固然說的豪氣干雲,但近二十萬草海大軍,自己這點人衝殺過去只怕還不夠敵營將士塞牙縫的。洪鈞也覺得有些說大話了,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笑。
“哈哈,洪將軍所言甚得吾心。”李落朗聲笑道。
洪鈞還沒有斂去的尷尬笑容僵在臉上,聽李落說話的意思莫非真的要衝營不成。帳下諸將俱是一臉驚意,李落莫不是開個玩笑緩解一下大戰將至前的緊張氣氛。
見帳中諸將都是一臉疑惑不解,李落長笑一聲道:“我讀過些上古史詩記載,曾有軍中悍將以八百騎攻殺敵軍數萬將士的大營,三進三出如無人之境,亂軍之中取上將首級如同探囊取物。每每讀到這裡都不禁心氣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