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長有幼,昏厥不省人事的道士身前蹲坐着兩名道人,臉色凝重,忙着爲這個道人推宮過血,餘下諸人齊齊盯着從大門處緩步走進來的李落。
李落目不斜視,走到一張木桌前坐定,朗聲說道:“掌櫃的,上茶。”
門外的客棧掌櫃打了個激靈,只恨自己爲什麼要開間客棧,招上這些牛鬼蛇神,此時李落在堂中朗聲呼喚,要是裝作沒有聽到,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還不一定,只好哭喪着臉畏手畏腳的挪了過來,小心翼翼的顫聲應道:“客,客官,你要什麼茶?”
“都好。”
掌櫃吞了吞口水,爲了一盞茶鬧出這麼大動靜,此刻不說是茶,恐怕就算端上來一杯白水也沒有人會在意。
“小店有……”
“是茶就好。”李落含笑回道。
掌櫃的一滯,忙不倏的跑到客棧內堂,還是避開這個是非地爲上。
堂中很安靜,安靜的有些凝重壓抑。道門中人如臨大敵,謹慎小心的看着李落,反觀李落倒是自在的很,彷彿真是一個進來喝茶的茶客。
被人打上門來,就算摸不着底細,面子上該撐還是要撐下去的。一個面蓄長髯,鶴髮童顏的老道士雙目一眯,仔仔細細的打量了打量李落,很是沉得住氣,臉上也沒有旁的道士含忿帶怒的神情,做了個道揖,淡淡問道:“這位施主怎麼稱呼?”
“道門高人也學這些江湖伎倆,要先禮後兵麼?”
“哈哈,施主年少氣盛,當心鋒芒太露引來大禍。”
李落淡淡一笑道:“多謝道長提醒,只是喝杯茶而已,何來的年少氣盛?”
“施主若是隻爲了一杯茶,何苦打傷貧道的兩名弟子?方纔貧道的另一位弟子已經言明願爲施主奉一杯茶,施主非但不領受貧道弟子的好意,反而出手傷人,這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道長說的是,不過想必我說的話道長也聽得清楚,除了茶之外,我更挑喝茶的地方。”
“哦,敢問施主如何挑選喝茶的地方?”
“茶爲水中君子,道家講究清靜,自然對天地之道領會的比我這樣的俗人更爲透徹。俗世中喝茶也有上下之分,下品當然只是爲了解口腹之慾,至於上品則究其心平氣和,內外相宜,如果喝茶的時候身外總有人鼓譟,想必這茶喝起來也沒什麼滋味。”
“原來施主是責備貧道這些人擾了施主的清靜。”
“茶本無相,若身外風輕雲淡,則是清茶;如果風花雪月,則是香茶;倘若沾染了戾氣,便成了兇茶,一杯兇茶實在是難以入喉。”
“貧道空活大半輩子,不知道原來喝茶也有這麼多說道,受教了。施主看來是埋怨貧道給施主的茶添了戾氣,罪過罪過,不知道施主要如何才能喝上一杯上品的茶?”
“這也容易,還一處清靜,自然就有清茶一盞。”
“好大的口氣!”數名道士忿然作色,如果不是拿捏不準李落的來頭,多半就要將李落丟出客棧。
這個仙風道骨的老道士也禁不住動了肝火,怎料到會遇見這樣一個盛氣凌人的年輕人,天不怕地不怕。只不過這份淡然讓老道士心懷忌憚,約莫是有恃無恐纔會這般模樣。
“明人不說暗話,施主到底意欲何爲?”
“我來只爲喝茶,諸位道長既然能租下這間客棧,將住在這裡的商客趕出去,說不得我也能租下這裡,諸位請自便吧。”
老道士勃然變色,一字一句的說道:“好一個狂妄自大的娃兒,你可知道本尊是誰?”
“道長的尊號我當真不知道,不過想來亦是欺行霸市之輩,道長若是敢說,我自然敢聽。”
“放肆!”一名道人怒不可遏,什麼時候受過這等辱罵,屈指一彈,長劍破鞘而出,劍影如虹,惡狠狠的刺向李落脖子,下手竟然不曾容情。
老道士臉色一變,在卓城橫行無忌是一回事,殺了人可就成了另一回事了。天子腳下,就算朝廷再怎麼禮敬道家中人,但帝君的顏面卻不可不顧忌。
“至深,手下留……”
這最後一個情字還沒有說出口,老道士心中驟然一寒,宛若見了鬼一般駭然望着李落。至深道人刺出的長劍莫名其妙的脫了手,又莫名其妙的落在李落手中,如今劍柄在李落手中,劍尖輕輕的點在至深道人咽喉要穴處。至深道人出手很疾,來不及收步,撞在了劍尖上,幾顆血滴沿着脖頸流了下去。
至深道人面無人色,嚥了一口唾沫,誰知喉結一動,卻將脖子上的傷口劃出了數寸,疼的眼冒金星,嚇得更是一動也不敢動。
“這是什麼妖術!?”數名道士色厲內荏,羣情激奮的喝罵道。
李落淡淡一笑,道:“就算是妖術,不知道諸位道家仙師可有降妖除魔的打算?”
堂中道士面面相覷,沒有人敢出手,這等匪夷所思的武功,只怕這個仙風道骨的老道士出手也只是自取其辱罷了。
一衆道士有眼無珠,自然認不出這本是道家絕學,斗轉星移。反制至深道人的正是斗轉星移的第二重心法,移花接木,此時李落再施展出來時已經爐火純青,舉手投足都有一股飄然出塵的味道,讓至深道人絲毫沒有還手之力。
斗轉星移的絕學玄妙無方,最簡單的莫過於肉掌相搏,借力打力,是爲移宮換羽。習到深處,便可以借力使力,不管對手用的刀劍還是其他兵刃,大可信手拈來,這就是移花接木和第三重斗轉星移的精妙所在,而第四重移天換日究竟有怎樣的威力,李落眼下還不好度測,如今也只是初窺斗轉星移的門徑。倘若移天換日的心法絕學大成,說不定就可以和倉央嘉禾有神鬼之能的暗器手法一較高下。
老道士額頭滲出冷汗,卓城是天下腳下,臥虎藏龍之輩不知凡幾,果然還是小瞧了卓城武林的高手,落得如今這般進退維谷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