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練’美人
這個人,這樣地苟且活着,不如死了。
“你爲什麼不死?”君柒的聲音有些冷,而顯得無情。
讓一邊的蘭瓷與季芸不禁心口顫了顫,被君柒聲音裡的無情顫到。
地上的人不語,卻更是抓緊了君柒的腳踝,在君柒說這話時,她能感覺到他渾身肌肉緊繃了。
她不再多說,看了幾眼那人身上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膚,滿是潰爛的水泡,被他抓破的膿水溼潤在上面,比起便池裡的污穢之物還要噁心。
老太君的身子並沒有這人那般厲害,都讓她使用妙手後難受,若是給這人醫治,恐怕什麼後果她不敢設想。
“我救不了你,你走吧,死不了就賴活。”
不過卻是輕輕用指尖觸了他的手,相觸的瞬間,她是淺用了身上的妙手異能的,也正是這一瞬間,那人舒適的一瞬間,他的手鬆開了,君柒便用力掙脫開,倒退三步季芸與蘭瓷趕緊跟上來。
那人趴在地上如死人,一動不動。
君柒拍了拍手,又看了地上一眼,便帶着季芸與蘭瓷朝小倌院走去。
這種花街柳巷裡,誰又會留意一個渾身潰爛的人?避而遠之視若無睹,纔是正法。
君柒到這花街裡唯一一家小倌院的時候,那院門緊緊閉着,可以想見這紅木大門後面各種酣睡疲累的美人。
她上前敲了敲,沒人理會,又敲了敲,
如此五次,裡頭才傳來一聲懶洋洋的聲音,“誰啊,大清早的!還讓不讓人睡了。”
那聲音低沉好聽,不似想象中的風塵嬌脆。
打開門,是一個只穿了露骨裡衣的清秀男人,露出的皮膚肌肉分明,一見門外三個俊秀小哥,只皺了眉,
“我們這兒還未開張,還請各位爺晚上再來吧。”
說完就要關門,君柒卻動作迅速地閃身進入,季芸姑姑與蘭瓷卻被關在了門外,兩人在門外趕緊敲門。
君柒也不等那男人說,就道,
“今日鄙人是來給清閣送新人的。”她別有意味,
“外邊那兩個?只能做三等倌人。”男人一聽,原是個上門賣人的,扯脣一笑,“我清閣可不是普通人能進的,也不是奴家讓進就能進的。”
“鄙人要送的人,不讓他們做高等,只求做個下九等,在這裡伺候達官貴人,聞腳,歌舞,呆三日。”君柒說完,見那男子面色驚疑又道,“鄙人不要半分錢,送來的人任由爾等調教!”
那隻穿了裡衣的男人一聽,也來了興致,上下掃了君柒一眼,妖嬈的眼裡興味十足,
“待我問問管事的。”
說完就朝裡走,君柒則在門邊上等着,順便看看這帝都聞名的倌院,裡面倒是精緻,不像齷齪的**交易之所,倒像是附庸風雅的詩歌會友之地。
一樓大廳看似隨心實則暗藏玄機,擺放了共八張桌子,四張靠窗,四張在中心圍成一圈,往二樓的樓梯上掛着薄紗,上邊還有個高臺,似是供人彈奏的高臺。
門外蘭瓷與季芸還在拍門,君柒沒理會,不多時,那裡衣男人便朝門口走來,臉上笑意十足。
“公子幾時送貨?”
君柒一笑,
“一個時辰後。”
“那奴家便恭迎公子了。”
清院後面另有一樓宇,任何人不能進,門也緊閉着,揹着門而立的是一個墨色身影,他的身影像是快隱入暗色裡,隱晦卻又暗黑。
“有趣。”
那人輕笑一聲,那聲音極輕極輕,很快便沉沒。
……。
君文俟與君文韜兩兄弟換上他們自以爲最好的錦衣棉襖,趕着馬車到了京都,比君柒快些到的,只不過,他們一來,就是緊趕慢趕地去了三王爺的府邸,想去給三王賠罪,更想去沾點貴氣。
可三王並不見他們兄弟倆,在府門外哀求了許久後,三王的管家才告訴這兄弟倆,三王去了盤月樓裡。
兩兄弟聽罷,趕緊道別,朝盤月樓而去。
君柒剛到倌院的時候,恰好是這兄弟兩到盤月樓的時候。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時間看去是掐算地剛剛好,半分不多,半分也不少。
君文俟與君文韜兩兄弟鬼鬼祟祟地到了盤月樓後,還朝後看了幾眼,確定是沒人在後面跟着自己後,纔是彎着腰進了盤月樓裡。
這盤月樓,向來是爲富家子弟,貴府子嗣專設的酒樓行樂之處,是以,這年底的一天也依舊是不溫不火地開着,永遠不會滿客。
“三王爺在哪兒?”
君文俟到了掌櫃的那兒,悄悄周圍沒瞧見三王,心裡疑惑,王爺不喜歡雅間,就喜歡在大堂中行酒尋歡,王府的小廝說王爺不在府裡,去了盤月樓,那也該是在盤月樓一樓的大堂啊,怎是一個人影沒有。
那掌櫃的斂着眉,手指靈動地撥動幾下算盤,聽到君文俟的問話,卻也沒有擡眼用正眼去看他,手上動作依舊繼續,
君文俟見這掌櫃的根本不理會自己,心中有些來氣,在家中好不容易養的紅潤些的俊秀臉龐一下子就是青了,
“你沒有聽到問話麼?”他用力拍了拍桌子,來泄憤。
無奈,那掌櫃的依舊淡定如初,不過卻是擡眼賞賜了他一眼,用手輕輕拍了拍剛纔被君文俟拍過的地方,
“王爺在哪兒豈是爾等可以知道的。”聲音平淡,一點不爲這君文俟的粗狂所撼動半分,兀自屹然不動。
“你——!”
君文俟還想繼續發怒,卻被君文韜拉住了,
“哥,王爺好像在樓上。”君文韜比君文俟用心些,這幾日在府中也是學乖了,比之君文俟來要懂得低調的多,他聽到二樓傳來絲竹之聲,便猜想,三王爺該是在二樓。
君文俟一聽,狠狠瞪了一眼那掌櫃的,那掌櫃的依舊無所動,懶散悠哉地站在櫃前打算盤。
君文俟在下面仔細聽了聽,果真是聽到了來自二樓的聲音,夾帶着嬉鬧聲,眼底怒火一下子一掃而光,只剩下了喜悅。
“二弟,走。”君文俟腆着笑,就朝樓上走,君文韜的腳步卻是停了停,轉頭看了一眼這大堂裡唯一的掌櫃的,見他依舊算盤根本沒有攔住自己的意思,纔是跟着君文俟上樓。
二樓那個傳來聲音的房間緊閉着,門外還站了兩個侍衛,看穿着,是來自三王府的,守在門前,涼人也不敢隨意上前。
“還請兩位爺前去稟報一下,我二人是君府的大少爺二少爺,特地前來拜訪王爺,並給王爺請罪!”
君文俟想着就要見到自己想巴結的人了,臉上的諂媚笑,早已將他的一雙眼睛都是笑得彎彎。
以前君文俟與君文韜沒少跟在三王爺的後邊,是以,那兩個守門的侍衛還是能認得出來他們兄弟兩個的,上下打量他們一番,其中一個便敲門進了裡面,而君文俟君文韜則在外面等着。
下面的掌櫃只在那兩兄弟上去時,才賞賜一般地賜給他們一眼,繼而繼續手中事。
……。
……。
君柒與那倌院裡的老鴇子談妥了一個時辰後的事宜後,便是出了那倌院,當大門關上的一瞬間,這裡,便又恢復了白天的安詳寧靜。
“小姐,接下來,我們去哪裡?”
蘭瓷與季芸在外面終於等到君柒完好無損地出來了,頓時鬆了口氣,兩人都是朝裡探了探頭,可惜,門被緊緊關着,根本看不到裡面有什麼。
季芸想,這五小姐特意到老太君那裡將自己借來,那必定不是單單將她帶到這裡來在門外等着的,便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盤月樓。”
君柒擡頭看了看天,日上中天,元治三十二年的最後一天天氣可還真是好風和日麗,心情都是好的。
季芸聽了,有些不解,這盤月樓,和這倌院之間,是有何關係?不過也沒有問出來,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自然會知道五小姐的用意的。
蘭瓷一聽盤月樓,倒是一下子記起當時將大少爺二少爺弄回府的那一日,又是想起今日小姐故意將兩位少爺放出了學堂,再仔細一想,隱隱猜測到了什麼,
大少爺,二少爺這會兒,不會出府後又是去了盤月樓吧?如若真的是這樣,那便要給兩位少爺燒香了,大少爺二少爺可要自求多福了。
不過蘭瓷想起那兩個被小姐整得只能乖乖聽話的少爺便是一陣輕笑。
季芸姑姑見蘭瓷偷着樂,也是不解,心裡搖搖頭,真是看不懂這主僕二人,難道真的是她老了?
從那倌院出來,出這燈紅酒綠區的支路時,依舊會路過剛纔那弄堂,君柒本以爲那渾身水泡癩痢潰爛的人早已從那裡離開了,卻是沒想到,她們三人路過的時候,卻依舊看到那人橫陳在路中央。
現在這兒人還不多,散亂走過的人也只會避而遠之,是以,那人才能得以‘舒適’地躺在路中央。
君柒第一個皺眉,
“蘭瓷,去看看,死了沒有。”
蘭瓷一聽,忙擺手搖頭,掩着鼻子,一副死活也不肯上前查看的模樣,君柒朝她掃了一眼,眼裡的意味,便也只有被掃的蘭瓷明白了,她哭喪着臉,捏着鼻子上前蹲下,將手顫顫巍巍地放到那人鼻子前,
有氣。
立馬站起,幾步跑到君柒身邊。
“活的。”
“主子,這……”這路本就小,這人橫在這兒,身材高大,將這路一下子攔得若想走過只能側着身子從邊上走。
君柒不管他,朝前幾步,避過那人就是走,蘭瓷與季芸趕緊跟上。
果不其然,她才走幾步,身後那渾身髒亂潰爛的人便匍匐着跟着她,緊緊的,半步不離,不聲不響。
“小姐…。少爺,這可怎麼辦?”蘭瓷有些憂愁,這人渾身臭得無法忍受,跟在他們後邊,小姐一會兒如何在街上走?!
君柒搖了搖頭,示意別管,自己則加快了腳步,迅速到了街上,那匍匐着的人也緊緊跟着,街上可不比方纔那地方人少,現在也是中午了,大傢伙都是出門了,喜氣洋洋的,那臭人一出來,方圓幾尺之內瞬間無人。
街上的人都捂着口鼻繞道而過,幾個頑劣的孩子甚至用小石子去打地上的人,嘴裡喊着,
“瘌痢頭,髒又臭,斷了腿,爬又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君府裡頭,君家二老爺偷偷離開戲臺下面的坐席,陪着自己的妾侍去廂房裡換衣服重新打扮,去哄那妾侍了,老二家的正室夫人則帶着自己兩個女兒去了另一間廂房裡,帶走她們的時候神情嚴厲,有幾個平日被她們欺負過的姐妹們看着偷笑。
大傢伙坐着看戲倒也安寧,老太君在前坐鎮,誰敢膽大?
老太君知道三房身子不好,今年的家宴又是參加不得,便派了小廝給苟氏送了些糕點去。
五房藍氏是個小孩兒性子的妾侍,喜歡的就是君楓林的書生氣,今日他到現在還未來,不免有些失望,總擡頭探望。
不過君楓林卻依舊沒有出現,老太君也沒有去催,這母子倆之間,似乎那一日說了什麼。
君家長小姐二小姐一直到戲開了一半時,才偷摸着混入了人羣,誰也不驚擾,斂着眉眼低着頭,盼着誰也看不到自己,想着自己沒人要,老太君出面尋親事都是除了老頭沒人要便又是一陣自卑,只能躲在人羣后。
自從親事一事後,這兩姐妹走路時,便更是將頭埋得低,她們身側不遠處坐的正是君若雲,這三姑娘昂首挺胸而大方,倒是比這嫡小姐更閨秀,見到她們來也是乖巧地喊了一聲姐姐的,不過掩在戲子聲中,也沒多少人聽見,君然君茉姐妹自然不願意被人聽到,君若雲喊之後頭埋得更低。
君若雲見此,扭過頭冷笑一聲,端起茶杯心中暗罵一聲,
廢物。
不過,她尋來尋去沒見到那小蹄子君柒,沒由來的,心中有些煩躁,母親這幾日也未曾再議過那事,也不知被管家查的怎麼樣了,若是林管家查出來,那可是怎麼辦。
君家戲臺下的衆人,看似都認真聽戲,實則心思早不在這裡。
老太君派去的人在榕樺院外就被榕樺院的小廝攔了下來,謝過老太君取過糕點水果後,便讓辛苦來的老太君派來的小廝回去了。
那小廝左看右看後,才側身進了院子,接着便是院門被門插插上的悶聲。
以及院裡冒出來的藥味兒和煙霧氣。
雖說夜前因着君家老二家閨女的事兒有些不愉快,不過被老太君壓下來後,便是和往年一樣如初了。
君家這廂折騰安靜了,帝都街上卻是鬧騰開了又。
……。
那些頑劣的孩子用石子丟得再厲害,地上的人都是無動於衷,沒有過多的反應,只是朝前跟着君柒走,街上的人圍得越來越多,小聲議論的人越來越多,乾淨整潔的大道上因着那人的慢慢蠕動而有一條長長溼潤的痕跡。
隨着他的挪動,來自他身上的臭味兒也是越來越濃烈,這大好的日子,這年底本是閤家歡樂的日子,因着這難聞的氣味兒,大家的情緒也有些不高興了。
那人路過的小販們前門庭冷落,生意冷淡,本是想着今天要大賺一筆的商販們不樂意了。
其中一個賣手工木簪的大娘見地上那臭人始終跟着君柒朝前走,不禁瞪了一眼君柒三人的背影,說話有些陰陽怪氣,
“這快過年的,真是稀奇古怪什麼樣兒的人都是有,認識個這麼影響大家的人,也不把他帶走安頓好,還有沒有良心了!”
那大娘的眼神就是看向君柒三人的,一邊說着一邊還翻着白眼兒,一邊還與周圍與她有相同遭遇的人對視一眼。
那些個商販本因爲這臭人上街都是愁苦了臉了,卻也不好說什麼,見有人出頭,便立即紛紛附和着,
“是啊是啊,現在的人啊!”
君柒在前邊走着,覺得後面看向她的視線真是五花八門什麼樣兒的都有,如芒在背,視線多了,總讓人覺得不適。
“少爺,這可怎麼辦?”季芸靠近了君柒,這街上這麼鬧騰,這五小姐顯然要被絆住,但停下的話,許是會耽誤事情。
還不等君柒回答季芸,就有性子衝動的人直接衝到了君柒面前,是一個生的壯碩的漢子,大冬天的光着半邊膀子,看他的打扮,該是個屠夫賣豬肉的,身上有股豬肉血腥味兒,眉眼也生的粗壯而兇惡,站在眉清目秀的主僕三人面前,有種仗‘形’欺人的感覺。
“三位小哥兒,那漢子不屈不撓都那般了還是跟着你們,還請你們將他領走,別在街上,讓大家夥兒的都是不能做生意了!”
那壯漢也想溫柔點,但這個頭和粗狂的聲音已註定了溫柔不了,就只是說話而已,卻像是吼出來的一樣。
君柒停下腳步,在靠前,可就要鑽進這壯漢的腋下了。
現在大街上衆人已是止步不前了,明白狀況的,等在這裡,等有人解決,不明狀況的便是湊着熱鬧圍觀,大傢伙的視線基本都是看向君柒三人和君柒。
君柒聽了那壯漢的話,頓了一頓,一時之間也沒說話,這讓那壯漢着急了,他本來就是個快刀殺豬的,可不是文化人,等不得時間,
“別磨磨唧唧了,弄走他完事兒!”
君柒心中嘆了口氣,
今日出來,算計好了一切,算計好了君文俟兄弟出府後的路線,計算好了去燈紅酒綠區時,那兒安靜祥和並無多少人,卻是沒有想到,會遇到這樣一個不人不鬼的人,更是沒想到那人會無緣無故死纏着自己跟着,更沒有想到,這一條街上因爲那人而聚攏起來,卻將矛頭指向她。
利落轉身,君柒並不嬌小的身影讓她這轉身顯得十分果斷而冷厲,大宇國特有的寬袖劃過空氣,發出衣訣翻飛的細微聲音。
“蘭瓷,去將我們的馬車喊來,”
君柒吩咐蘭瓷將出府時僱的簡陋的馬車喊來,她不可能將這人送進醫館裡或者去衣館裡,她們沒有錢,君府哪有多餘的銀錢,每個院裡發的銀錢只能供院裡的人生活常用,沒有多餘的人去給旁人治病買衣服,君柒帶出來的幾個銅子兒,方纔去衣服店裡租了三套衣服了,現在身上便只有僱馬車的錢了。
她與倌院說好了,一個時辰後,那便不能耽擱時間,必須在這一個時辰裡將計劃好的一切實施,這百姓不明事理,要她負責這臭人,如今最迅速的解決方法便是讓人將他拉到馬車裡,帶出這大街了。
蘭瓷聽後就匆匆來時的路路跑,還好離這兒不遠,那車伕也是慶華鎮裡的老夥計了,懂規矩,一直在那兒等着,不多時,一輛並不大反倒顯得有些簡陋的馬車朝這兒駛過來。
君柒又吩咐季芸與蘭瓷將那人扶上去。
蘭瓷和季芸當然是不願意的,尤其是蘭瓷捂着鼻子,很是不樂意,
“少爺,他個大,小的扶不起來。”若是碰了這人,恐怕身上一個月那味兒都不會消失了,蘭瓷的聲音聽來有些羞愧,可是,一個大姑娘的,要去扶一個人,還是一個這樣的男人,誰也不樂意。
季芸躊躇了一番,最後看向君柒,眼底也有些猶豫。
“這位大哥,如今馬車也來了,小弟兩個奴才都是不爭氣的,不若我們合力將他搬上去吧,早些讓大傢伙煩惱的事兒解決了,也是小弟的想法。”君柒對那賣豬肉的說,
那賣豬肉的看君柒生的眉清目秀文縐縐的,也不是個能搬得動東西的主兒,也不多話了,爽快應下,就是大嗓子吼了一句,
“俺這肉鋪子裡的肉,怕是爛了都沒人來買了。”不過卻動手與君柒以及季芸還有那見季芸姑姑和自家小姐都是去搬那臭人的蘭瓷一起去擡地上的人。
君柒面色不改,幾人動作利落將地上的人擡上馬車,那人也沒反應,任由人動作。
倒是那馬車伕掩住口鼻,
“大姑娘可得多給些馬車錢,不然小的這車可得沒生意了。”
君柒應了一聲,那馬車伕就受令將馬車駕去了城門口外邊點兒,離這街區遠些兒。
那臭人一走,圍聚在一起的人便是紛紛散開了,那賣肉得也離開了,君柒拿出懷裡的帕子細細擦了擦手,指縫間都是擦乾淨,蘭瓷與季芸照做。
方纔那人多是靠那賣肉地扶上去,君柒只是裝個樣子,那兩個丫頭本是不願也沒使多少力,是以,身上也沒什麼味兒。
“主子爲何要攬下這不該是我們的麻煩?”季芸不解。
“人多口雜,不攬下反而是麻煩,先解決了再說,不能耽誤今日出來的正事。”君柒的步子快了些,再過一個轉彎,便是那盤月樓了。
兩丫頭也不說話了,緊緊跟着君柒走。
到盤月樓的時候,距離離開倌院差不多過了半刻鐘的事兒,還算沒耽誤時間,和上次來的時候一樣,盤月樓雖說是大宇國最大最高的酒樓,裡頭人卻不多,上次還見着一羣人在一樓靠窗一直到門邊都有人,今兒底樓卻沒人。
君柒卻並不懷疑自己的估計,那三王每日都要來這盤月樓,她特地每次爲數不多出府的幾次都來順便打聽了的,進了裡面,聽到二樓有些許聲音,便知道今日他們不過是換了樓層。
底樓就一個不停撥着算盤的掌櫃。
那掌櫃見君柒進來,先掃了他們一眼,從上到下,見他們身上穿的是不同的棉布衣,也不是綾羅綢緞,就知道,這幾人也不是貴人,沒什麼家世,就算看起來氣質不俗,也是沒錢沒勢的,這帝都有權有勢又常來盤月樓的,他可沒少見。
“掌櫃的,三王爺可在樓上?”
那掌櫃的如對待君文俟君文韜一樣,沒理會君柒,指了指外面,
“盤月樓,不是什麼人都可以進的。”話裡有驅逐之意,也有輕視的意味。
看都沒有看過君柒幾人一眼,手中的賬像是算不完一樣,撥動的手指始終沒有停下,君柒也不急,來這兒便知道要耗上一耗的。
“哼,你可知道我家主子是誰?”蘭瓷冷了臉色,就像是一些爲主子出頭說話的小廝一樣,眸光微冷,就是衝着那掌櫃的說。
這是事先君柒在來的馬車上教過蘭瓷的。
這麼一說,那掌櫃的纔是擡眼看君柒,但顯然,是不會認得君柒的,不過因爲蘭瓷的話留了個心眼,他見識的人雖多,可也不保證,這所有人都是見過。
指不定,是哪家喬裝打扮了的少爺故意瞞着家人穿着這模樣來的?可帝都裡的少爺,特別愛玩的那些個,哪個他不熟,
那掌櫃的還真是看着君柒思索起來。
君柒不給他機會,
“三王爺說他今日會來盤月樓裡,特地讓在下來此一聚。”君柒的聲音說得柔和親切,並沒有因爲那掌櫃的態度而有半分不滿,一看便知是大家養出來的貴公子,這一下子也讓那掌櫃的迷糊了。
他又看了看三人,見君柒三人一臉坦蕩,君柒氣質又是卓然,心裡又斟酌一番,便道,
“王爺在二樓天字一號。”
君柒聽罷,點了點頭,轉身就朝二樓而去,季芸姑姑一直到轉身後,臉上方纔掩藏起來的驚異的表情纔是顯露,她拉了拉蘭瓷的袖子,眼神微嚴厲地看她,示意這是怎麼回事。
當今三王爺是個紈絝子弟,在帝都都是橫着走,各路貴家子弟都是巴結,不是極權貴的人根本不會有機會與那皇后嫡出的三王爺同席。
蘭瓷搖了搖頭,表示今日之事也是不知道,她只是都照着小姐教的來。
人還未到二樓,就聽到二樓裡面尋酒作樂與上次相仿的聲音,君柒在門前停下,守門的兩個侍衛攔住了三人,
君柒卻不惱,她朝裡面喊了一句,
“三王爺,小的是來給三王爺提供樂子。”聲音並不大,但讓裡面的人聽到足以。
裡面樂聲不停照舊,嬉鬧之聲也是繼續,君柒不急,在外等着,那兩個侍衛沒給她好臉色,不過她回給他們的也不會是好臉色。
不久之後,裡面纔是傳來一聲聽來慵懶愜意的聲音,帶着些輕佻,
“進來。”
侍衛聽到三王的話,往兩側側開一些,好讓君柒進去,蘭瓷與季芸緊跟其後。
裡面,是‘天上人間’的場景,比起上次來,公子哥們來的比較少,來的那幾個看穿着打扮,都是人上人,名貴的衣飾不是普通貴府能有,房間很大,這麼多人在裡面絲毫不覺得擁擠。
裡頭有三四個衣服半遮半掩的姿容或豔麗或嫵媚或清純的女子,圍繞在那中間的依舊一身藍袍錦服的三王周圍。
俊男美女,錦衣華服,映入眼前的場景如此和諧美好,除了——
除了在三王身下做人椅的她的兩個兄長,她的兩個使勁兒拿出了自己壓箱底自以爲是華服實際上還比不得門口兩尊門神身上穿的衣服料子好的衣服穿的哥哥們。
他們的臉色因爲蹲伏在地上的原因都是紫紅色了,卻依舊不覺恥辱,男兒的尊嚴,老君家的尊嚴都被他們丟光了。
君柒看着這兩個兄長,前些日子想以文來調教他們的心一下子都是沒有了,她如今已是清楚明白,這兩個哥哥,只能靠武,既然喜歡做下等人,既然喜歡屈膝彎腰,既然喜歡被人當狗,那,就一次徹底!
如若這一次之後,這兩個哥哥依舊如此德行,也只能一輩子做狗了。
“何人求見?”三王上下掃了君柒幾眼,長得挺清秀,不過卻是個眼生的。
“在下五君,慕王爺而來,受人之託,此次前來,是望王爺能幫在下一個忙。”
讓她的哥哥們努力攀附的人親自將他們送進倌院任人宰割,怕是沒有再好了。
五君?
三王摸了摸下巴,眼底來了點興趣,揮手讓跳舞勾引的舞女在一邊站好,開了口,
“哦?什麼忙?”
君柒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這三王爺每日在外行樂,絕不會放過這樣一個樂子的,還是新鮮的樂子,是以,她早已知道,這三王十有**會有興趣,有了興趣後便是‘幫忙’了。
“那人說,王爺愛新鮮喜熱鬧,低下攀附的人衆多,其中恰有幾人是她最爲厭惡,是以,想託在下請求王爺將那二人,送進京都裡的倌院裡調教幾日,教教他們如何伺候貴人,如何攀貴人。”
君柒言語流利,一邊的季芸姑姑在君柒開口說話後,便一下就是知道,五小姐是要做什麼了,五小姐是要借三王之手,將大少爺二少爺送進倌院裡面去,
怪不得!怪不得方纔要先去倌院裡。
季芸姑姑心裡有些不得解,但又不好說,少爺雖荒誕不務正業,但好歹是君府嫡系少爺,君家再敗落了讓嫡系少爺去倌院裡做那些事兒,那真是裡子面子都丟了,在三王爺這裡再低下,好歹也可說是爲了討好王爺貴親,可如若是那樣……。
君柒帶季芸姑姑來,正是要她有這樣的思想!
一個在貴府裡待久了的婢子,不論是思想還是心思,都是會不自覺朝着慣有思路而走,她要借季芸姑姑之眼,回去告訴那老太君,君柒始終覺得老太君自從那日後,便和傳聞中以及初見時不一樣了,借季芸告訴老太君,
她要接手君家,可是不管從前如何,要的是打翻一切,從頭開始洗牌,老君家靠着溫溫火火的方式,已是不能再回之前,只能靠雷霆手段。
必要時候,溫柔不是解決方法,暴力和彪悍纔是唯一途徑。
對君家兄弟,已經溫柔過了,請了溫柔夫子來,得到的卻不是同樣祥和的結果,那便只能如此了。
三王不笨,聽君柒這麼說,嗅到了些許苗頭,他挪動了一下屁股,壓得下面兩兄弟的臉又是憋紅兩片。
“原是我的兩張椅子得罪了人。”三王意味深長,話語明確,那兩張椅子卻明顯還不領會其意,“不過,這事,最能幫你的,卻不是本王。”
三王說道此,略浪蕩地笑了下,其他公子看出他笑的是什麼了,便跟着竊笑。
“去將弈皇子叫來,讓弈皇子親自送我的椅子去倌院裡頭。”
三王話一出,斂眉垂頭的君柒挑了挑眉眼,
弈皇子…。金瀾國那質子,那一身墨色長衫的明弈?
怎麼這三王在哪裡,那明弈就在哪裡。
不知怎地,君柒就是想起了上次在茅廁外見到明弈的事情,現在回想起來,怎麼都是奇怪的緊,那明弈一直在盤月樓裡與這三王在一塊兒,怎麼的就是後來在茅廁那兒見到了,何況,這明弈雖爲金瀾國壓在大宇國的質子,
可好歹還是一個皇子,怎麼會去大街上的茅廁呢,盤月樓裡好好的出恭之地不去,偏就要去那偏僻的地方,與一個丫頭在一個地兒,真是奇怪,這兒的人最是注重身份地位,這明弈倒是毫不在乎。
君柒心裡默默地想着,這明弈,又和倌院搭上什麼關係了。
君柒想的這會兒子,那生的瀲灩明豔的墨衣男子,已是從這屋子後的珠簾後走了出來,他今日穿的衣裳,依舊是一身黑色束身黑衣,不是大宇國的飄逸寬袖袍子,而是獨屬於金瀾國的勁裝衣,這比起大宇國來少了些許風情的衣裳卻絲毫掩蓋不住他身上獨屬的風韻。
不過和上次不一樣的是,上次明弈的頭髮雖是多數散着的,卻依舊是用發冠繫着的,可今日,卻是滿頭墨發披散在腦後,看去十分慵懶,出來的時候,袍子像是才繫上的樣子,對着君柒他們的方向打了個哈欠。
“三王爺找明弈來,是爲何事?”
明弈這樣子從珠簾後出來,不想讓人想入非非都是難。
連景霄瞧了一眼明弈,示意明弈坐下,明弈掃了一圈這周圍,可是沒有多餘的椅子可讓他坐下,便也沒動,斜倚在珠簾側的柱旁。
“這位公子要搬兩張椅子去倌院裡調教調教,”三王輕佻地笑了兩聲,話裡有些蔑視,他上下掃了眼美豔多姿的明弈,又說,“弈皇子最是擅長的,可不就是這?這帝都倌院裡最大的倌人,可不就是弈皇子?”
三王爺毫不忌諱,就在衆人面前說道,此話一出,其餘幾個貴公子便是癡癡笑兩聲,那笑聲,別有意味。
三王說的這話,倒是讓君柒有些意外,倌院,倌人。
這質子的地位,竟是真的這般低下,一介皇子,竟是會去倌院裡做了倌人?在這上流圈子裡看去也是傳遍了的,
一個國家的富強與衰落,在這落後的封建制度國家裡,真真是如此重要,弱者,連帶着這弱者裡本應是高貴的人,到了強國裡,都只能低着頭過日子。
不過……。
君柒看向那明弈,他似乎並不以此爲恥,反而津津有味地享受着這一切。
聽三王如此輕佻的語氣對他說話,臉上不僅半點不悅不見,更是笑容增大了些,顯然是對三王的話興趣頗多,他掃了一眼也正是在看他的君柒,泛着瀲灩水意的明眸微閃了一下,再是看向另一頭三王屁股下的‘兩把椅子’。
“正好,倌院裡最近有兩個倌人被貴人贖了身,不再在倌院裡伺候着,明弈正惱着去找兩個新人頂替着。”
明弈說罷,拿起頰邊的兩縷碎髮,眼神含着媚意,看向的人卻是君柒,
別人看去,那眼裡分明是透着勾人的魅惑的,但君柒看去,卻覺得,這明弈的眼神,總帶了些深意。
不過,這明弈身爲皇子,除了因原本相貌俊美而生的貴氣外,這說話間倒是像極了坊間老鴇,與不久前纔是與君柒道別的那倌院老鴇有幾分相像。
“那就多謝明皇子了。”
君柒隨着三王稱呼了這明皇子,對他稍稍行了個禮。
明弈盈盈一笑,和上次給人的感覺又是不同,三王爺起身,朝左側走了幾步,一個貴公子趕緊起身讓開一些來,將自己的椅子讓給三王做,又是吩咐自己的手下,再去搬一個椅子過來自己坐下。
三王起身後,君文俟和君文韜卻是不敢起來,只不過偷偷喘了口氣,依舊跪伏在那裡,做兩把合格的‘好椅子’。
不過,椅子也不是好當的,讓你當你就得當,不讓你當了你求着當也不給你當!
三王爺一揮手,下頭就有人過來將地上跪伏着的君文俟與君文韜拉起來。
兩人都有些無所適從,不知道三王爺是什麼意思,這兩人顯然也沒有聽懂方纔這幾人的話是何意。
明弈也讓自己的一個替身侍從過去,去領着兩個侍衛一起將那兩個椅子出去。
那兩把安心相當合格椅子的人卻是不依了,心中雖是有些懼怕這喜怒無常的三王爺,卻還是壯着膽子腆着臉面來問一問的,
這兄弟倆估摸着是這麼個心思,就算是三王讓他們去吃屎,他們也是願意去做的,但是卻要三王爺一個明確的指示,若是王爺不說,那他們怎麼去做?
“小的不知王爺要將小的們帶到哪裡去?”開口的是君文俟,勾着腰,十分卑微,
他們在這裡不像在君府裡擡頭挺胸甚至可以橫着走,在這裡連擡眼都不敢多看這裡的人一眼,又不熟悉君柒,是以,自然沒有看出來亦或是聽出來這個新來的人是自己的嫡親五妹妹了。
“王爺當然要帶你們去玩好的,你們且跟着去就是!去好了,王爺定是有賞的,你哥兩將王爺整高興了,許是給你們個一官半職的當當,下半輩子也是不愁了!”
開口說話的人不是三王,是那方纔機靈地給三王讓過椅子的人,他搖起手中的摺扇,笑得歡,話裡意思,這兒懂的人可都是懂的,不過,不懂的人卻聽不明白裡面深意,只聽得能謀得一官半職,眼睛都亮堂了,忙點頭就跟着侍衛走了。
“多謝王爺相助,在下的朋友定當也是感激不已!”君柒算算時間,待那侍衛送那兄弟倆去了倌院,再等一會兒就可以去看戲了,這段時間,她可是不願等在這裡,說完這話的意思,便是想抽身離開了。
可是這三王哪是依了,他倒是對君柒的這個‘朋友’來了興趣。
“本王平日交友遍天下,倒是不知道五君的這位朋友,到底是何人?”
三王斜着眼睛睨她,話裡似在告訴他,他也不是容易糊弄的,別當他不知方纔用了他使了些手段。
君柒早已料到三王會有此一問,便答,
“在下的朋友幾日後會來親自答謝王爺,到那時,王爺自會知道,在下朋友囑咐過在下,可先別告訴王爺他是誰。”
君柒說得和真的似的,連景霄竟是被他這話給騙了過去,只不過他來了興趣,又問了一句,
“幾日後?”
“三日後。”
君柒立馬回答。
心裡想的卻是,這三王又不知她是誰,脫了男裝穿上女裝,誰知道她是君府名聲不好的五小姐?再者,他等,也等不到人,三天後誰知道誰。
君柒這會兒不知道,她這三日後,卻正是讓有心人抓住了,有了後面的一齣戲。
不過,這也算是後話了。
三王見他應答地如此毫不猶豫而順溜,便也是真的信了她的,他笑着答,
“那本王三日後依舊此時時光就在這裡等着五君以及五君的朋友了。”
君柒謙遜地低了低頭,想着也不必在這裡呆着了,就與三王道了別,三王得到君柒的保證,三日後相會,也沒理由再留着他了,就讓他走了,這明弈作爲那倌院的主人,自然是跟着君柒走的。
三王默然,讓他去了,只待他走出去後,屋子裡又傳來幾聲悶悶的取笑之聲。
君柒是從盤月樓的正門出去的,出去的時候,側眼看了一眼那掌櫃的,那掌櫃的也正好也擡頭看他,君柒對他點了點頭,便是揚長而去,獨留那掌櫃的在那裡心中疑惑。
君文俟與君文韜定然不會從正門出去,那兩個侍衛以及明弈的小廝定是從後門帶他們出去,而盤月樓後門恰好離那倌院很近,出了後門後轉彎朝一個弄堂裡去,再朝前走幾步,便就是倌院了。
君柒走的是正道,是以,會比君文俟兄弟倆走得慢些,這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計算好的是,她去倌院的時候,那倌院的老鴇子已經按照約定,給他的哥哥們梳妝打扮,好好調教了,待到了晚上,便是大好時光了。
元治三十二年的最後一天,定會給這兩兄弟一個非常難忘的夜晚。
季芸姑姑跟着君柒出了盤月樓,再朝前走了不少路後,纔是開口,
“主子,這樣待大少爺二少爺,是否是過分?”說實話,季芸是看不過去的,但她今天只是作爲婢子跟在五小姐後面的時候,也不好說什麼,只是,兩位少爺再怎麼荒唐可都是府裡的嫡子,是君府的寶貝根,這樣做,未免太不好了。
季芸本對君柒是欣賞的,但現在對她的印象卻不十分好,總覺得這五小姐越了底線了。
君柒自然能聽得出季芸這會兒的不滿,也早就知道季芸會這般,她沒停下腳步,也沒回過頭,繼續朝前走着,看見路上攤位上好玩兒的還會停下瞧上兩眼,也並未直接回答了她的話。
季芸也是沉得住氣的,君柒現在不說,她也不着急,五小姐是一定會回答她的,因爲,她代表的是老太君,五小姐再如何,也是不敢與老太君對着做的。
君柒還偏就要給季芸點威懾,暗裡也是給心中不知在盤算着什麼的老太君點威懾,一直等走過了快半條街,她才緩緩開了口,
“季芸姑姑不覺得,大哥二哥平日裡太過被嬌寵了麼?不覺得哥哥們一事無成而胸無點墨麼?不覺得哥哥們是該給一點教訓嚐嚐了麼?你看到方纔他們連站都是沒資格只能做人椅在那一羣貴家子弟身邊麼?”
君柒語氣平緩,陳述的是事實,也是令無話可說的事實,
她囁嚅兩下,大少爺二少爺實在是……。搖了搖頭,便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君柒眼神朝她睇了一眼,知道這季芸這會兒纔是真的‘服帖’了,纔是真的朝倌院的方向而去。
對,給倌院餘留出來的一個時辰裡,包括這大段逛街探季芸底的時間,她要確定,季芸不會去了倌院因心疼君文俟君文韜而出聲暴露了自己,也暴露了身份。
季芸見君柒忽然轉了方向朝來時去的方向而去,身子震了一震,她冰雪聰明,一下子就是明白這五小姐方纔的用意,這會兒,一會兒若是有什麼震撼的事情發生,她都不會插足了。
五小姐今日要她來,怕是要的是她的嘴,可向老太君稟報的嘴,卻也是要管住自己的嘴。
君柒到達倌院的時候,時間還沒到一個時辰,不過也快是到了。
倌院外,君柒敲了幾下,便有人從裡面探出頭來給君柒開門,不是上一次給君柒開門的那老鴇子,反倒是一個清秀可人的少年,上下掃視了君柒及其身後的季芸與蘭瓷,試探着詢問,
“可是早前來的公子?”聲音清脆活潑,帶着善意。
君柒點了點頭,那少年便趕緊將門開大了一些,讓君柒幾人進去,
“掌櫃的吩咐小童來接待三位公子了,公子送來的新人已經被掌櫃的帶去後院了,此刻呀,估摸着正在教訓呢,那兩個新人,可真是能鬧騰的,鬧得我們院裡好些小主子都是醒了。”
那小童邊帶着君柒幾人朝前走,直接將他們三人帶到了倌院的後院處。
“公子且在這裡等着,過會兒我們主子會來,主子自會帶公子去見新人。”
說完這話,那生的清秀的少年便福了福身子,離開了。
“小姐,我看這裡邪乎的緊,大少爺與二少爺真的被……?”蘭瓷憋了半天,見現在也沒外人,總算是問出來了。
“過會兒就是知道了。”君柒的視線,並不在蘭瓷身上,反倒是在左側前方不遠處的地方,
明弈不知是從哪個角落裡出來的,當她看到他的時候他好像在那裡呆了很久了。
“弈皇子不知在暗處看了多久?”
君柒揚了揚聲,高聲詢問那裹在黑衣下的男子,從盤月樓出來,這明弈,該就是在她們後面了。
“上次,王爺上次了本皇子一些珍貴的花沫,那花沫,能讓人浸淫在欲仙欲死中不可自拔,爲仙人之物也。”
那明弈站在原地,靠在邊上的紅木柱上,卻是答非所問。
君柒皺眉,卻忽的記起上次茅廁相遇時,這明弈手中就是那着張油紙,正在將一些什麼倒掉,
腦子忽的一閃,
不好!
君柒突然就覺得,自己不知不覺,被人撒下了一個大網,而自己正在網中,拉網的人,已經開始收網。
“王爺待弈皇子,果真是如同親兄弟,這般珍貴的東西,竟也是會賞賜給皇子殿下。”君柒知道,自己在這明弈面前早已曝了光,恐怕從她一出現,這狡猾如狐的明弈早就認出自己是誰。
這一點,君柒怕是想錯了,實則,更早些,明弈就知道了這一身男子裝扮還拐帶了兩個丫頭扮男裝的人是誰了。
明弈笑而不語,轉而背過君柒朝屋子裡走去,徒留給後面的君柒一個水墨背影。
直到他到了後院那屋子前要推開門時,纔是扭過頭道,
“五公子不想進來瞧瞧?”
君柒沒理他,帶着兩個丫頭朝屋子走去,進了屋子後,明弈就在一邊靠着,渾身泛着一股子懶勁兒,他的眼神並不在她身上,但卻總讓君柒覺得有雙眼睛時不時地略帶嘲諷地朝她看來,她每次擡眼去看明弈時,他卻總似笑非笑地看着前方。
這屋子的結構有些奇特,中間是鏤空的,下面是一個地下室,只不過是公開的地下室,站在上面,就可以看到地下室裡的一切。
就比如現在,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兩個兄長被三王的兩個侍衛以及明弈的小廝半逼半誘地穿上了倌院裡裡的倌公子們穿的薄紗裸露的長衫。
君文俟與君文韜雖無能,相貌卻還是不錯的,這麼一打扮,確有幾分姿色。
季芸在一邊心都吊到了嗓子眼,手握成拳狀,握得緊緊的,卻沒開口說什麼。
“五公子接下來想做什麼?”明弈別有意味地拉長了語調問君柒,
“弈皇子既是如此熟悉倌院之事,那必是知道五君接下來要做什麼。”君柒也別有深意地回他。
明弈輕笑了一聲,轉頭看了一眼君柒後,便拍了拍手,下面明弈的小廝聽到後,便與那兩個侍衛說了些什麼,君文俟與君文韜便被帶了出去,不過,不知是被帶到了何處。
“倌院的規矩,晚上戌時開張,五君公子如若想看成果,恐怕…。”明弈說完不等君柒回又道,
“果真最毒女人心,今夜乃年夜,你真是捨得讓自己兄長在倌院度過?”
明弈這話,帶了些微涼的嘆息。
既然戌時才能來,這會兒君府裡該是要開始有節目表演,共等年夜喜慶了,她便想帶着蘭瓷與季芸回府了,聽到明弈這麼說,哼了一聲,
轉身朝前門走,待走了兩步,似想起什麼纔是說,
“弈皇子連國都不能回,可是念國想家?”
說完,推門出去,明弈站在原地,久久不語,許久之後,才覺身子都是僵硬了,他臉色微冷,脣瓣抿成了一條線。
屋子裡燃的香點完了,炭火也似乎快滅了,有些涼意,他有些微惱,即便是大宇國的人如何奚落都始終不曾變色的明弈忽然便是惱了火,
“點香!燃炭!”
說吧,拂袖離開。
如上次一樣,兩人背道而馳,不過一個是朝屋裡,一個朝外走。
……。
回到城門外不遠處停放馬車的地方的時候,才過了半刻鐘而已。
君柒遠遠看到,馬車伕不在馬車旁呆着,他身邊躺了一個渾身髒黑的人,馬車伕離他有些距離,捂着鼻子似乎在說些什麼。
“那臭人竟然還在?!”季芸詫異道,原先還以爲那臭人會自己離開,沒想到一直在等着她們回去,只不過沒在馬車上。
君柒沒說什麼,來到車伕面前的時候,車伕像是鬆了一口氣一樣,
“小姐啊,你可算是回來了!”
君柒出城的時候,自然在來時的成衣店將租借的衣服還了回去,重新穿上來時的衣服,是以,這車伕始終知道她們三是俏麗的大姑娘。
“這人在小姐們走後便爬下車了,”車伕老臉皺成一團,很是心疼自己的馬車,“車上都是一股子味兒,小的怕是回去得沖洗好久纔是能洗乾淨這味兒。”
君柒還沒說話,也沒靠近那臭人,那臭人就撲到她腳邊,死死不鬆開。
她問他話,他也不回,執着而頑固。
君柒活了那麼多年,沒遇到過這種事,也沒被人如此纏着,從前誰敢纏住她?
“小姐啊,這可怎麼辦?”那車伕見君柒神情有些不悅,而那渾身散發着臭氣的人又如此糾纏不禁替君柒發愁,他在原地來回走了幾步,又說,“這人是賴上不走了,不如小的去叫府衙裡的人來?”
車伕替君柒出主意,方纔就和這人相處了好一會兒了實在是不願意再多呆,那一股子的惡臭味,實在是令人作嘔,就是最髒最臭的茅坑裡的屎味兒,都沒這難聞。
“你在這慶華與帝都之間奔波,可是記得這麼個人過?”君柒開口,卻是問這人的來歷。
聽此,那車伕趕緊就是搖頭,
“小的可是從沒見過,若不是小姐今日讓小的來接這人走,小的還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如此臭的人!”那車伕愁眉苦臉,就差捶大腿哭天喊地了,他又說,“就算小的見過也決計是不會忘記的!”
君柒無奈,這車伕看來是真的不知道這人來歷,不過也是,這人是她從那地方撿來的,這車伕的模樣,也不是那種會去那奢侈地兒的人。
“我……。我……。”
這一瞬間,君柒是動了不管這人心思的,現在自己的事情基本已是處理完,不似方纔因着這人兒耽誤了時間,她也不是聖人,什麼人都收,再者,有這心,如今也沒這錢。
但就在她猶豫的這瞬間,地上那僵持了許久都不曾開口說話的人,忽地便是開了口,只是聲音暗啞,說出來的字就像是那種生了鏽的鐵相擊發出的粗重聲音,那種鐵鏽似的感覺,讓人聽着心頭十分不適。
地上的人就像是拼着股勁兒,平生最大的勁兒就用在此時的嘴上,
“救我。”
他抓緊了君柒的鞋子,終於是說出了這兩個字,沒有任何新奇,也沒有任何盼頭。
“世上那麼多人,每日路過花街柳巷的人那麼多,爲何,偏偏是我?”
君柒如此問。
要救一個人,花費的不止止是精力,還有金錢,她現在可是一窮二白,根本沒有多餘的金錢去救,君府也沒有多餘的閒錢去養活這麼一個閒人,如若她要去救他,那就只能靠自己特殊的本事,那還未被自己完全駕馭的本事。
那人久久不語,或許是在蓄力,也或許在醞釀語句,也可能在深思,如何回答她,又可能,是在自問,爲何偏偏是她。
兩人就這麼耗着,伴隨着他們的沒有花前月下的美好,也沒有柳絮紛飛的浪漫,伴隨着他們的只有一陣陣惡臭而已。
季芸和蘭瓷是兩個伶俐的丫頭,感受得出現在氣氛的詭異,便什麼話也不說,只是站在君柒身後,
在這八尺之地都是惡臭的地方里。
久久之後,地上的人依舊是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慢慢鬆開了手,之前因爲和君柒較勁兒而拉得挺直的脊背一下子便是縮了起來,幾乎是一瞬間,那烏黑的一團便真的成了一團。
留在君柒鞋子上的,不過是一個髒黑的手印,以及那消散不去的臭味。
在他鬆手的瞬間,她毫不留戀,轉身就走,倒是留了兩個丫頭在後面有些目瞪口呆,似乎是不信這事情的發展,到最後竟是這樣。
這會兒她們倒是不再嫌棄那人身上的濃烈臭味兒了,反而看向他的眼神帶了些憐憫。
如果他求饒,如果他說些別的什麼,那麼她們會毫不猶豫地嫌棄和轉身就走,可他什麼都沒有說,在沉思許久之後,卻是鬆開了,鬆開了一個或許可以讓自己離開這種尷尬境遇的機會,選擇默默地將自己蜷縮起來。
然,君柒走了七步後,便是頓住,“車伕,麻煩將他搬上車。”
君柒這話出之後,蘭瓷和季芸甚至那車伕的心驟然便是一鬆,竟是些許喜,已然忘卻此人的臭。
而地上的他,本早已無望,聽罷少女清朗的聲音,一怔,接着,許久沒有揚起的脣角勾了一勾,只是,沒人看得到埋在雜亂頭髮下的那弧度。
很多年後,有人問君柒,她這樣的人,怎麼會好心將一個廢人臭人帶回去,記得她是這樣笑着說的,
“那味兒,可是一件對付敵人的利器啊!”那時候的她,比來時,銳角已是圓滑了許多,那時候,很多已經變了。
……。
……。
君柒回到君府的時候,府裡的人多數都是在大院裡頭了,大院裡傳來一陣陣戲子婉轉綿長的聲音,動人韻味十足。
方纔回君府的路上,路過安府時,君柒又親自向安府外不遠處的小販打聽了下安府最近的情況,卻依舊沒打聽出什麼,那些小販整日爲自己的溫飽愁苦着,哪有時間顧這大宅裡外的事情。
不過一個小販的一句話,卻讓君柒心裡留了個心眼,
他說,
“安府最近來往進出的人,比平日多,好幾次安府的侍衛都將在安府附近的小販打發走,讓他們生意都是不好做。”
君柒始終覺得,君安氏的無故失蹤,和安府有關,這是一種無來由的直覺,沒有任何證據,好在每年年前君安氏都會回安府拜年,這次她不在,待過了今天,再過兩日,她便上前給姥姥姥爺舅舅舅母的去拜年去。
話說回來,回到君府後,最首要的事情,不是去見各家客人,也不是去向老太君稟報自己的兩個的去處,而是,如何將那渾身惡臭的人安置。
因着這些思量,君柒並未從大門走,而是讓車伕轉了個彎,改而走了後門,馬車停在後門的時候,一個留守在後門的小廝趕緊上前,
“五小姐。”那小廝機靈,看到外邊坐了君柒的貼身婢子蘭瓷,便知道里頭是誰了,這大過年的,府裡的一部分小廝婢子回家過年了,留了幾個在府裡,也派了個比較機靈的守後門。
那小廝一靠近馬車,便聞到一陣惡臭味,但當着五小姐的面,也不好意思掩住口鼻,只能硬忍着上前,
君柒下來後,就吩咐蘭瓷給了馬車伕銀錢,特地多給了幾個銅子兒,那車伕自告奮勇道,
“都是大小姐,大姑娘的,這人,還是小的替小姐馱進去吧!”
君柒點頭,這樣最是好,又叫那小廝幫忙,
“與車伕一同將裡頭的人扶着,隨我來。”
馬車簾子打開,一陣惡臭將那小廝薰得倒退一步,礙於五小姐,不敢再後退,跟着那車伕將那渾身散發着惡臭的人扶了起來,跟着君柒走。
心裡想,五小姐從哪裡撿來這麼個人,竟還是帶回了府。
君柒想來想去,記起自己初來時的那個荒蕪的院子,離君家大院及各個院子較爲遠,就將那人帶去那兒,省得府裡臭氣熏天。
這兒本就是後門,是以離那荒蕪的院子很近,將人帶到後,君柒就打發走了小廝並囑咐他誰也不能告訴,如若說出去,那便可以早日回家不必再來了,小廝忙點頭稱是,就跑着離開了。
車伕也走了。
走之前將那人搬到那間滿是蛛網的屋子裡的木板牀上,現在還是冬天,這兒沒點遮蔽都是大開着,一陣陣冷風吹來,還是怪冷的。
君柒又吩咐蘭瓷去拿一套小廝的衣裳來,讓季芸去取點熱水來。
而牀上的人依舊如死人一樣,一動不動。
拿來這些東西后,君柒便帶着兩丫頭離開了,關上木門前,她留下一句,
“你有的,只有你自己。”
隨之而來的,便是關門聲,在這安靜的地方,顯得有些空洞。
牀上的人髒黑的手握了握,又鬆了鬆,終究是握緊了。
……。
離開那地方後,君柒順道回院子換了雙鞋子,洗了洗手,難得地抹了點香。
那味兒,的確是難以忍受。
去前院的大院有兩條路,一條是大道,一條是小道,小道是捷徑,君柒不想讓人注意到她,便選了小道,帶着季芸與蘭瓷幾下穿過小道,從後面到了大院,衆人的身後。
季芸彎着腰,站到了老太君身後,而蘭瓷則帶着君柒到自家小姐的坐席之處。
君柒作爲君府的嫡系嫡親小姐,坐的地方自然是在老太君附近的,在第二排的地方,君柒的身側是兩個姐姐,兩個哥哥的地方是空着的。
她剛坐下,便聽到身後有人的竊竊私語聲,
“聽說這就是前些日子回來的柒姐兒,”
“我去年見過柒姐兒啊,可不是現在的樣子。”
“聽說可是厲害,就是她將老太君從青燈居里拉出來的。”
“呦,那真是比她的兩個姐姐厲害多了。”
“你可真是逗趣,那兩姐妹就是廢物,沒人要的。”
“噓,別說了,就在前面呢!”
幾聲寂靜過後,便是一陣刻意放低了聲音的輕笑。
蘭瓷聽着這些,十分爲君柒不平,卻也覺得自己無力辯解,她們說的,好像都是事實。
君柒也沒理會,流言蜚語而已,終究會被時間衝散走,她比較關注的是,林大管家與方氏的事情。
人都這樣一種怪癖,當自己如何激情如何慷慨地談論某件事,而當事人卻是毫無反應時,他們便自己也生了無趣,便會自己斷了這議論。
就和現在一樣,那幾個小姐別有用心地想看到君柒奮起而反駁,那她們便又有戲可以看了,今日可是大日子,人都是在這兒,那君柒今日若是鬧了,老太君也是不依的。
可惜,君柒並不在意,更準確的說,現在這時候,根本不將這些小事兒放在心裡。她掃了一圈這裡的家眷,纔是在老太君身後那一排裡最左邊的地方看到了方氏。
這方氏今日不知心裡想的是什麼,其他日子裡總希望自己一身光鮮,整個君府妻妾無人能敵的樣子的她,在今天這個明明可以用來當做大出風頭的日子卻穿得簡單樸素,若不是君柒眼尖,或許一下子還不能從這一羣花紅柳綠裡找到這方氏。
她特地看了看方氏的頭頂,找了一圈,如她所料,只是簪了平時便是最喜歡的金蝶簪,在陽光下璀璨發光,隨着她腦袋的動作那金蝶似要翩翩起飛。
就算她有比那金蝶簪名貴百倍的紫玉簪,她又怎會有那樣的膽子,卻簪上?不過是藏着掖着自己對鏡欣賞罷了,更何況,如今,這二姨娘怕是連自我欣賞都是不能了。
君柒在想,若是方氏知道,那紫玉簪是她取走的,不知是會何反應呢?是焦慮緊張還是大不了破釜沉舟地拼一把?
念及此,便伸手摸了摸一直在自己懷裡好好放着的紫玉簪,那簪子的點綴並無新奇之處,就連紋路,或許還比不上一些精緻的金簪銀簪,但,新奇名貴的地方,卻就在於這紫玉,有了這紫玉的圓潤光滑細膩而美好,那得怎麼樣的後天雕琢,才能比得上?!
若是她現在拿出紫玉簪,再在衆人面前將自己猜測到,徹查到的公佈,那這方氏立即會敗得聲名全無,這府裡的林大管家,也會驟然之間失掉一切。
不過,現在還不是時機,沒到那最好的時機。
紫玉簪落入了君柒的手,那方氏便成了被動的一方,只能隨着君柒而動了,而君柒,如一頭伺機而動的豹子,隨時等候着最好的時機,便來個猛獸出山,一下子將方氏吞入大口,永無翻身之地!
方氏所做一切,實則也沒什麼大不了,不過是妻妾鬥爭罷了,只不過,她鬥得不是該斗的人,爭得也不是能爭的人。
君柒將袖籠中的紫玉簪又悄悄收了回去,從外頭看來,一點看不出方纔她的動靜。
前方的戲正熱鬧,她回來的時候,就是知道,那君筱雨與君筱雪早就被老太君罰去跪夜了,對此,她很是滿意。
現在臺上的戲,正是講古代宮廷裡,貴妃娘娘因失寵而與侍衛勾搭上的戲,那般旖旎的戲,竟是這麼露骨大膽地在衆人面前演了出來,不知是這大宇國的開放,還是這戲子的開放。
正講到那貴妃醉了酒,半遮半掩地勾着侍衛,緩緩進了她的宮殿裡,牀帳剛落下的瞬間,刀劍相擊的聲音忽的響起,原是皇帝知曉了貴妃與侍衛之事,當初捉姦來了。
結局還未唱到,衆人卻都是心知肚明,這接下來會如何。
君柒看着這一齣戲,忽的覺得有意思,這挑戲之人,不知是什麼心思,纔會在這般日子裡,不挑一個喜慶的戲,卻挑了這麼一個帶了些旖旎情意的戲。
院子裡響徹着咿咿呀呀的唱戲聲,卻如何都比不得人心裡的戲婉轉多姿。
這廂戲聲婉轉動人,那廂卻安靜祥和。
榕樺院裡,苟氏的房門緊閉着,裡頭時不時地傳來幾聲有咳嗽聲,每隔一段時間,便不輕不緩地傳來,讓聞者都替裡頭的人心疼。
“三夫人,您讓奴婢做的事,奴婢已經做好了。”
從榕樺院的側門鬼鬼祟祟地閃進了一個較小敏捷的身影,那身影看去有些熟悉,只不過遠遠看去,並不能看清是誰。
那人進了榕樺院後,榕樺院裡自有人接她。
兩人相接後,朝四處看了看,纔是迅速朝苟氏的房間而去,一下閃身進屋,連屋子的開門聲,都沒發出。
苟氏的屋子裡,並不像屋子外頭一樣喜氣洋洋,屋子外掛着紅燈籠大喜字,而這屋子裡卻乾乾淨淨,簡潔大方的傢俱擺設,並無過多花瓶字畫裝飾,苟氏的房間,簡單地比男人的房間更簡單,
如同往常一樣,前屋裡沒人,那兩個丫頭掀開珠簾,到了裡屋,纔是見到苟氏。
這裡屋更是讓人驚訝,裡面除了毫無喜色之外,更是在最上頭處,有三個掛着白花的靈牌,在外頭這般熱鬧的氛圍下,這屋子裡的景象,顯得尤爲詭異異常。
而下面的蒲團上,正跪着一個人,他穿着素青色的衣衫,身上沒有任何喜色點綴,赫然便是向來冷清高貴的苟氏,只不過她現在臉上的神情不是往日的無謂與淡泊,反而是一種濃烈的恨意,眼底灼燒的悲痛,是怎麼也掩蓋不了的。
那三張靈牌上,沒有任何字,如此生生看去,倒是有些滲人。
“咳咳~咳咳~”
裡屋的牀上,傳來兩聲規律的咳嗽之聲,那沉悶隱忍的咳嗽聲,讓人禁不住一陣心疼的苟氏的咳嗽之聲,只不過這一次卻並不讓人覺着心疼了,只覺詭異。
三房苟氏明明是在這蒲團上跪着,那從牀上牀帳後傳來的咳嗽聲,又爲誰的呢?
“你且記得,在方氏那裡做好本分,別讓人懷疑了半分。”
苟氏的聲音,有些嚴厲,嚴厲地絲毫不像平日裡的她,以往是清冷而疏離,那此刻便是冷豔肅然,只從聲音裡便透着一股子威勢。
“奴婢時刻謹記,不敢逾矩半分,更不敢背叛三夫人。”那婢子的聲音有些哆嗦,但說出的話卻信誓旦旦。
苟氏點頭,她身側的丫頭紫兒便將她扶起,
“我苟氏一族被滅門已有二十餘載,年年今日,便是我噩夢巡迴之時,我寄予你的雖是小事,卻是環環相扣之中不可缺少的一環,你切不能被人發現。”
苟氏的雙眼緊緊盯着面前低垂着的頭的侍女,一字一句就像是從心肺裡擠出來一樣,讓人聽着害怕。
“奴婢謹記在心,二夫人並未發現,奴婢已經窺見到其事。”
苟氏點頭,冷笑一聲,那自詡聰慧的方氏,怎會知道黃雀在後的道理。
“奴婢有一言,不知可說不能。”那婢子上前一步,話裡透着猶豫,苟氏點頭應了,讓她說。
“但說無妨。”苟氏整了整衣衫,在靈牌旁的紅木椅上做好,拿起一旁的小酒杯,往地上倒,
“奴婢以爲,二夫人鬥不過死而復生的五小姐,不知三夫人可否另有棋招?”那婢子看來在苟氏這頭,還是有一定地位,否則也不敢說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