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趣事一樁連一樁
“這花紋,這幾年纔開始盛行在男子之間,二姨娘怎麼能說是十幾年前的東西呢?莫不是那時候的人已經能預見現在了?”她捏緊了腰帶,旋身看向林平,“林管家,這東西,你熟悉麼?”
她晃了晃手中的腰帶,邊緣上一個醒目的‘平’字,紮了人眼,更是紮在了人心上。
一般外面成衣店裡買的腰帶上,是不會在上面繡上自己的名字的,除非是有人特意做的腰帶,那上面纔是會繡上腰帶主人的名字,而五週大陸裡,也只有女子,纔會給自己傾慕的人親手做腰帶,親手在腰帶上繡上那個心儀的男子的名字,通過贈送那人腰帶,便是證明了自己對他的愛意。
如若男子接受了那腰帶,那,這對男女之間,也便是情定了。
大宇國女子在繡腰帶的時候,還會特意在腰帶最邊角上的地方,以自己的方式繡上代表自己特徵的東西,或花,或自己的姓氏,或是其他能代表自己的東西。
君柒當着衆人的面,先是轉了幾下那腰帶,用手擦去了腰帶上面的灰塵,將那上面繡着的工整的一個‘平’字,呈現在了衆人面前。
土生土長在大宇國的在場的人,又有誰不知道這腰帶上繡字的特殊意義呢?
“林管家應該對這東西很是熟悉吧?不知林管家接到這條腰帶的時候,心裡是怎麼樣的感覺?”君柒可是不等林平說話,一個問題接着一個問題砸向了林平。
她說道這裡,又是笑了笑,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的笑容,看的人心裡是慎得慌。
林平的手心裡都是汗漬,他握了握拳,看着君柒慢慢的摸索着手裡的腰帶,似乎像是在尋找什麼的樣子,那模樣,更是看的人心裡慎得慌。
因爲他清楚的知道,這條腰帶的最邊角的地方,繡着一個字,而那個字,對現在的他來說,若是被公佈出來,那便是處境十分……。
“呀!二姨娘!小柒好像看到了一個字,那上面,上面繡着一個‘梅’字。”
君柒翻轉着的腰帶,看到後面繡着的一個字了,忽然驚呼出聲,特意將那個她發現的梅字呈現給了方氏看,還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那一副神情,在方氏看來,可恨之極。
“爹爹,二姨娘的閨名,是叫‘梅’吧?”
方氏,全名方梅。
很普通常見的名字,放在現在的情況下,卻是相當的不平常,因爲這條腰帶,顯然是繡給林平做定情信物的,然,這上面竟然還有身爲君家二姨娘方氏的名,那,便是相當耐人尋味了。
那老嫗看着現在的場景,也是壓抑至極,根本沒想到自己只是來告知君家老爺當年的事情來替自己心中的罪惡感贖罪的,卻是沒想到,幫了倒忙,挖出了這家二姨娘的風流韻事。
還是與自己的管家之間的齷齪事。
她心裡暗自嘖嘖幾聲,在旁邊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趁人不注意之間,卻是將視線放到了手中拿着腰帶神情怡然自得,但說出來的話,說出來的語氣卻是咄咄逼人的君柒。
原本散漫的光,看到君柒的時候,全然聚了起來,是凝重而認真的光澤。
這君家五小姐,可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方梅!”
君楓林怒喝了一聲,便是將身邊的方氏狠狠括了一巴掌,直接將心理害怕膽怯而無一點心理障礙的方氏給打到了地上。
方氏方纔的氣焰,也在這個時候煙消雲散,她哪裡會想到,這派下去的小廝找到哪個不好,可偏偏就是找到了自己當年繡給林平的那條腰帶。
當年自己初嘗禁忌,便是大膽給他繡了這樣一條在大宇國年輕男子與女子之間代表定情的腰帶,更是繡上了自己的名與他的姓。
早先的時候,沒聽說他這條腰帶丟了,怎麼就是會在那屋子裡面找到這腰帶呢!
方氏對君楓林的怒罵毫無反抗,是根本想不到什麼詞語來反抗,也是不知道自己該是怎麼樣來解釋,這一條根本就是不能解釋的腰帶,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林平,我以爲我是養了一個得力助手,卻是沒想到親手養了一條白眼狼,親手做了一定綠帽子,讓那綠帽子親自跑到我的腦瓜頂上來!”
君楓林後退了一步,手扶在額上,顯得有些疲憊。
他千算萬算,也是沒有料到,這與方氏有苟且之事的人,會是自己一向信任有加的林管家。
畢竟林管家可是幫助了君柒很多年來管理這個他根本就是無暇顧及的君家,今朝一日事發,怎麼也是沒想到昔日自己的得力助手,卻是變成了給自己穿小鞋的人。
林平沒說話,
方氏也沒說話。
兩人就像是默認了一樣,大廳裡有一瞬間的沉默,君柒捏着手裡的腰帶,卻是笑開了。
“呵呵呵,老婆婆,還請您繼續說一說,我娘當年的事情,對了,你一定要告訴我爹,我娘是爲何,會將那樣一件私密不能說的事情,告訴你這樣一個只是來替她接生的人呢?”
君柒轉而將話頭轉向了那老嫗。
老嫗會如何?
老嫗絕不會否認自己方纔說的那些事情,但這老嫗,也不會在這樣的場合情況下,再多說什麼,多說多錯,這些事情,對於她這樣一個吃過的鹽比走過的路還要多的老太婆來說,雖在意料之外,卻也是能在情理之中而明白。
“這個,老身也是不知道,君夫人當時,或許就是生了那樣一個念頭,就是告訴了老身。”
“二姨娘,既然那間屋子,分明是你與林管家行苟且之事時,專用的屋子,那,如今,你是如何證明,那間屋子裡,曾經是我娘與她的相好私會的地方呢?”
聽了那老嫗的話,君柒只是笑笑,並未再多說什麼,又是轉頭看向一邊依舊是沒有說話,甚至似乎是連哭喊也都忘記了的方氏。
方氏沒說話,她稍稍朝旁邊側了側身子,將手放在菊青的肩膀上,像是一時半刻,不能承受這樣忽然從天上砸下來一個巨石一般的噩耗。
那巨石,自己沒有任何支撐點,一下子就能將自己砸得稀巴爛,連任何反抗和喘息的餘地,都不會給自己留下。
菊青看着方氏額角沁出的冷汗,看着她顫抖哆嗦的嘴角,她的雙手都是冰冷無比,就像是毫無溫度的死人亦或是害怕到極致連魂魄都是丟了的人一樣,讓人絲毫不懷疑,若是再來一個這樣的巨石,那麼,她還有活着的餘地麼?
菊青面帶擔憂得看着方氏,溫暖的雙手反握住了方氏的手,但方氏的手,依舊在顫抖。
君柒看着方氏就快要倒下來的模樣,看着她瑟縮的身影,心中大喊暢快,有一種近乎變態的愉悅。
她的脣畔噏動着,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聽不太清楚。
“二姨娘?”
君柒揚高了聲音,
“啊——!”
方氏被君柒的聲音給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得抓緊了菊青的手,就像是抓住了自己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牢牢地抓住,再晚一秒,那救命稻草就會隨風飄散了一樣。
她猛地轉頭,看的人卻不是君柒,也不是君楓林,而是,站在一邊低着頭,如她一樣,從頭至尾到現在,在攤開着的事實面前,都是沒話說的林平。
見林平依舊沉默着,方氏緊咬住了下脣,纔是看向了君柒,轉而看向了另一邊已經無力看向自己的君楓林。
忽然,她鬆開了緊握着菊青的手,就像是放開了自己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
轉而朝着君楓林的方向,不再看任何一個人,
“老爺,妾——”
她的這一句話,還沒說完,一直在一邊沒有說話的林平終於是開口說話了,他替方氏,將下面的話說了下來,卻是與方氏想象中完全不一樣,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得看着一邊就像是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的林平。
“回老爺的話,小的的確是曾經與二夫人之間,有過一段不軌之情。”
他的語氣冷靜而坦蕩,承認這樣一件原本是齷齪的事情之時,臉上有的神情,也只有純粹而已,除了那樣子的神色,便是沒有其他了。
然,令方氏訝異與不可置信的不是他的這一句話,而是他的下一句話,
“林平還請老爺相信,現在林平對二夫人已經完全沒有任何雜念,”他頓了頓,神色冷峻,妖異的雙眼斂着,低垂着的頭,看不清他的一絲一毫的神色,“當時,林平會與二夫人有那樣一段情,也只是因爲二夫人有意無意的勾引,才讓沒有嘗過任何情事的小的,就此淪陷了,懷着對老爺的愧疚,一頭陷了進去。”
君楓林聽着這話,更是氣,一時之間都是站不穩了身子,瘦削的身影不斷搖晃着,幸虧有他身邊的小廝一直是扶着他。
林平似乎這話還沒說完,說道這裡停了一下後,就是轉向君柒手中拿着的那根腰帶,
“五小姐,可否將您手上的腰帶借給小的一用。”
君柒搖了搖,挑了挑眉,將那腰帶給了林平。
“這本來就是林管家的東西,自然是要退還給林管家。”
實在是佩服這林平,到了現在這樣的情況,還能如此冷靜,冷靜的將一切所有的過錯都是推到了方氏的身上。
勾引?
勾引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總要有一個勾引的人和一個被勾引的人,被勾引的人上鉤了,那,這件事,纔是變成了實實在在的勾引。
若是被勾引的人不上鉤,那這件事,永遠也不會成事實,最終會隨着時間隨着塵灰的積累而被掩蓋了下去。
林平摸了摸手裡的腰帶,忽然一用力,將那條腰帶用力一拉,就是斷了,
‘嘣—’得一聲。
嘣!
方氏也隨着那腰帶發出的聲音,驚呼了一下,雙眸放大,看着那條自己親手製成的腰帶,在林平的手裡,好像是廢物一樣,頃刻之間,便是成了兩半,再無利用價值,也再無當初意義,他們之間的情誼,好像也隨着這腰帶,而頃刻之間崩塌了一樣。
“老爺,小的與當年二夫人之間的事情,早已隨風遠去,看這條腰帶上積累的灰,便是知道,”他頓了頓,“這條腰帶,小的也從未手下過,二夫人送給小的後,小的便是退還了回去,小的與二夫人之間,曾經有的只是清,但發乎情止於禮,從未做過什麼尤爲倫理的事情,還請老爺明察。”
林平像是承認了自己與方氏的關係,卻實際是否認,將自己在這一場風流情事裡,給撇的一乾二淨。
“發乎情,止於禮?”
君楓林冷笑了出來,看着林平,林平面不改色。
方氏面色慘白,不知所措。
“來人!拿紙筆來!”
君楓林一聲怒喝,他身邊的小廝趕緊下去,給林平拿來了紙筆,林平朝前幾步,靠着一邊的小几,筆沾墨,便在白紙上,寥寥寫了幾行字。
“方梅,這是休書,你拿了奉銀五十兩,便離開君家吧。”
方氏沒動,身子顫巍巍的,君楓林見其不動,直接就將那書信,甩在了方氏的臉上,白紙無重量,在空中飄零了幾下,就要朝下面飄去。
她顫巍巍得伸出手,一下抓住,眼神卻是看向否定了他們之間所有事情,發乎情止於禮的林平。
咬住了下脣,沒說話。
今日,是君楓林這麼多年來最是難堪的一日,在自己的女兒面前,被人幾番揭發妻妾私下的苟且之事,自己的小妾卻早已與管家眉來眼去情投意合,他卻戴了那麼久的綠帽子不自知。
“林平,你走吧。”
他揮了揮手,轉身之間有些頹廢無力,不再願與這裡的人過多計較,進了裡屋。
君柒看着這完全是逆轉之下的情形,撇了撇嘴,轉身離開,只是才走了幾步,便對在這裡觀看了君家這一場大戲,未曾離開的老嫗,悄悄說了一句話,
讓那原本也是看戲人的老嫗,心猛地跳了一下,回過神來的時候,那少女,早就是離開了自己的視線。
……。
……。
楓院裡的這件事情,不過半刻之間,便是傳遍了整個君家,二夫人與管家的苟且之事,也是人盡皆知,丫頭小廝私底下稱他們爲姦夫淫婦,當得知方氏被休之後,沒有可憐之情,只覺活該。
老太君得知這件事的時候,此事已是定下了,對她來說,並未什麼影響,少了一個小妾,與一個管家罷了。
只是自己這不爭氣的大兒子,懦弱的頭頂上,又是被冠上了一頂碩大的綠帽子。
因爲方氏的這件大事,這君家卻是沒人提及今日來的那個奇怪的老嫗,以及鮮少人知道的那老嫗說的話。
在場的不過是那麼幾個人,以及他們的丫頭小廝。
晚間的時候,方氏被逐出了君家,她的兒子君帆卻是從未出現過,君若雲也是失蹤,沒人能幫助得了這樣一個失了勢的小妾。
最後穿着一件棉絮襖子,裡面沉着碎花棉裙,素面朝天,頭上沒有金簪玉簪,只有一根做工粗劣的木簪,手上拿了一個包袱,被趕到了君府門外,孑然一身,悽悽涼涼。
君楓林最後還是沒有將她浸豬籠,算是給了方氏最後一個面子。
黃昏的光,照下來,總是顯得人特別淒涼,那種餘暉,或許有時候是溫暖的,有時候,卻讓人覺得寒涼至極。
最後的結果,沒有轟轟烈烈,沒有大肆宣揚,卻是讓人覺得,此情此景,淒涼無比。
老去不再年輕的婦人,沒有子女幫襯,這樣一個女人,出了家門,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榕樺院裡依舊是燭火瑩瑩,偶爾伴隨着幾聲咳嗽聲,晚間的時候,外面又是零零散散飄起了雪花,雪花落下來的時候,是冰寒而讓人渾身一抖的溫度。
“真快啊。”
菊青收拾好了紫苑裡方氏的東西后,便是偷摸着從小路,到了榕樺院裡,向苟氏稟報了今日在楓院裡聽到的一切事情。
顯然苟氏對於方氏的事情,毫不驚訝,只是覺得,她被揭發這一連串的時間,真是太快了,讓人還沒有準備好,便是發生了。
但,當菊青說起了君安氏的事後,苟氏的神色,明顯是一變,聽後,久久不語,半響後,揮了揮手,讓菊青回去,
“你先回去吧。”
菊青剛想說方氏被休後,自己也無須在那裡了,一想三夫人既然沒說,定是有安排,便是嚥了下去,退了出去。
她出了院子,在榕樺院外面站了一會兒,看着她昏黃始終不溫不火的光,聽着裡面隱隱約約的咳嗽聲,忽然覺得,
這向來寧靜的榕樺院,或許,即將變得不再寧靜。
……
晚間的時候,不僅是君家上下知道了方氏被休的事情外面隨時關注着這君家一舉一動的一些人,更是知道了這君家裡面發生的各種有趣事。
明奕在清閣後院裡聽說這件事時,輕笑了幾聲,當聽到君柒的一次次反駁之後,更是大笑出聲,眼角都是沁出了眼淚。
揮退了所有人後,他站在窗口,看着窗外飄零的雪花,眸光深沉而不見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