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蕭護還是睡書房。慧娘帶着一身月色和沉醉回來,慢慢的也睡着了。
這一夜,曹文弟沒有睡着,有點兒動靜就怕有人夜裡來搗亂,風吹也能驚動他。
這一夜,曹家是安然的。慧娘拜託不要再鬧事了,讓這件事到此爲止吧。
這一夜,寧江侯燭下奮筆,老頭子目光閃爍,面有得色,信上寫着:“蕭護閒言大起,無須太多時日,你可以進京矣。”
是給臨安郡王孫眠的信。
這一夜,楊夫人又得瑟了,打了人沒有人追究,打算再來一回。
……
蔣延玉起了個大早,對蔣少夫人道:“昨天下處找得好,就在蕭家不遠,以後也方便我出門兒。”
他們三個人今天算就職,熟悉一下以後的差使。
見丫頭送上紅棗茶,喝了一口,蔣公子又想起來:“昨天蕭夫人是不是心情好些?”蔣少夫人撇嘴:“昨天找下處,我哪裡有功夫去看她?”
前天沒有見到慧娘,蔣少夫人在賭氣。
蔣延玉哦了一聲,又關切地交待:“今天要去了。”
妻子總是不樂意的:“今天,家裡難道不收拾?”蔣少夫人心想這蕭夫人出了那麼大的醜,還好意思等着自己去奉承她?
就不能先下個貼子,請過府裡吃吃喝喝,再等着自己聽她訴訴苦什麼的。
還沒有想完,門外有人回道:“大爺,大帥府裡送東西來了。”蔣延玉和蔣少夫人一起大喜:“快快有請。”
兩個小鬼進來,胖胖的蕭墨和精瘦的蕭守。
跟六個家人,擡起來不少東西。
前面的,家常日用的笨重東西,也有雕花盆架,也有上好銅盆,全是嶄新的發着黃銅光。古代,銅可以鑄錢,黃銅有時候就等同於銀子。
又有擺設玉器等物。
不管珍品,也是難得。
蔣延玉感動得說不出話來,蕭護對人,實在沒有二話說。蔣少夫人正稀罕的看着一套銀茶碗時,蕭墨和蕭守行個禮,又送上一個青色綢緞包袱,沉甸甸的,道:“夫人讓我們送來的,說別的是大帥的,這一百兩銀子是夫人的私房,請公子和少夫人萬勿推卻。有空兒,請少夫人府中常相聚。”
蔣少夫人也感動了,不過她的感動只在這一時,難爲情道:“見天兒送東西來,大帥的,難道不是夫人的?夫人又另有饋贈,怎麼好意思再收?”
兩個小廝全能說會道,打一躬再次送上:“夫人說要不收下,就是太見外。”蔣延玉從感動中走出來,對妻子笑道:“弟妹的好意,你就收下吧。”他無聲地嘖一嘖嘴,爲自己前天沒在書房裡勸幾句羞愧,再想到自己要出門,忙叫一聲:“我要晚了,頭一天可不能晚。”
往外就走,不回頭地丟下話:“一會兒去拜謝蕭家弟妹。”
蔣少夫人忙道:“這是應該的,大爺不用多交待。”
她打賞來的人,又自己看着擺放一部分的東西,換上一件好顏色的衣服,到府中當面謝過慧娘,這一次沒有說不中聽的話,慧娘還在挑家人也忙,蔣少夫人又要回家收拾,喝一盞茶告辭出來。
蔣公子和謝承運、楊文昌已經在書房裡。三個人會騎射,卻只算個有運動的先生,就先跟着馬明武熟悉。
見廂房裡先生們忙忙碌碌,竟然比蕭護還要忙。
馬明武皺眉在看一個公文,拿着筆生氣地道:“這些人,全是推辭不肯送稅糧,哪天摘幾個烏紗纔好!”
在公文上重重幾筆,還在惱怒:“送給大帥!”
謝承運先於別人接過來,當一件差事,送去給蕭護。蕭護見他來,欠着身子笑了笑,再沉下臉,對書案前跪着的一個官員發脾氣:“和你相鄰的縣城全交上來,你不交,爲着什麼!不是本帥去人提你,你還敢抗命不來!”
謝承運見蕭護威風,不耽誤他走出來,見院外幾個大漢急步走來,面有風塵,衣上有土,是沒有見過的人,又像是走遠路的人。
他們手中,兩個人提一個捆綁着的官員,官服還在身上。院中的人全讓路,大漢們把官員們往臺階下一扔,在院子裡對蕭護叉手行禮,聲震如雷:“回大帥,永清府尹,固安府尹提到!”
兩個官員全堵着嘴,面有驚恐伏在地上。
蕭護嘴角噙上冷笑,徐步走出書房,在臺階之上,廊下站定,吩咐道:“去了堵嘴布!”大漢依言拿下,兩個官員一個大叫:“我冤枉,爲什麼拿我!”一個驚慌:“大帥,我是先帝親點的官員,我是先帝親點……”
他們全是睡夢中讓捉來,提入京中。
蕭護居高臨下瞪着他們,冷笑連連,一口喊出名姓:“鍾平,向材!你們好大膽子!本帥頻頻命你們交出去年稅收,你們膽敢抗命!”
“大帥,去年兵亂,我們也受牽連,我們實在是交不出來……”兩個人還死死抵賴。蕭護長聲冷笑:“呵呵!本帥也不和你們要了!來人,拖出去立斬!”
兩邊叉手的大漢立即答應:“是!”
上前就拖人走。
向材見死到臨頭,大罵道:“蕭護,黃口小兒,你敢殺先帝親點命官……”蕭護怒罵:“我不但敢殺你,還敢馬上就去人抄你的家!稅收沒有,你家存銀三萬兩在銀莊子上,這些提來,就足夠稅收!”
接着怒聲看中廊下一個官員:“錢江守,你可願去永清爲官?”錢江守大喜,跪下道:“回大帥,我若爲永清府尹,定年年交錢糧,一天也不拖延。再者,永清產棉麻柿梨……。”
竟然說得頭頭是道。
蕭護有了笑容:“好,你去吧!”又點了一個人爲固安府尹,他隨口安排官員,如天下在他掌握之中。
鍾平就拼命求饒:“大帥,我交我交……”人已經讓提出去。蕭護淡淡:“晚了!”轉身回房。片刻,兩個大漢手提人頭,一路滴血送進去給大帥驗過,再提着到廂房門口。
謝承運在走廊上看熱鬧,見到提人進來,說殺人,人頭已到,一氣下來很快,他不及避開,就見兩個人頭從他身邊而過,謝公子手扶着廊柱纔沒有丟人倒下,眼睛就直溜溜盯着人頭,似心神全被懾去,竟然移不開。
大漢們在廂房門外恭敬地道:“先生,大帥讓發告示張貼,聲明他們罪狀,號令全國,速交錢糧!”
馬明武隨意的掃一眼人頭:“知道了,”眼睛在蔣延玉和楊文昌身上掃過,還是吩咐了別人:“小孟先生,寫告示了。”
孟軒生不慌不忙答應一聲,又笑道:“那人頭拿遠些,我寫得很快,不耽誤你們掛人頭,你在這裡滴一地的血,我還要拿擦地的布。”
先生們先笑:“小孟先生如今膽子也大了。”孟軒生自己也笑:“見天兒見到,我現在是也能吃得下也能睡得下,一絲兒夢也不做。”
大家嘻嘻一笑不當一回事,蔣延玉和楊文昌魂慢慢回來,坐着無事,幫着孟軒生研墨鋪紙張。
不一會兒寫得,拿去給馬明武看過,孟軒生對蔣延玉楊文昌、才進來的謝承運笑:“不是我斗膽使喚公子們,枯坐最無聊,你們分一些去寫,蔣公子素來好字,楊公子簪花妙筆,謝公子是我們江南的才子一個,你們寫出來的天下人看到都是稱讚的。”
馬明武也笑起來:“小孟先生,你如今越來越會說話,不像以前口拙。”孟軒生更要笑,手中收拾書案,給公子們騰出來抄寫的地方,道:“這全是大帥提攜,馬先生指點,還有,就是和蘇紈絝住得久了,薰陶出來。”
別人還沒有開始笑,裡間走出蘇紈絝:“你背地裡說人,不是好人!”孟軒生奇怪一下,往院外看石榴花更好,道:“你不去看花玩水,今天倒在這裡?”
“我在幫忙,你什麼眼神兒!”蘇雲鶴抱着一疊子公文,不是抱不動,是故意呲牙咧嘴:“可恨的石明,造反就造反,放的什麼火!這不,這工部里人又犯懶,整理這個全歸了我!我正要去給表哥看,就聽到你背後說我。”
蘇紈絝笑眯眯:“孟呆子,這不是我教的吧?”又尋思:“小表妹最會這個……”孟軒生拿筆作勢要擲:“走你的吧,沒事兒就尋上我們開心。”
“你們?嘿嘿,現在還是你、我、她好不好?”蘇紈絝取笑。馬明武見表公子又胡扯,道:“定下親就是親戚,你胡說,大帥聽到要揍你!”
孟軒生都聽習慣:“理他呢,他一天不胡說,我還不習慣。哎,你不當我是親戚,大帥和夫人可沒當我是外人,你乾瞪眼去吧你。”
蘇雲鶴嘻嘻一笑,去見蕭護。
這裡騰開書案,蔣延玉楊文昌謝承運一人分一些紙張,抄寫起來。到中午蕭北來請:“大帥請公子們去用飯。”
三個人丟下筆,和蕭護同桌用飯,各自謝他送的日用東西,又把慧娘也誇一番。桌上有酒,蕭護笑道:“下午我要出城,我不能多奉陪,我喝三杯,你們盡興。”
都知道他是客氣話,三個公子只三杯過,去廂房中繼續辦差。
抄寫告示的事是極小的,不過也先做起。
半下午的時候,馬明武請他們回去:“大帥說晚上奉酒,公子們回去歇息換衣服的好。再者,這是頭一天,不可過多勞累,就到這裡吧。”
蔣延玉三個人也不客氣,出府來路前半截相同,大家都恍如夢中般行走在街上。來京裡以前,是聽說的蕭護威風,而今天,卻是親眼見到蕭護威風。
他殺朝廷官員眼睛都不眨,安置官員也不用和任何人商議,這氣派,已經是第一人。
蕭護請客是定下時辰,今天是在外面請,回家去時辰還早,蔣延玉歪在榻上越尋思越佩服,蕭護如此了得!
……
蕭夫人讓人罵,夫人們笑話好幾天。大成長公主失勢,對京外來的人更加的和氣,又道路通暢,錢糧由蕭護當黑臉去催,長公主恢復采邑供給,門下又恢復兵亂前情景,沒有三千食客,也有一千。
她沒有丈夫,對於夫人們更是來者不拒。從她們談話中可以聽不少花邊新聞,再找出不少消息。
客廳上,又在談笑蕭夫人。
唐夫人眼皮子微轉:“哎呀,蕭帥估計是睡夫人房裡了?”
“這與咱們沒有關係,”另一個出名豔麗的烏夫人,撫一把自己烏髮,撇嘴道:“蕭帥呀,是個冷冰冰的人。”
遊夫人也不屑一顧:“就是,守着個夫人好似守着個活寶。這婦人,哪能看住大男人!什麼蕭夫人不好,就是蕭帥看不上咱們。”
大成長公主和另外兩個夫人談笑,耳朵裡聽到,也裝聽不到。長公主的心思在唐夫人身上,她進京裡就尋找蕭護,尋得馬不停蹄的,有什麼急事?
見唐夫人的丫頭進來:“外面老爺請呢。”本來長公主離得遠是聽不到的,不過烏夫人輕笑起來:“哎喲,外面老爺是哪一位呢?唐妹妹你不是丈夫沒了?”
“和姐姐你一樣,你難道有丈夫?”唐夫人回敬她。見長公主眸子看過來,對着她輕施一禮:“告辭了。”
烏夫人沉沉臉,等她走出去,才罵:“這婢子就是嘴刁!”不一會兒,見家裡人也來請,她也急急走了。
沒多大功夫,走了五、六個。大成長公主才詫異要問,見一個夫人忍笑外面進來:“這羣不要臉的蹄子!蕭帥今晚在醉仙閣擺酒請客,包下整個醉仙閣二樓,她們呀,一準兒是往那裡去的。”
長公主呵呵地笑了:“這夫妻生分,難免外面吃酒玩樂。”
廳外,晚霞四起,如光華錦緞徐徐鋪開。不知誰家掌起頭一盞燈,如暈如染,慢慢地京城在夜色中亮起來。
醉仙閣樓下,唐夫人馬車停下。車裡同坐,是一箇中年男人,他殷殷再交待:“您三天內再辦不成事,我可要換人了。不瞞您說,我這是一注兒大財,又是我自己鋪子的正當錢財,我自己收不回來才託您辦事兒,我情願讓一半,全是有來路的,收下來準保沒有人找後帳!”
“我知道,”唐夫人也急了:“我爲着什麼才進的京?還不是爲你這件事情!表姐夫,不是看着表姐的份上,我還在家裡安樂呢。”
中年男人笑:“京裡好,表妹,您有了我這一注兒大財,可以從容的嫁一個趁心的人!”唐夫人不置可否地笑:“我下車了,你也回去吧。”
車門打開時,見到一個人。
唐夫人一怔,烏夫人怎麼來了?隨即冷笑,嘴上說着不稀罕蕭帥,心裡還是捨不得的。就先不下車,只讓表姐夫下車離去。
使個眼色,一個丫頭跟進去看看。
再回來,丫頭忍不住笑:“這醉仙閣就兩層,蕭帥包了樓上,請他新進京的朋友,麾下先生們將軍喝酒。烏夫人被攔在樓梯口,正在發脾氣。”
烏夫人也出來,有些灰頭土臉。唐夫人正要笑,見又一個女人走出來,她穿着一件粉紅柳黃羅衣,薄得可以見到裡面的紅肚兜,下面又是一件薄如蟬翼的銀絲長裙,在燈影子下微一走動,可見裡面的雪白,不知是肌膚還是裡衣。
想來這女人就是娼妓,也不能外面透光裙子,裡面還是肌膚,只能是件雪白絹褲。
再看面目,卻是一個熟人,遊夫人是也。
馬車裡的唐夫人和烏夫人全目瞠口呆,這這這……追逐風流,也好歹留最後一點兒顏面吧?
見遊夫人進去,倒徑直上了二樓。
烏夫人醋性大發,難道我不如那蹄子?讓自己丫頭去打聽,唐夫人的丫頭也去了,回來都黑着臉:“遊夫人裝成舞妓纔上去。”
賤人!
賤人!
兩聲罵分別出自烏夫人和唐夫人心中。
樓上,正在鬨笑。是伍思德說了一個笑話,大家都笑。
今天這樓上安排的好,樓欄杆上隔扇下掉,旁邊是水,水上風不住吹來,半點兒熱氣沒有,要是有汗,只能是酒燒出來的。
雅間裡,簾子全高打,裡面坐的人,和外面大廳上坐的人,說話可以相聞。
大帥也沒有忘了安全,肅然的士兵們筆直在最外面,沿街犀利的盯着來往行人。
蔣延玉楊文昌謝承運又羨慕起來,同時也由這些站崗的士兵們想到一件事,蕭護在京城防範很嚴,那曹文弟鬧出來的動靜……
足以給蕭護臉上抹不少黑。
四家少夫人走動過一回,曹少夫人自然是炫耀一下蕭夫人來賠禮:“我指着她罵,她也不敢回話。”
這些還嫌不足夠,再道:“街坊鄰居們全看到的,都說是她的不是。”
就是蔣少夫人這種愛看人笑話的人,回來告訴蔣大公子:“我爲她捏着一把子汗,她倒說得意自滿。”蔣延玉只說了一句:“以後無事少去!”
公子們想一回曹家,再樂一回蕭護的厚待。聽將軍們粗曠,又羨慕他們威風。
樓下,上來一個人。
一個蒙着面紗,走路腰肢兒如蛇的女人。
先不管她生得如何,只看她俏生生的身條兒,人人精神一振。有幾個將軍是色中餓鬼,盯着就不放。
從腰看到臀,恨不能一口吞下去。
鼓聲微響,遊夫人卻步搖身,擺出來一個動人的身姿。隔着面紗,人人見到遊夫人對大帥飛一個媚眼兒,都嘻嘻笑。
鼓聲再變,如春天花開,陌上行來曼妙的美人兒,而這美人兒,也就在面前。她雖舞,卻不下流,只嫵媚又多情,和一般的舞妓分明不同。
識貨的人,先說一聲好。姚興獻忽然思念王源和魯永安,他們全在關城協助袁樸同。恰好伍林兒來敬酒,姚興獻對他道:“你我喝三杯,把老魯和小王的也喝了。”兩個人喝完,伍林兒低聲問姚興獻:“這女人跳的是個啥?不明不白,不解衣服不來個香吻啥的,你還說好?”
姚興獻笑噴他一臉酒:“不學無術就是你!”一定是平時看多了低等舞妓的舞。
也是,伍林兒將軍耐不住找女人,都不願意找當紅的,說浪費錢。
“你該尋親事了!”姚興獻取笑他。
伍林兒道:“我知道!我親事讓家裡尋的,這京裡的姑娘,我不敢要。”把餘明亮也捎上:“小余,你那老丈人又找你幾回?”餘明亮白眼他:“罰酒!我老丈人在江南,這京裡的是你老丈人吧!”
聽到的人全鬨笑。
而此時,遊夫人住了舞姿,用輕巧的步子走到蕭護面前,玉手柔軟,揭起一半面紗來。同桌的人全好奇,對着蕭護看,見大帥面上微怔,再就忍俊不禁:“哈哈,原來是你!”
“你的相好?”蔣延玉取笑。
蕭護擺手笑個不停:“不是不是,不能亂說,”對遊夫人看一眼,又笑起來。大帥心中也有得意,遊夫人親自來獻舞,這面子還行。
他本來不喜夫人們,爲着十三的成分很大。這兩天正和十三彆扭,大帥也放開不少。身正心正又相與夫人們的人很多,認識她們不見得就有什麼。
蕭護命蕭北倒酒:“給夫人潤潤喉嚨。”遊夫人是個精明女子,見蕭大帥難得的笑容滿面,知道不能久留,得留點兒新鮮味道在下一回相見。
接酒飲過,遊夫人就下去了。
醉仙閣臨水,這時候的水上,一曲悠揚的簫聲飛進來。有將軍們過去看,見曲水盈盈,一隻畫舫珠簾半打,裡面坐着一個麗人,捧着洞簫輕吹慢吐,那姿態,難描難畫。
“是個美人兒,只怕又是爲大帥來的。”幾個色鬼取笑。
謝承運好奇,也去看了一回。見那畫舫駛進,船上並無官眷字樣,又有幾個絕色丫頭,以爲是船妓,一個色鬼將軍搭訕:“哎!那美人兒,你是誰家的?”
簫聲不止,更嗚咽動聽。一個丫頭船頭大聲道:“聞聽大帥擺酒,特來爲大帥助興。”樓上更鬨笑,有好事的人讓人下去打聽。
這樣有情趣的人,不打聽怎麼行?
回來告訴蕭護:“是烏夫人。”
蕭護啼笑皆非,他心中忽然想到十三。雖然也有志得意滿,不過想到十三百般防備,果然是防不勝防。
這就酒興更濃,喝到一半,蕭護下樓去小解。那方便的地方,卻在後院子裡。幾個親兵早就下去守住地方,大帥進去正方便時,草叢中輕響,一個親兵過去就喝問:“誰!”
草叢中嚇出來一個人,先出來一隻玉手腕,雪白皚皚,在月光下半點血色也無。再嬌聲:“是我,不要嚇我,我是特地來見大帥的。”
蕭護一驚,又在心裡暗罵,差點兒把老子小解給嚇回來。出來看這一個自己淨手也守着的是誰?
見一張俏麗飛揚的面龐,卻是唐夫人。
蕭護微沉下臉:“夫人,你還須有體面!”唐夫人陪笑:“大帥,見您一面不容易,您就聽我說說行不,不佔您多少時間。”
大帥無奈,又想到她苦苦尋找自己,能是什麼事情?一時好奇,就道:“你說吧。”唐夫人近前一步,想私密的說。蕭大帥不怕羞到她,退後一大步,他腿長步子大,這一步退得不少,兩個親兵擋在身前,肅然無表情。
唐夫人也無奈,就說出來:“是我表姐夫的銀莊,兵亂以前放出去有一百多萬兩銀子,兵亂表姐夫逃出京,賬本子丟失路上,憑記憶幾宗兒大的借據還記得,人也還在京裡當官,只是人家說賬本不全,不認不還錢。還有是有借據在的,那借錢的家人又死了逃了,人家也不認。因此來求大帥幫忙,沒借據的算了,我們認賠。可這有借據的也不給,大帥您想想,這不是沒有王法了?如今沒有新帝,還有大帥您在是不是?請大帥作主,一共三十萬兩銀子,願以一半爲酬謝之資。”
女人找蕭大帥,要麼是爲錢,要麼是爲官,要麼是當奸細。
蕭護卻沒心思,先說一句:“本帥不缺錢。”但他沒有走,他在這個時候,想到曹文弟。文弟帶妹妹上京,不合讓十三娘先知道消息,十三娘仗着自己平時寵愛,書房裡大鬧一場,因此夫妻生分,十三娘爲着自己,纔去曹家賠禮。
十三娘帶着蕭西去賠禮,而不是帶着張家去,就是想讓蕭西給自己回個話,同時,估計十三也聰明的料到曹家不會客氣,一定會有譏誚,就是沒想到曹少夫人敢怒罵就是。
蕭西在場,全看在眼裡,是一個證人。
十三賠禮的心思,大帥全明白。他明白了,還是生氣曹家的。有話,你同本帥來說,當街詆譭名聲,你還想在本帥這裡找差使做!
就是蕭護答應,手下的人也全讓曹家得罪得差不多。
十三少當年在軍中,可是人人捧在手心裡。又有張家把曹家罵的話賤人娼婦到處訴說,不少人都對蕭護明說或委婉暗示:“這個人不能留下,我們不喜歡他。”
蕭護也想好好的送曹文弟走,免得他回去江南家中說自己不好,讓父親母親添氣。
這幾天裡,不請曹文弟,曹文弟在家裡害怕,也沒敢出來。蕭護卻每一天每一頓酒都想到他。大帥想送曹文弟一筆錢,又對他罵慧娘實在生氣,不是朋友早就不客氣,一分錢也不想給。
不送呢,他白來一趟,豈沒有怨言?
自己做到不差,他就有怨言也不放在心上,心上自知沒虧待他。
正好,這一筆錢自己飛來了。
不是蕭護不能約束自己的人,雖然事實上大帥也沒有怎麼約束,那些將軍們看在大帥面上纔沒讓曹家太難過。
血性漢子們和文官那種心裡不贊成,臉上還堆笑的不一樣。他們對於大帥睡別的女人不會反對,不過沒進門先辱罵十三少,這些人要認爲蕭護還能忍下去,他們也會瞧不上蕭護這大帥的。
當大帥的人自己妻子都不能保護,那就不對了。
唐夫人見大帥沉吟,以爲大帥心動,就沒有想到大帥在這一會兒,已經把唐夫人表姐夫的錢轉移了一部分要送人。
蕭護打定主意,更是冷淡:“哦,再說吧。”轉身走了。大帥知道,這錢不經自己這京中出名的“打手”出面,別人是要不來的。
有借據,自然好辦,大帥在京中維持治安,大小商鋪也一併在範圍內,欠錢不給,這肯定不行。
只要蕭護肯管,這錢自然就到手。
他不着急,決定過幾天等再見到曹文弟時再說。
唐夫人呆若木雞,在後面喊上幾聲,又有親兵攔住,不明大帥心思的她沮喪的離去,見大帥一面很難,可見到了,也沒有個準話兒?
三十萬兩的一半,是十五萬兩銀子,難道少嗎?比一個小縣城的稅收還要高,大帥竟然不要?
唐夫人知道大帥不缺錢,可錢是手到擒來,不要白不要的不是?
大帥繼續在樓上飲酒,唐夫人呆坐馬車裡悶熱出汗。再去後院子裡是不行了,親兵們肯定搜查得更仔細。
這要是來個刺客,還不要命嗎?
唐夫人剛出來,親兵們就已經開始搜查醉仙閣,從廚房到小二住處全無遺漏。
唐夫人只能外面等着,大帥喝完酒下樓,想着再見一面討個話語。
這酒一直喝到三更後,醉了一半的人。伍思德帶醉來扶蕭護,在他耳邊討好地笑:“樓下有一個,肯定是等您的,大帥,您要睡女人只管睡,只是隔三差五的,也得進十三妹子房裡不是?”
伍家舅爺關心到這種地步,只能惹蕭護罵:“要你管!我偏不進!”伍思德陪笑嘿嘿,親自送大帥上馬,見馬車裡那女人對大帥流連頗多,而蕭護正眼也不看,親兵們護衛着,士兵們撤出,唐夫人近身都不能,眼睜睜看着蕭護離去。
蕭護有了酒,只想回去睡覺。夜風習習,一路涼爽地到家。中途見月色足可賞玩,差一點兒脫口而出:“十三,快來看月。”
自己失笑一下,才把十三放下。
往書房裡來,蕭北近前接着:“夫人送衣服出來。”蕭護拍拍額頭:“是了,虧她想着。”又一想,她不想着誰想着?
來看衣服,三件羅袍三件袍下褲子,全是新做的,十三的針腳兒是沒得挑的。再看顏色,玉色,玄青,和一件淺紫淺到幾乎沒有的羅袍,蕭護很喜歡。
腰帶玉佩簪子荷包扇子…。一件也不少。
蕭大帥隱隱動了氣,這是盼着夫君在外面再住下去。他現在是十三來求他回去,只怕都不會回,反而勁頭兒更足。
慧娘就不來求他。
不來找他呢,大帥也生氣,她一個人還挺自在吧?
不過喜歡衣服,又有新鞋子換上,往隔壁去洗浴,洗出來把衣服全拿在牀頭,大帥盤腿坐燭光下面,再看一回,樂了:“這件件都不錯,荷包也是新的,明天還得給我再做去,這三件子,哪裡夠穿!”
一天換三套,就沒了。由衣服想到人,十三的頭髮不知道長了幾多?不會再天天梳頭就噘着個嘴吧。
蕭大帥樂陶陶的睡了。
睡不着的,遊夫人是得了蕭護一杯酒喜出望外,興奮的沒睡着;
烏夫人在發作小婢,那小婢嗚嗚地哭:“人家不讓上去,說大帥要來,自然會喊,”;
唐夫人是納悶呀,翻來覆去地想銀子,沒有想着。
慧娘直到打聽蕭護回來,才安心去睡,好歹也睡着了。
……
早起下了幾點雨,再就騰地一下熱起來,沒多大功夫,日頭就把地上雨水給蒸乾。小螺兒抱着衣服進來笑:“雀子又啄果子了。”
慧娘坐在花廳上,一面看新進的家人名冊,一面徐徐的問:“請客的名單怎麼還沒送回來?”她調整好幾天,見家裡花再不賞就要夏天過去,果子也紅豔豔的在綠葉中誘人留步,定下來今天請少夫人們來玩半天。
名單上,也有曹少夫人的名字。慧娘是衝着自己丈夫纔去的曹家,她現在對曹家儘量心如止水,雖然心裡止不住惱怒的水,氣壓在心中。
可是送給蕭護看的請客名單上,還是有曹少夫人的名字。再送給蕭護去看,是慧娘現在任何事不再擅專,而且是自己夫君面前再討好一回。
蕭規回來,送上名單:“大帥看過,又提筆勾了,讓送回來。”慧娘接在手上,先看蕭規面上的汗水,現在是一動就出汗的夏日。
“我讓六麼送去的,怎麼又換成是你?”慧娘叮囑小鬼:“你還是多休息,大帥讓你睡到秋天才當差。”
蕭規傷口感染,一直到六月裡纔將息起來。蕭家對於功臣們全優待,也不指着小鬼這一個人使喚,蕭護和慧娘都讓小鬼養過夏天,年紀小小,不要把身子弄壞。
小鬼牙生得更好了,又個子拔了不少,有小小少年味道,欠身子回道:“大帥和夫人的恩典,奴才再不敢當。我已經好了,又想大叔們,六麼要喂雀子,我就去了。”
他請慧娘看貼子:“夫人快看,要是還有曹家,我自己去。”小鬼在病牀上,也聽說曹家的事。小丫頭們一天幾個的去看他,嘰嘰喳喳早就告訴他。
這麼小的孩子也關心自己,慧娘面上一紅,忙打開來,見果然如小鬼所說的,沒有曹家。曹少夫人上面,自己夫君勾了一道濃濃的墨痕,把曹家這幾個字全掩住看不見。
只見筆墨印。
慧娘更飛紅面龐,夫君對自己還是照顧有加。真的請來曹少夫人,在家裡她固然不敢鬧,不過她都盛氣到指着自己臉子罵,想來必然是高人一等的姿態過來。
也不舒服。
寫上曹家只是爲讓夫君看看自己心思的慧娘,心中釋然,同時也清楚認識到,曹家在京裡未必呆得久。
到時候送他們點兒什麼呢?
反正不能讓曹家的人回江南去多說閒話。
閒話,是必定有的。不過別人看到他們帶着大包小包饋贈回去,還要說自己不好,別人也不會相信纔是。
慧娘微微出神,竟然打起來出禮和路菜的主意。看到小鬼還等在面前時,慧娘輕笑:“讓你等着,你不必去,大帥讓你不要馬顛着,到秋天再說。再說你看,這上面並沒有曹家。你去告訴張家,讓他按這名單上去請人,你就園子裡玩去吧,你喜歡六麼,讓六麼陪你玩耍。”
小鬼紅着臉:“我……今天喜歡的是滿庭。”
慧娘更笑出聲,對外面叫人:“滿庭。”
滿庭跑進來,滿頭大汗,不知道在當什麼差使,滿面堆笑:“夫人使我作什麼?”慧娘見到丫頭們並沒有爲夫君冷落自己而怠慢,滿意地點點頭:“不作什麼,小鬼還在養傷,我讓他園子逛去,你陪着吧,要茶要水的給他拿。”
小鬼馬上一臉得意,鼻子往天上翹。
滿庭苦着臉:“我不侍候他,他欺負人。”
“是你欺負我。”小鬼回答得慢條斯理,不失在夫人面前的禮貌。
滿庭馬上火大:“你巧罵人,你罵我家全是冬天裡開花生的,一個是梅香,兩個也是梅香,你也是……”對夫人委屈地看看:“也是個奴才,怎麼就罵別人家裡人。”
小鬼看一眼夫人很有興趣地聽着,故意氣滿庭:“我是奴才呀,我全家都是奴才,你呢,你難道敢說不是?”
“我哥哥不是,我家裡賣我,就是爲給哥哥籌唸書的錢,我哥哥不是!”滿庭生氣,是小鬼把她讀書人的哥哥也罵了進去。
慧娘格格笑幾聲,小螺兒進來:“好了,一天吵好幾回。小鬼,快把差事當完,去園子裡玩你的。滿庭,你不願意侍候他,換一個來。”
小鬼和滿庭出去,滿庭小心翼翼跟他後面,討好地問:“小鬼,咱們這麼吵,夫人會喜歡嗎?”小鬼不耐煩:“我出的主意還會錯!再說夫人不是笑了,你真是笨蛋,一家子笨蛋!”
滿庭又委屈:“你又說人是笨蛋!”
他們走過去,水蘭從樹後出來,忍住笑把這些話來回慧娘,誇上小鬼一句:“他總算會當差一些。”
慧娘聽過心裡更甜滋滋兒,一家子從老到小,沒有一個不來哄自己的。除了大帥,哦,大帥還在生氣。
蔣少夫人接到貼子,讓她爲難了一時,主要是對自己帶來的衣服不滿意。丫頭們哄她喜歡:“蕭夫人就在江南,也是不能比的。”
蔣少夫人就更生氣。
她新來,還不知道哪一家成衣鋪子好裁縫好,現買也來不及,只能挑一件上好的穿上,又怕首飾不如意,又怕鞋腳兒不精緻。
折騰到出門的時候,也近中午。
楊少夫人出門得快,她想去玩。謝少夫人也一樣,兩家下處找住近,先於蔣少夫人出門。
見蕭夫人今天的氣派與平時不同。
水榭上,燕翅般排開兩隊人。從廳上直到廳下,模樣兒都齊整,新家人是新衣服,看上去好一份子儀仗。
四個人賞荷看水,四張黑漆寬案几,設一領香簟,上面織的是芙蓉大開,有金線光。慧娘居中,蔣公子年長,蔣少夫人排在左手,對面是謝少夫人,和楊少夫人。
座中是琥珀杯,上好蜜酒。一口下去,彷彿就的是荷香水風,謝少夫人先陶醉了。這就是她想象中的京中生活,蕭夫人是個隨和的人,又有好園子好風,當客人的可以肆意。
她唯一難爲情的,就是害蕭大帥夫妻生分。
離席舉杯,滿面含羞:“我敬你一杯,若有言語上山高水低處,請多多原諒與我,須知我在家裡也是個頑劣的人,言語上長短常不自知。”
別的人都不知道緣由,蔣少夫人頭一個瞧不起她,不過就是富貴和權勢,你至於如此?楊少夫人則睜着眼睛看,尋思自己也要敬一杯?
席中菜好,主人盛情,那就敬一杯去吧。
慧娘忙離席,親手接過謝少夫人手中杯,再讓丫頭取一杯給謝少夫人,兩個人相視而笑,眸子含意只有自己才知道。慧娘嬌聲道:“別說沒有什麼,就有什麼,你不必放在心上。”
就着長天碧水,兩個嬌花軟玉般的年青婦人攜手同飲,彼此一笑,各自回座。
楊少夫人也敬過。
蔣少夫人面子上下不來,只得也去敬過。聽廳外絲竹聲起,卻是一曲鷓鴣天:“彩袖殷勤捧玉鍾,”
大家都看着自己袖子笑,手中,又偏才換上薄胎玉杯。玉質薄得,握在手中似能透過杯子看到手指。
蕭夫人慧娘是淺淺青色繡牡丹花薄羅衣,楊少夫人是一件嬌黃色繡荷花薄羅衣,謝少夫人是一件杏黃色寶相花薄羅衣,而蔣少夫人則是挑了再挑,挑了一件大紅色團花瑞草的薄羅衣,青黃紅花,真的是彩袖雙雙。
聽到十分悠揚處,都情不自禁的喝了一杯。有絲竹,話就不多。蔣少夫人很想說上幾句,又一時尋不出來話。
見主人慧娘居中高坐,神色端莊,和她前幾天來賠禮時大不一樣,又羨慕她這幾天就恢復自如。
慧娘心中再怯,也不會再出現書房那一幕,人生難得幾回錯?同一個地方慧娘是不會再摔跟頭。
她倚着椅子扶手,支肘回想與夫君歡好的時光,難免要想到,夫君幾時才肯回房呢?這麼想着隨意一擡頭,她呆在椅子上。
這裡視線開闊,一側是無數碧荷萏,一側是石徑在草地上,面前可見亭閣樓臺,而最遠的亭子下面,走來一個人。
他穿一件淡紫淡到如煙霧的袍子,正是自己親手所做,而料子不會忘記。而衣中人,是自己的丈夫蕭護。
從曹家賠禮過後書房再見一面,這兩天慧娘再沒有見到蕭護。她時時想着的夫君忽然出現眼簾中,慧娘心頭怦然一驚,不知所措起來。
因爲這不知所措,就呆呆坐在椅子上只是看着。
夫君是來見兄弟們?
不然,就是尋表弟?
再不然,他悶了園子裡散心……
想來想去,沒有一件是認爲蕭護來看的是自己。
而蕭護,大步走來。
客人們也看到,先不安地對慧娘看一眼。這裡面除了楊少夫人是和楊文昌甜甜蜜蜜,可是女人天性,楊少夫人也是吵一架會記好些天。
大帥難道是來責備?
幾乎三個人心頭同時浮起這一句話。
蔣少夫人這一刻心花怒放,你與丈夫生分,還敢高居中座請客,看你丈夫來了,要說什麼?又早把席上菜估過價值,算是靡費的。
楊少夫人素來羞怯,想說一句:“去接一下也罷。”支支吾吾的,還是沒有說。
謝少夫人心中也萬馬奔騰如蔣少夫人般,竟然想不出來主意。
都擔心一件事,蕭護和蕭夫人好還是沒有好?
蕭護已走到水榭下面,滿面笑容進來,夫人們才慌亂起身拜倒,慧娘也醒過神,確定大帥是來看自己的,心中一暖,又是一酸,離座出迎。
論理兒,慧娘請客,蕭護可來可不來。他來看看是重視,也是十三的體面;他不來,也沒有什麼。
可他來了,慧娘驟然感激上來,溼了眼眶。
才拜下去,手上一熱,這天氣足夠熱的。大帥手心好似烤人般,把慧娘扶起來,和顏悅色如平時恩愛時:“夫人請起。”
又對客人們含笑:“夫人們請起。”
他親手送慧娘回座,慧娘在他手上就走得戰戰兢兢,而蔣少夫人看到,難免失望一下,竟然只是來捧個場子?
真想不到大帥還有這種周到心思。
丫頭們飛快搬了個座兒來,自然是夫妻並排而坐。蕭護才笑問:“你們在玩什麼?”廳外曲子轉變,唱道:“一春長費買花錢,日日醉湖邊,”
正在水邊飲酒,大帥就樂了:“這唱得對景,”自然的對着慧娘笑,面上看不出來絲毫夫妻生分痕跡,當着客人打趣十三:“你們一會子喝多了,全醉在這裡吧。”
蔣少夫人是這中間最世故的一個,自己丈夫在蕭護手下當差,和以前是朋友不一樣,上司到,能不巴結,伶俐地先接上話:“大帥取笑,要有買花錢,才能醉湖邊。”
慧娘也就一笑,自如不少,也認爲蔣少夫人這話接得不錯,夫君必定大笑。蕭護大笑,擡一擡手:“取金錢來,客人們送上五千錢,給夫人加倍,免得她沒有買花錢。”
客人們驚喜,紛紛來謝。彩袖衣裳,鶯囀燕語的,蕭護看着喜歡,比見豔麗的夫人們還要好。至少這些人不纏着他。
而慧娘,再不能掩住心頭羞愧,取一杯酒,等夫人們謝過,出席移步到夫君面前,要跪時,蕭護微笑:“不必,你太大禮,弄得客人們不安。”慧娘就雙手呈上,嗓子眼裡都顫抖:“十三常有怠慢,請夫君多多擔待。”
“你我互相擔待罷了。你說錯了,當罰一杯。”蕭護故意把十三的話抹到一旁,他今天是來助興,不是來掃興。說罰一杯時,大帥壞壞的笑了,他心裡還有氣,爲着自己心裡有氣,纔來這一趟。
如果是平時夫妻相得,倒不用這樣欲蓋彌彰般到來。爲有氣,大帥要罰慧娘,讓慧娘歸座,笑道:“罰你一杯,這小杯子屈了你的酒量。又有好客人,你們當樂一樂。我來倒酒,你喝完。”
這話足見夫妻繾綣不弱於平時,有觀衆在,慧娘更飛紅上面龐,低聲道:“是,憑夫君倒來,無不依從。”
楊少夫人和自己的表哥丈夫感情濃厚,對着有情人最是喜歡,就看得也紅着臉。謝少夫人羨慕過,半點兒也想不到自己丈夫身上,只舉起杯子暢飲一口,神清氣爽,天清地和。
蔣少夫人心中不快,不是兩個人生分?那大罵到書房裡,還有去給曹家賠禮,惹得曹家當街大罵給大帥面上抹黑,大帥竟然全都放過去?
這才幾天?就好了。
想想又怪自己笨,蕭夫人要不是和丈夫和好,怎麼會請客?請客,又大帥過來,正是顯擺他們夫妻和睦。
等下出門,一定去曹家坐坐。
大帥要倒酒,大家都看着。見大帥也不用杯,也不用碗,走下水榭,水邊兒手攀住一枝子荷葉……
嬌笑聲四起,慧娘更紅着臉,這是要人喝一荷碗嗎?
荷葉當酒碗,是雅客們愛乾的事。女眷們酒量大平時無故也不肯多喝,幾乎沒有玩過。見大帥滿面笑容,摘了一個荷葉水中洗洗,甩甩水珠拿上來,自己先笑得不行,坐下來捲成一個酒碗,讓慧娘倒酒。
慧娘小苦瓜酒模樣,又想依從夫君,又想着這酒不少,只能倒酒。一直倒到滿,大帥才滿意,怕交給慧娘這碗散開,親手送到慧娘脣邊,壞笑嘻嘻:“喝完它,就給你買花錢。”
忽然把客人們想起來,對丫頭們笑:“給夫人們也如此,買花錢加一倍。”
一萬兩銀子的買花錢?
讓客人們都沸騰。
又是大帥親口吩咐,吃吃笑着,欲說不喝,又怕蕭夫人都在喝,推託不開。見丫頭們親手送上荷葉,一個一個紅着臉捲起來倒上酒,對着發呆:“倒有這麼多?”
除非酒量大,不然一碗可以醉倒人。
蕭護只看着自己的十三,十三擡眼羞而要辭,又見到丈夫壞笑,說不出口。無奈,低低臉兒,就上荷葉邊,當着客人羞羞答答,先一口一口的喝。
耳邊大帥催促:“我還不知道你酒量,快喝,喝得慢再罰一碗。”慧娘大驚失色,急忙痛飲,一氣喝乾,大帥喝彩:“好!”
往外面吩咐:“唱酒令來,給夫人們送酒。”見十三面色酡紅,紅顏如醉,脣邊有幾滴酒液,正用個帕子不住拭着。雙眸似嗔非嗔,雙眉似顰非顰,這種風情竟然從沒有見過。
大帥心頭一蕩,他獨睡幾天,早想十三,有案几遮住,握住十三手腕,輕輕捏了一把。捏了一把後覺得太輕不解恨,重重擰出一道紅印子,慧娘吃痛又不敢呼,用帕子掩住口,大帥笑逐顏開轉臉,去催夫人們酒。
慧娘心頭盪漾,不能自己。要是平時,也會有個小動作,溫存的暗示出來。偏偏一氣快飲,醉得人軟軟的,只對着夫君笑容看,不捨得移開眼睛。
此時,送上買花的金錢。
一錠錠元寶,邊上閃着銀光,胖嘟嘟,可愛的擺在紅綢中捧上來。
夫人們光看銀子就醉了,謝少夫人心中感嘆,這繼遊獵以來,又是一次足以回味無窮的好玩。她先喝,一氣下去一半,酒增人膽色,嫣然舉給蕭護看:“大帥,還有一半。”
蕭護樂不可支,揮揮手:“買花錢先送一半。”捧着五千錢的丫頭笑容可掬站到謝少夫人身後。
換成平時,謝少夫人不會如此樂陶陶對別的男人,她自己丈夫都不會這樣,何況是別人;而蕭護,是朋友妻都是冷淡的。
今天全是酒意作怪。
蔣少夫人見真的錢,一口喝乾,醉倒椅子上喃喃:“我不行了。”楊少夫人讓她嚇倒,討句話:“我一定喝完,不過容我慢慢喝,”她老實地道:“錢,給一半也行。”
一半也能買戴不完的春花。
蕭護哈哈大笑,這就起身:“你們慢慢喝,十三能喝,你們別放過她;蔣家嫂夫人看來也是海量,十三你也不要放過她;楊家弟妹,喝不完,不扣買花錢,謝家弟妹,還可以再盡一碗。”
謝少夫人酒意上涌,圓瞪杏眼:“我還可以兩碗!”
大帥大笑離去,慧娘身後來送。夫君前面昂然走,慧娘後面慢慢跟。直到看到園子門,大帥回身,溫和地道:“去吧,還有客人在。”
他不再是大笑,慧娘也癡癡看着他。忽然情動,走上來撲到夫君懷中,這不是自己孃家,十三要歸寧。
蕭護也想到這句話,他親口說的,夫君懷抱,就是你的孃家。隻手把十三揉進自己懷裡,用力的搓幾搓她香肩,再次溫和地道:“去盡興,不許少喝。”
慧娘本來哽咽,又忍不住微微的有了笑容,知道蕭護事多,打擾一時已經不易,退後一步,垂手答應:“是。”
石階上斑駁陸離日光上,大帥大步離去。
慧娘定一定神,慢慢回去。水榭上,主人不在,客人們自己玩樂起來。蔣少夫人喝多了,一定逼迫楊少夫人喝完,又拿住謝少夫人剛纔的話,要她再盡好幾碗:“你說出來兩碗,必定能盡三、四碗,五、六碗也不一定。”
謝少夫人豪情大作,大帥離去,沒有男人,擼袖子,露出兩彎雪白手臂來:“我喝給你看!”
蔣少夫人斜眼,草地濃蔭處,幾個半大不大的少年在。
只有小鬼一個人是男孩子,正懶洋洋握着幾枝子花草沒精打彩。六麼把一枝子花擲他面上:“快出,我出星星草,你沒有,在地上爬。”
滿庭掩口輕笑,落井下石:“爬一圈還不行。”
小丫頭們一起鬨笑:“哦,小鬼輸了。”
慧娘在這笑聲中行來,蔣少夫人促眉頭:“這家裡的下人,可不能太寬放。”
小鬼不肯爬,把手中花草往小丫頭面上一扔,轉身就跑。後面的就追,笑成一片。
慧娘愛的,就是這種熱鬧氣向。她憂傷時,會想到自己逃難時的傷心孤零……。而且小鬼是大帥吩咐下來養傷玩耍的人。
就對蔣少夫人不作解釋。
盡興一醉,謝少夫人和楊少夫人讓張家和水蘭去送。蔣少夫人一定要自己走,她中途把車真的在曹家門上停下。
醉態中走進去。
曹文弟還在家中,曹少夫人姑嫂害怕,留他一直不能出去。
見好幾天蕭護不來相請,曹文弟心中早就慌亂。自己尋思一下,像是蕭護也惱了。罷罷罷,蕭護是個萬年情種託生出來的,只守着一個就一個吧。
可是如果蕭護惱了,自己上門,只怕不好。
他盼着貼子,又偏偏沒有,才讓家人去往蔣家楊家謝家問過,說三個公子都在蕭府上當差。這麼快,就定下來,曹文弟有措手不及之感。
正沒有主張,蔣少夫人來拜,曹文弟和曹家姑嫂全出來接着。愣住,蔣少夫人已醉了七分。七分醉,步子也亂了,眼神兒也直了,笑容是滿面的,有點兒嘻嘻的味道。
“你們都在家裡,不出門拜客?”在院子裡,蔣少夫人就出來一句。
曹少夫人惱怒起來:“我們京里人生地不熟,哪裡去拜客?”
“哦,蕭家沒有請你們,我們今天,真是玩得好……。大帥,大帥親自作陪,卷荷葉當碗,”蔣少夫人一字一頓,有時再想上一想,才接着說下去:“還給我們買花錢,一碗酒五千錢,兩碗酒加倍。”
曹少夫人心想這是個上門看笑話的,尖聲道:“五千銅錢?”蔣少夫人笑靨如花,這種笑只可房中同夫君取樂時笑,在外面笑已經超出她素來端莊的標準,還拿手比劃一下:“一萬兩銀子!”
銀子的話纔出口,蔣少夫人心頭一動,發現自己不對:“咦,我喝了酒,應該回家去!”讓丫頭們扶自己轉身,出門上車,一溜煙兒的走了。
到家裡喝了幾碗醺茶,才知道自己剛纔失態,一個人託着腮在榻上羞愧難當。買花錢,擺在榻上,準備給蔣大公子回來看。
看買花錢,是喜歡的;想自己酒醉,是想挖個地縫進去的。
曹家,憤怒的沸騰中。
曹文弟本就是個軟弱的人,軟弱的人,是一旦上火,驟然急一陣子,跟機關槍掃射似的,不過這機關槍只有一梭子,掃完了就沉寂下來。
他默默無語,心中如滾油煎,又恨妻子:“都怪你,不然你今天也去蕭家喝酒了,蕭家真是……”女眷們喝個酒都是別緻的,與別人家裡不同。
大帥親送買花酒,親手卷荷葉爲碗,光想想就是醉人迷人誘人的。
曹少夫人還不肯認錯,如挑起精神的鬥雞,在房中走來走去,無間中見到小姑子曹娟秀,竟然也有責備面色,像是在說,如果不是你的主意,我今天也能見識一下。
女眷們長天白日不刺繡,不當家,不侍候公婆夫君,水邊高坐,賞荷葉無窮碧,卷綠葉油油作酒碗……
曹少夫人都急了。
不過她還能撐得住:“哼哼!一萬兩銀子買花,哼哼,蔣少夫人是大帥什麼人,哼哼……”她在房中哼了足有半個時辰。
曹文弟在她哼到第三聲時,避出去。一行子知己中,蕭護家世最好,蔣延玉最年長,曹文弟就往蔣家門外不遠的小茶館裡坐着。
長街通兩邊,怕蔣延玉從另一邊回來,曹文弟給小二幾個錢,讓他看着蔣家門上要是回來人,告訴自己。
小二總在門外攬客,喜歡的接住這賞錢。
晚飯以後,蔣延玉纔回來,曹文弟來和他相見,見他又有了酒,忙問:“哪裡喝的?”蔣延玉笑笑,對他來表示不奇怪,也該來了,居然還能等到今天才知道蕭護冷落於你,也許,還在等着蕭夫人再次上門賠禮吧。
“蕭家喝的,我如今跟着馬先生當文書,馬明武,你知道的,”馬明武少年也是在蕭家長大,公子們當時年紀小。
曹文弟想表示羨慕,又覺得一頓酒飯沒什麼;想不羨慕吧,又覺得沒有自己,挺無趣,就訕訕無話。
大家從小兒一起長大,蔣大公子不得不指點他:“你去見蕭護吧,咱們來京裡,不就是投奔他尋個差事做。再說,”蔣大公子想到蕭護對自己私下裡的掏心窩子話;“平時只恨身邊沒有知已的人,你們來了,真是我的大幸。”
蕭護都喜歡成這樣子,文弟實在是不應該。
蔣大公子誠懇地道:“去見他。”
“我……”曹文弟欲言又止,蔣大公子猜中他心思,見一個丫頭在門外,擡手讓她離開,微笑前俯身子,推心置腹的開口:“蕭夫人,你知道她是誰?”
曹文弟道:“不是伍氏?”蕭家的人知道慧娘是封氏,卻沒有外面張揚。而曹文弟就算聽到蕭護爲前岳父母拜祭,也沒有多想。
蔣大公子就知道他不知道,他也是才知道的,在書房裡聽來的。是馬上要中秋,往忠勇碑林祭奠的章程在寫,有一行是夫人親身祭奠答禮,蔣大公子不明白,私下裡請教孟軒生,這呆子年紀不大,可以多問話而不被他笑。
孟軒生還在奇怪:“親生父母,怎麼能不拜?”蔣大公子驚得眼睛都直了:“親生父母?”孟軒生這才一笑:“原來你不知道。”
孟軒生在江南時,也認得蔣大公子等人。不過他出身貧寒,又年紀小上幾歲,和蔣公子們沒有交往。
見他們到書房裡事事肯幹,也有幾分好感,就好心告訴蔣大公子:“夫人是伍家的義女,是封家的親女,是大帥幼年定親的那一個。”
蔣大公子感激涕零,這麼重要的消息,不知道以後真是在蕭家難免碰釘子,轉頭,又支會謝承運和楊文昌,三個人面面相覷,小曹打那種主意要是不吃虧,真是日頭從西邊出來。
府中的那一個,一直有人笑話她出身不好,來路不明,誰曾想到,她是出身既好,來路又明的一個。
人家真的是有蕭家的三媒六聘,四時節禮的人。
想蕭夫人大怒闖進書房,她也算是有依仗的人。難怪哭過父母,又哭公婆,人家也是敢去求公婆作主的人。
蔣大公子對着曹文弟嘆氣:“文弟呀,蕭夫人是伍氏的義女,是蕭護幼年定親的封氏親女!”曹文弟一下子反應不過來,硬生生讓這話砸成大腦一片空白。
他雙目茫然:“蕭護早年定親的妻子?”
“正是她!”蔣大公子艱難地才說出來:“蕭護爲她,才起的兵,蕭護爲她,在軍中庇護一年,那時候,她還是欽犯。蕭護親口告訴我,是他在軍中逼迫蕭夫人成親。人家原本就是這京中嬌女,怎麼會不知禮數,不明不白的成親?”
曹文弟多少找回一點兒思緒,他喃喃,不說出來心中堵得難受:“難怪,難怪蕭伯父蕭伯母沒幾天就接納她,難怪……”
蕭家老帥和蕭老夫人,可不是一對好說話,輕易會喜歡上別人的人。
“是啊,那時候咱們不是也奇怪過,還以爲蕭護能庇護。現在想想,蕭伯父的性子,不喜歡的,不敢揹着蕭護扼死好她。而圓房,蕭伯母不出面,卻樣樣周全,大擺宴席。”蔣大公子嘆氣:“我早就該看出來纔對,我也笨了。”
曹文弟木呆呆:“不是說她死了嗎?”
“那死的消息,還是蕭護放出來的。”蔣大公子自從知道這事以後,回想前情,一件一件都有疑點,只是當時說封氏已死,少帥讓人埋葬,也就不再多想。
蔣大公子輕嘆:“你我一起長大,想想也不合情理。蕭護重情意,”曹文弟面上一紅,蔣大公子沒有看到,接下去道:“封氏死,蕭護居然不去看一眼,我當時心頭一閃,有什麼不對,也放過去了。真的是封氏死了,蕭護怎麼會不親自辦理喪事?還有關外不明不白的成親,我們都不敢辦這種事,蕭護他就敢?”
現在回想,疑點是太多了。
蕭護要真的喜歡一個女人,可以收房,不會爲她角門裡進家痛心於人前。
蔣大公子和曹文弟一起嘆氣。
怎麼能錯看了他的人?
“依我看,給娟秀再找婆家吧。你去見蕭護,說上幾句好聽的話,已經來到京中,央求蕭夫人給娟秀找一家吧。”蔣延玉今天真是爲曹文弟盡心盡力:“蕭夫人好不容易纔找到蕭護,成親聽說也不容易成的,就是娟秀能到蕭護身邊,也只能是個妾。她要是肯拼,不怕壓不住你妹妹。你呢,費盡心思送妹妹,不會是隻想作妾的,依我說,算了吧!”
曹文弟紅着臉,半天艱難地點一點頭,只有地上影子微動,看他的頭是看不出來在動。
從蔣家告辭出來,曹文弟雙腿如灌鉛,他不知道該怎麼去見蕭護,又憂愁回家見到妻子和妹妹。這全是曹少夫人一個人的主張,曹文弟性子軟弱,受她拿捏慣了,纔有這件事的出來。
要論人心之貪嗔癡怒,倒是人人都有。
一萬兩銀子的買花錢,蔣延玉說的蕭護擡眼殺官員,垂眸定官員,這是何等的權勢?曹文弟滿心裡豔羨中,又羞又愧又慚又恨。
恨的應該是誰?他還是沒有想起來。
男主外,女主內的封建社會,一個男人,以妻子的話爲主這是個悲摧。家人可以建議,不過當家的人還是自己拿主意。
而曹少夫人,以拿捏自己丈夫爲人生終極目標,也是另一種悲摧。一個男人,自己的事情自己弄不清,要由女人當家,他是作什麼吃的?
唯唯諾諾的女人,不可愛。
唯唯諾諾的男人,也一樣不可愛。
只怕又有人以爲女人怎麼怎麼聰明,女人的地盤,在古代,只在內宅裡。則天女皇似的可以號令羣臣的人,沒見到批量出來。
如果聰明到一切職能兼顧,也自能脫穎而出,會在歷史上大放光彩。
認清,是件不容易,要花心思的事。
曹公子憂傷滿懷而去,楊公子在家裡開懷大笑:“一萬兩銀子買花,明天我乞假,陪你上街去買花。”
可以買到手軟。
謝承運在家裡撲哧地笑,謝少夫人手揉着額頭白眼兒他。夫妻成親後,總算有親密了,卻又是爲着別人給自己妻子買花錢。
“哈哈,以後你多去喝幾回,我只依靠你過日子。”謝承運實在好笑,也笑蕭護的風流灑脫:“我們荷葉當碗,已經是陶醉,你們是什麼樣子喝的,我今天真該去看看。可恨大帥,一個人樂。”
謝少夫人繼續白眼兒他,知道人家喝了幾碗嗎?知道人家下午回來人事不知嗎?喝了無數醒酒湯醺茶,喝到肚子不舒服才掙回的這買花錢。
她道:“這錢是我的私房,與你無干。”
謝承運對着她的餘醉心動,上前一步低聲笑:“當然是你的私錢,我還能花你這個錢……”他低笑輕憐,有求歡的意思。謝少夫人正頭疼,對着他就更頭疼,道:“我累了,我還睡去。”抽身出去,往自己房中去了。
銀子,全丟在這裡是給謝承運回來看的。
謝承運輕笑出身,你倒躲起我來了。他這才仔細再看銀子,蕭家爲取樂,不是銀票,全是銀錠,看着很有感覺。
謝公子又笑起來,一直笑到彎腰扶案几,蕭護實在是個可人兒。
要知道妻子能有這些私房錢,何嘗不是當丈夫的榮耀呢。先有丈夫,纔有丈夫的朋友呢。
慧娘,也在房中對着自己的買花錢。大帥說夫人翻倍,夫人就翻出來兩萬兩的買花錢。白生生的元寶,堆了一大片。
窗外露深更沉,而蕭護還是沒有回來。
月下綠蔭濃濃,只見花影子動,不見大帥身影。
他白天特地來助興,指着方式讓女眷們玩樂,又撫愛過慧娘……慧娘衝動的起身,她想他了,想得不能自拔,才問過夫君睡書房,並沒有出去,慧娘就往外去。
走出院門,又步子遲遲。
萬一夫君給個冷臉子,可怎麼辦?
見丫頭們跟上來,慧娘就往小佛堂去。她需要去父母親靈前上香,求他們給自己指個主意出來。
有時候靜心在父母靈前,心中自然就浮出來什麼。
小佛堂裡,又是馬明武的身影在。他和上一回一樣,給封夫人靈前供上香花,這一回,封大人靈前也有了。
見夫人來,馬明武側身子讓開,等夫人拜過封大人夫妻。馬先生溫和的嗓音響起來:“夫人,大帥也還沒有安眠呢。”
“是,”慧娘垂頭,跟認錯的孩子一樣,低聲道:“我不敢去…。”
馬明武微微地笑:“妻子妻子,是要侍候丈夫的。”他再喃喃對着封氏夫妻的靈位道:“看在夫人父母親爲您定下這親事,爲您操勞的份上,您也不能讓大帥獨睡這幾天不是嗎?”
慧娘又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