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北不用別人,自己打馬往伍家去。在路上暗自可樂,從大帥到舅爺們,都大大咧咧表示公主沒分量。
但都關注。
大帥不喜歡十一公主,卻也關注。
原因無二,對於要在京中紮根的大帥蕭護來說,再沒有比十一公主更好的風向標。
……
伍家,伍思德和蕭大帥一樣,對着自己妻子裡衣內瞅。十一公主輕鬆的用“癸水”騙倒伍思德,伍思德外面打聽,是這麼回事兒,至於癸水來是什麼樣子,伍思德不知道。
十一公主得逞,正叉着雙手在腹前,爲難地告訴伍思德:“有時候一個月來兩回呢,三回也不一定。”
馬明武要在這裡,肯定說這是血崩。
伍思德只深吸氣,無奈:“好吧,我不打攪你。”外面桌上放一隻空碗,伍思德思前想後,不願意十一公主變成奸細,就對她好一些,他自以爲身子不快應該補,買了幾隻雞回來,讓伍小伍燉湯。
大家都吃,也不專給十一公主一個人。
十一公主接過時是很驚喜的,她甚至淚水在眼裡轉幾轉,在記憶裡,除了母妃和豆花,再沒有人記得體貼自己。
別的宮人們體貼,只因爲自己還有一個公主的稱號。
伍思德才不把公主放眼裡,他的體貼就真實鮮活。
雞湯真不怎麼的。伍小伍煮出來的,能沒有雞毛就不錯了。十一公主喝頭一口,就很想不喝。但想到自己再無別人體貼,又全喝了。
她喝完後只有一個想法,家裡的碗全要換換。這大海碗盛湯,撐着了。
是以她到現在還睡不着,伍思德也不睡,兩個人說話。
伍思德絞盡腦汁,只想暗示她有心事對我說。十一公主就快快樂樂告訴他:“我的手不疼了,這藥真管用。”伍思德說:“妹子回來了。”讓帶十一公主去吃飯,伍思德怕她左手沒好給人看到,就說她身子不方便。
十一公主則眼睛亮了:“對了,說親事?家裡四個丫頭,全送去吧。”
對着她快樂的眼神,往下滑是雪膩的鼻子,伍思德眼睛就滑到她脖子下面裡衣內,嘟囔道:“你除了這話,還有別的嗎?”
“給我收拾一間屋子,我身子不便自己睡。”十一公主說得很討好。她有充足理由,你不愛洗澡就不洗吧,我自己住幾天。
伍思德才要翻臉,蕭北到了。伍小伍請他出去,蕭北說完,伍思德沉默了。他和慧娘一樣,同時浮上一樣的心思。
這是家門裡頭一個公主。
可以想象到帶公主回去拜祖宗,全村的人都要嚇傻。那才叫威風!
昨天和今天的夫妻閒話,讓伍思德更眷戀這種日子。老房子着火燒個快,他頭一回有女人,肌膚滑得手上從來不忍多捻,還是個公主……
送走蕭北,伍思德回來一句沒說,見十一公主還在看書,交待她小心放在牀裡的火燭,自己先睡。
睡不着,腦子轉得飛快。大成長公主送個公主過來,又想讓自己過不好。伍思德火了,老子不答應!
馬上有了一個主意,不愧是伍家出名的精明人。一早起來,去見慧娘。
……
慧娘在給蕭護穿衣,還記着昨天蕭護生氣,大早上的,揣着小心笑如春花,給蕭護繫腰帶整發簪忙個不停。
她是精於飲食的人,此時有條件,更是講究。體貼蕭護勞累,在家裡學過簡單中藥,幾味養神生津的中藥搭配着,早上親眼看着蕭護喝下去才肯讓他走。
蕭護手正按在她雪白脖子上磨蹭,又懷念在家裡,有父母親當家,自己早上可以嬉戲的日子。
慧娘讓他摩挲得舒服,貓似的貼着他身子,細細地理衣角。
活脫脫一個賢惠小妻子。
大帥雖然樂,也能抽身拔步,扳住慧孃親親:“陪你幾天閒,落下一堆公事,等我用心玩完了,又可以陪你玩幾天。”
偷得浮生半日閒竟然這麼難?
大帥對妻子道:“想來皇帝也沒有什麼好當的。昨天的消息,書房裡今天理事出來,讓他們來報給你。什麼郡王,什麼侯爺的,我巴不得他們早早立新帝。你我還過以前日子,閒來春睡無邊,該多好。”
慧娘羞他:“大帥自己不知道不成?人家怕你呢。”
“國不可一日無君,心虛,不敢來。”蕭護一語中的。
放開慧娘,早飯也不在房中用了:“我早些弄完,晚上早回來和你步月去。”慧娘直送到房外,關切地道:“鹿肉昨天晚上我燒出來,送在書房裡,你讓他們弄熱了吃。天還不暖,少吃冷的。”
說得大帥好笑,打趣道:“我又不是你,少吃冷的。”說到這裡,就交待:“少吃冷的,我可是真的交待你了。這太平無事,保養身子吧。”
慧娘紅着臉回的房。
人家又不是泥捏的。
表弟昨天委屈,喊他過來安慰同用早飯,用過打發出去,蕭規和蕭墨過來報道。
小鬼們牙全漏風,一個說另一個補,把昨天整理出來的消息報給慧娘。
女眷們的事,全歸慧娘。
慧娘還能平靜聽完,脣角微勾,伸出手,小鬼們送上官員們花名冊,後面附有夫人姓氏,孃家以前什麼官,現在又怎麼樣。
伍思德,大步進來。在房外見到妹子翻書看,這身影兒無比中看。伍思德心中喜歡,十一公主也看書,和十三妹子不會沒話說。
昨天妹子請客不帶公主來,是公主左手還腫,怕十三見到要說。慧娘心思十分明確,公主還是個孩子,可以教導,卻不能虐待。
而昨天周妃的摔倒,更證*娘是對的。此時,拉十一公主一把,她就是伍家人。推她一把,她就成長公主幫兇。
慧娘無意中擡頭,見到伍思德在臺階下面發呆,含笑起身,還沒有起身,先問候:“哥哥好?公主可好?”
“我好,她就好。”伍思德這樣回答。進來東扯幾句,西扯幾句,慧娘瞭然地笑問,眼睛快成月牙兒,有些取笑的意味:“哥哥從來是爽快人!”
伍思德噎住,有些難爲情,緊一緊腰帶才直說:“大帥和長公主不能生分,這我知道。不過長公主咄咄逼人,我爲自己可以忍,我爲公主不能忍。”
“那就不忍。”慧娘心平氣和,且口氣不小:“有事,我擔着。”伍思德馬上舒坦。他不會擔心蕭護遷怒於慧娘,慧娘也不會這樣想。
蕭護從成親後,沒有動過慧娘一手指頭。慧娘是怕他,卻也知道夫君肯抽出三天時間陪自己,又在昨天高臺上當衆表明,陪着妻子比見大成長公主重要。
有人可能要說他惺惺作態,只有當妻子的人,蕭護不是那樣的人。
他雖腹黑有城府,也是有直爽的一面。
兄妹兩個人交換一個眼神,伍思德忽然紅了臉:“我知道大帥對我好,我知道,可我還是想來問問妹子,有事還是自家妹子多擔待。”
這精明人又精明上來了。
慧娘莞爾,再提點一句:“公主已是哥哥妻子,要是傷你心,也打得的。平時無事,你多疼他。你看大帥,現在極會疼人。”伍思德在有些時候,和張家一樣地壞,見妹子擔待心中輕鬆,嘿嘿接口:“再有事,哥哥也給你擔。”
慧娘嘟嘴:“哥哥,你怎麼學得和張家一樣。”
送走伍思德,慧娘讓人喊張家來,直到下午,張家躲不過去纔來,進門十三少就橫眉怒目:“打你軍棍,昨天你不去,害人家姑娘傷心。”
“好女不愁配,十三少,你野得跟小子似的,不是還有大帥。”張家一開口就是毒的。恨得慧娘衝上來給他一腳,石榴紅裙絲毫不影響夫人擡腿,然後沒好氣:“大帥說,有些事你忘了吧,再和別人亂提,我打你軍棍。”
張家連聲答應,出院門摸着頭笑:“這軍棍如今成十三少嚇人用的,倒順手。”不防讓小鬼聽到。
旁邊有個花叢,小鬼正蹶着屁股挖地埋自己的牙。
是秀蘭告訴他,上門牙要埋地裡。
蕭規乖乖去種牙。
才挖到一半,聽到張家自言自語,牙也不埋了,屁顛顛去見慧娘告狀。慧娘賞他一個果子,數數小鬼掉了幾顆牙,讓他安生坐外面長牙去。
周妃摔倒,把十一公主再次推上蕭護和慧孃的視線中,本來她就在,不過認爲可以淡一淡時,不得已又要關注於她。
上午宮中來人,十一公主去看周妃。百般盤問,周妃自己也不清楚,她軟弱又善良,爲女兒才能拼一拼,女兒出嫁,表面上看要比在宮中自如得多,周妃滿心裡歡喜,手撫着十一公主的面龐:“不要哭,你自己來的?駙馬好不好。”
一語才落,豆花怯生生進來:“伍駙馬來看娘娘。”
十一公主本來想說他有事什麼的,聽到伍思德來,還是掩不住的滿面喜歡。她眸子亮,面龐也亮,周妃含笑看着女兒消瘦的面龐。可見心花不開,依靠卻是有的。
伍思德進來行過禮,因是女婿,不避的坐在牀前,不過離得很遠,也是問周妃昨天的事。周妃見多一個人關心,更喜歡了,不願意惹事,也是實話實說:“昨天女官們說月好,邀請我賞月。大家在水邊,不知道怎麼弄的,摔下去好幾個,我不巧摔到水裡石頭上,這不,骨頭出了事。老了,水邊有青苔也許沒看到。駙馬,公主有沒有給你添麻煩。”
十一公主漲紅臉,伏在母親牀邊的她身子動一動,又沒有回頭。
伍思德看在眼裡,當然是回答:“沒有。”十一公主馬上笑了,毫不猶豫回身給他一個笑容。伍思德咧咧嘴算是迴應。
宮門外,十五公主和十六公主來探望,伍思德知趣離去,臨走對十一公主道:“要什麼,小伍在宮門上。”
十一公主快快樂樂地答應了。她不是爲能要什麼,宮中不如以前供給,卻不缺吃的。當着妹妹們的面,十一公主喜歡的是有人迴應。
小伍在宮門上專等自己說話。
十五公主和十六公主陪着說話,見十一公主還是瘦,卻氣色好許多。而這個時候,蕭家開始送東西來。
先是幾樣子點心,聲明專給周妃娘娘。到中午送一個食盒的菜,是外面打的野味,專給十一公主。送得早,十一公主留兩個妹妹用飯,飯後,又是梳頭東西,慧娘讓人帶的有話:“只怕宮裡侍候幾天,這全是公主用的,家中無事,多呆幾天吧。”
小姑子做到這種地步,也算是難得的。
十一公主臉上放光,上一回她不在宮中住,是怕和太妃住,讓她發現自己身上洞房夜傷痕。她休息了兩天,傷痕早就不在,自然是想在宮中住幾天的。
她不知道,伍思德轉到內宮門上,和田品正交頭接耳。田品正自國舅去後,就心中無主,看別的事,也是羣龍無首,心中只有蕭護是個人物,對蕭護依賴許多。
他低聲道:“大帥說讓你行事方便。你是駙馬,公主侍疾,你可以在宮中留宿。”伍思德謝過他,先出去逛逛,聽人說大成長公主進宮,才慢慢往內宮裡來。
大成長公主先見張太妃,張太妃年紀高,心如明鏡,沒有什麼不明白的,見長公主越來手越狠,暗暗驚慄。和藹可親說過兩句,就打發長公主走:“你必定要看周妃的,可憐,她病了。”
長公主沒事人一樣,十一公主不敲打,就差長翅膀。
含笑問過太妃起居,往周妃宮中來。
十一公主正和兩個公主閒話,有眉飛色舞,雖然不多。把自己才收拾出來的舊房子吹得精緻又溫馨,豆花出現在門外:“長公主到了。”
三個公主全哆嗦一下。
十一公主哆嗦,是她還小,沒有對敵經驗。十五公主和十六公主也哆嗦,只有她們自己才知道原因。
長公主姍姍而來,幾天不見,她似乎更富有權勢。眉頭總帶着微挑,眼角也往上斜飛,脣角似嘲弄又不是嘲弄,說不出來的斜睨天下的味道。
十一公主摸摸袖子,覺得一眼能看穿她。
長公主的眼光也隨着在她袖子上掃過,見裡面鼓鼓的有物,滿意的抿抿嘴脣,伸出手,十五公主忙接住,十一公主瞪着接住的這隻手,再在十五公主面上掃過,十五公主面上一紅。
長公主過場走的不錯,看過周妃,纔對十一公主招手:“你隨我來。”
走到十一公主以前住的宮室中去。
長公主坐着,脣邊有笑:“明天最後一天,你不給我東西,周妃只怕要昏迷,再就醒不過來。”她目光只看十一公主的袖子。
十一公主帶着不辜負她表情的神色,手撫袖子冷淡地道:“有。”明顯在長公主眼中捕捉到一絲貪婪。
帶着憎惡,十一公主手按在袖子裡,對着長公主明快的笑容越走越近,離得有三步時,手如風般拿出一樣東西。
明刃閃亮,是把小刀。
這刀是在伍思德睡房中找到的,不知他哪一年收藏,平時不用,隨手丟在閣子裡。
小刀三寸長,是公主才帶入宮中。雖然不長,卻足夠的快。離得又近,撲到長公主身上就是一刀。
這刀寒風起,長公主急忙躲避,“哧”一聲,肩頭衣衫扎個大洞,十一公主翻手又是一刀,惡狠狠直對着長公主面頰扎去。
長公主雙手捧住她持刀手腕!
怒目圓睜!
兩個都是女人,十一公主還是個孩子,又個頭兒不高,手被捧住,強自用力往下扎,已經落了下風。
再扎不下去!
大成長公主也不喊人,像是知道喊出人來大家不好看。她用力的一甩,把十一公主甩出去,骨碌碌地上滾了幾圈,面色蒼白站起來,手中鮮血滴下來。
刀太快,丟傷自己的手。
十一公主豁出去了,對着長公主大喊大叫,小臉兒上兇狠的猙獰着,和她實際年紀不太相符的狠毒:“你敢再碰我母妃一下,我發誓,我會挑唆到蕭大帥不要你!我丈夫很疼愛我,他對我百依百順,我讓他作什麼他就作什麼。你不信,你只管試試看。”
宮室雖然大,卻空曠。
喊聲傳到外面,周妃在牀上不禁流下淚水。十五公主和十六公主嚇得打一個寒噤,見跟長公主的人往那邊走。
周妃也看到,艱難地喊着:“十一,”她怕人多女兒會吃虧。
而一聲悶響,來自那宮室中。
在這裡聽,低低的。
十一公主抽出一件東西,砸在長公主腳下,大罵道:“拿去,以後不要再來煩我和母妃!我只幫你這一回,你再敢起黑心,我和你同歸於盡!”
圓圓的一個竹筒。
長公主撿起來,見自己的人過來。而十一公主神色激動,手中小刀隨時再給自己一刀。大成長公主起身,翠藍色衣裙滑過地面,半邊劃破的衣衫如凌亂鳥毛亂飛。她冷淡地道:“我也警告你,你是先帝的公主,不是別人家的媳婦!”
十一公主拋了刀子,雙手掩面嗚嗚哭泣起來。
……
天氣漸暖,蕭北在書房外面看着小廝們習武。見伍思德走進來,眉睫下殺氣一直染到發角。他面無表情走入蕭護書房,把蕭護也嚇了一跳。
急忙讓人都出去,蕭護關切地問:“你怎麼了?”
伍思德把事情說完,蕭護倒笑了一笑:“哦?”大帥只一想,就悠然道:“她編了個什麼?”眼角斜掃伍思德,這是可以相信的人,他不會把軍情對十一公主泄露一個字。
換成姚興獻等人家裡,還會有些書信中隻言片語。伍思德家裡肯定沒有,全在他腦袋裡。他有那麼大腦袋,也很能裝事情。
見伍思德雙手板正放在膝蓋上,臉上呆板板的。蕭護很能理解他,這是發現在他自己身上的事,他沒有主意也難免。
大帥笑上一聲:“你不用多擔心,一個女人能編出來什麼?”蕭北走進來,送上大成長公主的親筆信:“請君即來,有事相商!”
“走,看看去。”蕭護帶上伍思德,又喊上馬明武姚興獻一同過去。
在路上,蕭護在春風中依就悠然,大成長公主一直不討人喜歡,十三不喜歡她,蕭護一樣的不喜歡。
十一公主?
有膽量!
這是一件好事情。
大帥喚馬後的伍思德到身邊來,見路上行人不多,低聲道:“一般是公主,一樣是先帝的骨血。”
伍思德在別的事情上全都精明,大驚失色:“這這,不行,大帥,她煮飯還差不多。”蕭護微微而笑:“和你說不行,要和十三說。”
接下來的路,伍思德腦子亂蓬蓬。一樣是公主,長公主和十一公主?
她怎麼能撐得起來。
見大帥笑容如賞花時,伍思德先陪着嘿嘿兩聲。姚興獻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在後面指指點點對馬明武道:“這傻子最近精神不錯。”
馬明武也笑一笑。
等到了長公主府上,他們全笑不出來。
長公主嫣然迎客,請他們坐下後,取了一幅地圖,上面描出幾條路線,清清楚楚,一目瞭然。“大帥,你還沒算好出兵路線,我爲你想好了。”長公主笑得如牡丹花開,旁邊還有人呵護那種,是又得體又胸有成竹。
蕭護眼角難以控制的跳了跳!
伍思德呆若木雞。
姚興獻竭力地想表現自如,卻面上僵得厲害。
只有馬明武還能瀟灑,笑了幾聲,卻乾巴巴。
長公主察顏觀色,馬上知道十一公主送回來的東西不假。她得色上眉梢,容光煥發,悠然自得地語調到了她口中:“大帥,幾時點兵?幾時出戰?幾時凱旋呢?”
蕭護迅速恢復,只是按在膝上的手更用力,按得自己大腿隱隱作痛,他纔回答:“二月不能出兵,必得三月中。”
“爲什麼?”長公主微變臉色。
蕭護手指其中一條路線:“這裡全是深山,路險泥濘,又有癉氣,三月裡桃花開後,才能行走。長公主不信,自己讓人去查看。”
長公主眼睛細細長長的眯着,死死的瞪着蕭護。
古代不像今天人口密集,許多地方無人居住,也就沒有像樣子的路。
蕭護平靜地與她對視。
你能本事你就自己去打?
長公主讀懂這個意思的時候,就快要發狂。她很想自己打,就是文昌王遲遲不到。文昌王進京,也要通過張寶成那一塊。
他私下進京興許可以,就像臨安郡王孫珉私來一樣,但是大兵無聲無息地過來,張寶成先就不幹。
然後與他相鄰的臨安郡王、韓憲王等人也藉機瓜分他的地盤。
光桿一個的王爺,可以讓人當雞宰。
廳上氣氛濃重起來,每個人都可以聽到蕭護和大成長公主的心聲。一個是堅持到底,發兵三月中。一個是死死咬牙,你說的是真還是假?
將軍們的手,慢慢放到腰間。
程業康見勢不妙,忙上前來分開他們:“母親,大帥說得有理,這外面的路咱們也不知道。”又對蕭護笑臉相送:“大帥,母親是憂心國事,夜不能眠。”
蕭護見是個機會,手指着那地圖道:“這路線雖好,是空想出來的!”長公主圓睜雙眼,嘴奇異地微聲:“喔?”
“左邊是河,需要水軍。右邊陸路上,張寶成放的人最多。中間這一座山,我飛過去不成?”
……。
“她當我能飛過去!”蕭府書房中,蕭護手指到伍思德鼻子上,大罵不止:“這是怎麼編出來!”伍思德想笑,只是不敢笑,十一公主編的雖然不完全準,卻準了近一半。好在這主意只是商議中,還沒有最後敲定。
伍思德陪笑:“她以爲大帥您無所不能!”那山上還是有路的。
“有這能耐,讓她逼迫長公主快審案子!我太客氣,至今沒有鬧事,你讓她傳話給長公主,就說再耽擱,我就自己去宰幾個!這京裡別人不敢暗殺,我還不敢!”蕭護頓足一通大罵,再喝罵伍思德:“滾,別讓我看到你!”
這一天人人自危,大帥不是亂遷怒的人,那臉色也不好看。蕭護惱火,丟下公事都不管。早早回房去和慧娘用晚飯。慧娘打開一個盒子,裡面是幾樣子東西給蕭護看,慢慢道:“別的人不去看,平江侯府老夫人是一定要看的。”
蕭護淡淡嗯了一聲。
慧娘在自己夫君身上從來細心,見他眉梢和眼角全不對,帶着陰鬱。想上一想,慧娘討好的道:“夫君日理萬機,就是有什麼人沒眼色,也不要和他生氣纔是。”
她殷勤地布着菜,蕭護笑了笑。想想自己也不對,外面有事情,不應該帶回來讓十三擔心。這樣一想,就笑得暢快得多,提筷子把事情告訴慧娘,慧娘默然不語。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的夫君近來和長公主生氣,全是爲着她。
爲了給封家翻案子。
慧娘難過的幾乎沒了胃口,又怕蕭護擔心,扒拉幾口飯,沒滋沒味的,嚅囁着道:“這小菜好,我今天才讓人問過,十一公主今天出宮,這菜送給她去吧。”
蕭護愛憐的擰擰她面頰,嗯了一聲。見慧娘打發小螺兒裝菜,大帥在旁邊越想越氣,同這些人客氣久了,一個一個不知趣。
晚飯已用完,蕭護負手出來望月,心中不無茫然。從小就學會的君父君恩,自己一直報效,就報效出來這種局面,這種人心?
可三綱五常,還是他的根本。
張伯去送菜,送到伍家門上,正好是十一公主進門。東西交給伍小伍,張伯回來。十一公主今天本不想回,是周妃催促她回來:“你有丈夫,難道不要了?”周妃和女兒也說了一句心裡話:“你好我就好,長公主再狠的心,不能把這宮裡的人全殺乾淨。”
十一公主只得回來。
進來見伍思德客廳裡坐着,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刀,腳下還有一把亮閃閃的劍,他在擦刀劍。十一公主心裡格登一下,受傷的手往袖子裡藏着,另一隻手去摸袖中的小刀。
四個丫頭各自心情魚貫而入,送衣服包袱的進房去,餘下的人不能就走,全站在這裡。
“將軍可用過晚飯?”十一公主問候一下。伍思德擰起眉頭,殺氣騰騰的:“沒用,等你回來!”
十一公主不敢看他臉上殺氣,忙道:“那我去廚房。”逃也似的離開。在廚房裡關上門,取出小刀對着竈下盆碗看,喃喃自語:“放哪裡好。”
一聲尖叫,爆發似的出來。十一公主腳一軟,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來手中抓着那小刀,開門就要出來:“什麼事?怎麼了?”
伍小伍堵在門口,嬉皮笑臉:“沒事沒事,公主你做飯,我還餓着呢。”
“啊……。殺人了!”是彩環的叫聲。
然後沒了聲音。
幾個親兵跑過院子,不大會兒功夫,有人拿水盆,有人拿掃把。淡淡的血腥氣先是有,再就是沒有。
不過片刻,院子裡又恢復以前的安靜。
伍小伍閃開身子,覺得耳朵癢,掏着耳朵在院子裡站着。十一公主小跑着去客廳,瞠目結舌。地上全是水,人呢?
伍思德還在擦他的刀劍,旁邊多了幾塊可疑紅色的布。而丫頭們呢?在哪裡。
“把我的刀還我。”伍思德頭也不擡。十一公主如遭雷擊,再就往後退,一直退,退到腳後是門檻,碰了一下,才醒過神。
她是個聰明孩子,一旦醒過神,心裡一點就透。她帶着驚駭,吃吃地問:“你當時在宮裡?”伍思德低頭擦自己刀劍。
“你在,你怎麼不出來?”十一公主憤怒了。
伍思德對着地上看,悶聲悶氣地道:“我天天在問你,你有什麼心事!”新婚夫妻互相指責。十一公主握緊拳頭,是怒得什麼也忘了:“你們,”她哭了:“你們和長公主沒區別!自以爲自己可以打量人,可以左右人,你們……混蛋!”
她罵了一句伍思德的口頭語。
伍思德皺眉:“我今天不是爲你出氣,四個全死了!”十一公主傷心欲絕,不是爲伍思德在宮中不出來,而是認爲安寧日子離自己很遠。
她哭得自己也不知道的迷糊:“你殺了我的丫頭?”
“那不是你的。”
“是太妃給我的。”
“是長公主給你的!”伍思德把刀劍仔細看看,認真放回鞘中。再一次討要:“刀給我吧。”十一公主取出來,對着他砸過來,大叫道:“還你,你們都不相信我,我不要和你過日子!”拔腿跑回房,一古腦兒收拾自己常用梳頭的東西,幾本書,抱着就直奔後院子,去自己的小屋裡。
伍思德繼續收拾自己的刀,伍小伍湊過來:“舅,幾時吃飯?”伍思德瞪大眼:“你還真的沒吃?”伍小伍也瞪大眼:“你吃過了?”伍思德好笑:“我是回來殺人的,還能不先吃好飯。”對後面看看,估計今天這公主又不回房了,過去拍拍伍小伍肩膀:“走,帶你喝酒去。”
伍小伍一肩膀甩開他:“我得先去把這事告訴十三姨。”
蕭護一聽這個消息,馬上道:“我今天累了,我睡了。”慧娘對沙漏看,見還不到一更,微笑:“你睡吧,我來應付。”
燭下坐着挑揀針指,沒過半個時辰,長公主府上來人:“請大帥馬上過去。”小螺兒在二門上堵得死死的:“大帥睡了。”
月色,還沒到中空。
來的人無奈回來。第二撥人緊隨他後面過來:“長公主請大帥和夫人一起過去。”小螺兒白眼兒:“那你等着。”
沒多久,裡面走出一個女子,從頭到腳用黑披風罩住,門外上車,轆轆往長公主府上來。
長公主氣急敗壞在自己家裡,嘴裡一直唸叨:“豈有此理!不把我放在眼裡。”程業康看着母親有幾分可憐,也爲伍思德行兇而生氣。
門上的人來回報:“蕭夫人一個人過來,蕭大帥沒有過來。”程業康皺眉,但是道:“那我不方便在,母親見她吧。”
慧娘姍姍而入,解去披風,輕輕施禮:“大長公主好。”
“好!你們好……”要是蕭護來,大成長公主還不會這樣氣,慧娘過來,長公主地不悅到了極點。
慧娘坐下,靜靜地候着她說下去。
燭光打在她身上,這一刻,她讓人驚豔了。
和長公主的惱怒相比,蕭夫人的心平氣和,好似月下的春花不爲人知的開放,無聲無息散發着薄香。初聞香味兒是薄的,卻躲不開讓不掉離不了的染暈於衣上發間,以至於脣間齒上無處不在。
她只是平靜的一坐,大成長公主卻被她的安寧震撼住。
一個是動的怒,一個是靜的嫺。
兩個女子對視着,大成長公主不由得也安靜下來。骨子裡的皇家尊貴重新佔據長公主的衣間發角,長公主淡淡地冷笑,不屑一顧:“一殺四個,還把太妃放在眼中。”
“這是別人打着太妃的名義行事,不能怪我哥哥。”
長公主這纔想起來,蕭夫人來是最妙的,那是她的孃家哥哥不能嗎?
“別人是指誰呢?”
慧娘笑容可掬:“也許是文妃娘娘,也許是賢妃娘娘。”她的嗓音優雅而嫺靜,帶着流水般的輕緩:“有時候我想,咱們全是女人,能安樂時何不安樂?蕭帥也時常憂心,說他居住京中,讓別人不快,我勸他回去吧,蕭帥又說新帝未立,難丟下長公主。公主,這新帝他幾時纔到來呢?”
長公主跌坐着,剛纔昂然氣洶洶的姿態不再見到。夜色魅惑,又有蕭夫人這幾句似溫和卻敲打的話,句句扎中長公主的內心。
她茫然擡起面龐,心中還有糾結不止的一句:“怎麼能殺宮女?”到底是宮中名義出來的。慧娘笑意盈盈:“再給一個。”
“誰?”
“豆花。”
長公主面上抽搐一下,眸子放出不甘。她不是爲這一個人,是爲自己不能掌握,不能把握。她心中至今沒有想到掌握天下事,也事實上在這麼做。
慧娘迎上她,有幾分昂然。
公婆和夫君全擔心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新帝是誰?
公公又有信來,讓夫君不要干涉諸王求帝位,公公一直是這個意思。慧娘想我夫君不辭辛勞衛護你這個前朝長公主,爲的就是心中難安。
這一齣子又一齣子,全是皇家挾制人的手段。慧娘覺得面熟,怎麼和當年的國舅差不多?這些人全是哪裡教出來的。
旁邊有茶水,慧娘自己倒了一碗,不喝,拿在手中慢慢渥着。總算等到十一公主和長公主翻臉,而長公主你呢,全無半分誠意。
你喜歡誰就是誰,不要三心二意的好不好?
手中要兵權,眼睛又看皇權,你到底要籠絡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