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少夫人回家去,自覺得不能見人,怕城中人人都知道自己在蕭少夫人手下吃了虧。又要看婆婆臉色,又要直盯盯看着家裡收拾房子,準備接那新人。
要多扎心有多扎心。
她這才明白過來曹文弟的話:“你不應該得罪蕭少夫人。”她不是不知道名門望族不好惹,就是人家媳婦不好,也自己關起門收拾,不會由着外面傳閒話。
可自以爲是了,以爲蕭少夫人角門裡進來,以爲蕭少夫人是揹着蕭大帥成親,蕭大帥蕭夫人不會原諒她。
現在知道就不原諒,也是人家自己的事。
她自從嫁過來,沒給蕭夫人請過幾次安。過年過節,隨着婆婆去過,再就是蕭少夫人進門,曹少夫人藉着尋她說話,先去見長輩,倒多見幾回。
每一次蕭夫人都笑容滿面,十足一個親切的長輩。
這一次,曹少夫人算見到蕭少夫人的冰山冷麪龐。不想她生起氣來,很是嚇人。曹少夫人真的焦慮了?丈夫前程影不影響?
蕭少帥上門來“賠禮”,現在她才知道是過了明路,蕭大帥和蕭夫人全知道。因爲蕭大帥和蕭夫人全知道,曹大人不敢怠慢,第二天是他帶着妻子和媳婦去的蕭家。女眷們裡面見蕭夫人,曹大人在外面見蕭大帥。
不知道說了什麼,曹大人回來路上臉色不錯,曹少夫人在轎子裡見到,正暗想公公在蕭大帥面前也有幾分面子,不想進家門後,曹大人當着曹少夫人的面吩咐妻子:“文弟外面的那個,今天叫過來見見,人不錯,三天後擡進門。”
曹少夫人不是不恨,是現在什麼也不敢說。漲得臉紅脖子粗回房去,又想明白了,蕭大帥和公公必然是談得不錯,公公一定是把事情全推自己身上,然後出來就命進人,算是給自己的一個顏色看看。
本來這事本事就怪曹少夫人不好。
這一天日子過得很慢,曹少夫人沒了主意。哭,讓家裡人看到,只會笑話。不哭,她是愛打牌的人,不知道一個人傷心的時候,怎麼熬?
又擔心曹文弟不回來,曹少夫人從生下來,這是她最難過的一天。晚上侍候過婆婆用飯回來,孤燈屋冷的,越想這日子沒法子過了。就見門簾子動,曹文弟走出來。
曹文弟大吃一驚,一天不見,妻子瘦了一圈,又憔悴滿面。曹文弟是一時賭氣外面有了人,爲妻子樣樣不放鬆。銀子錢是自己的不放也罷了,是全家的也不放。既有了人,新鮮味兒也好,溫柔勁兒也好,曹文弟一下子迷進去。
兩相對比,自己妻子的缺點一件不少的出來。又有蔣延玉等人勸着,個個都不是好人。蔣大公子自己妻子賢惠,對曹文弟早就勸過,或者說是笑過他。他勸過了,等於沒勸。謝承運,楊玉昌事不關已,起鬨也等於推波助瀾。蕭護回來,更是一個刁鑽壞蛋。
說他怕老婆,他能把慧娘喊出來當着人罵一頓,對於別人妻子,蕭護也沒少說話。大家的指點,外面多一個女人,家裡的那個會安生。
可今天妻子蒼白着臉,曹文弟心疼了。他喜歡外面的那一個,也愛自己妻子,不然不會以前言聽計從。
過來就把曹少夫人抱懷裡,緊緊的摟着:“你別擔心,她不能大過你去,我以前氣你呢,你樣樣管着,和父母親也爭。你是我正經的妻子,我還是喜歡你的。”曹少夫人如迷茫中的小孩子找到娘,哇地放聲大哭出來。
她這一哭,哭得昏天黑地,在丈夫懷裡揉搓着,親他的臉,抱他的腰……。弄得曹文弟心裡也酸酸的,受她感染,也親她吻她吮吸她……夫妻滾倒在榻上。
外面丫頭不敢進來,都在外面互相擺着手提醒不要進房。裡面先是有動靜,再就沒有聲音,像是睡了。直到三更以後,才喊人進去。
這一對夫妻睡到牀上時,因才睡着過,都沒有了睡意。燭花兒爆了一下,曹少夫人心酸,覺得這報的是丈夫的喜事,曹文弟想起來,推她一把:“後天帶你出城去玩。”他滿面笑容:“你喜不喜歡?”
“好好的,去玩?”曹少夫人這麼問。曹文弟笑:“你真聰明。是蕭護要進京,約着我們打獵,又帶上他的一幫子兄弟,說從裡面挑幾個進京。他帶上少夫人,說她從回來就沒有出去過,我也帶上你好不好?”
曹少夫人心頭鄙夷,難怪好好的帶上自己,肯定不會說不去,順水推舟地道:“也好。”思前想後,和蕭少夫人恢復邦交是件正經事。
蔣家裡,蔣少夫人也才聽說,笑道:“那敢情好,自我來,你還沒有陪我出去過。”又問:“是少帥起的頭吧?”蔣大公子笑:“就不是你丈夫我?”蔣少夫人帶着她大家閨秀胸有成竹地笑:“人家是新婚,不一般的。”
慧娘也很喜歡,當即命人開箱子:“取少帥衣服出來現改,我也打獵去。”蕭護阻止她:“不是有我少年舊衣服在,應該有沒穿過的。”夫妻對視一眼,慧娘又羞澀了,面上飛起紅雲如桃花大放。她想起來自己在軍中的時候只穿自己丈夫衣服,羞羞答答謝他:“多謝你。”
少帥明明心中知道,還是故意問:“又謝我什麼?”慧娘纔不明說,說出來又要怪他調戲人家一年,一找就是一個理由:“謝有你護着我呢,婆婆也疼我。今天中午我去侍候,婆婆讓我侍候呢,她吃完了,讓我就在她房裡用的午飯,才讓我回來。”
慧娘樂得不行。
過去大家裡當人媳婦的挺難,紅樓夢裡賈母用飯,鳳姐兒李紈侍候,王夫人有媳婦去侍候的人,坐着。賈母只帶着寶玉和小姐們吃,吃完了,鳳姐兒李紈才用飯。
一般早上去請安,沒有事情,就一天不回來,晚上纔回來。好的婆婆,讓媳婦午休,不好的婆婆,媳婦就很慘。
這些慧娘全知道,也帶着心理準備進的蕭家。不想她有心孝敬,婆婆還不願意,今天總算去當了一回兒媳婦,慧娘笑靨如花:“知道嗎?母親有好小菜,拿出來給我吃呢。”蕭護喜歡,但是懶洋洋:“母親不喜歡你還喜歡誰,橫豎就你一個媳婦。”
慧娘嗔怪他:“怎麼這樣說母親。”
丫頭們取衣服過來,夫妻一同挑了幾件沒穿過的,給慧娘後天出城穿。慧娘樂顛顛的,自己抱着衣服進來,重裡到外檢查過,眉飛色舞地疊好,多問了一句:“這花樣兒扎的好,是家裡的誰做出來的?”
這一問,蕭護纔想起來,輕輕咳上一聲。慧娘聰慧,一想就明白。但是依然喜歡,把衣服放下,示意丫頭們出去,撲到蕭護懷裡,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嬌滴滴:“夫君,你是說話算話的人。”
這衣服是香荷做的,蕭護纔會不回答只乾咳。在蕭護房中的針線上人,有誰是蕭護不願意當着慧娘說的?
慧娘在顰眉:“可母親把她們全家趕走,我又不忍心。怕母親和你罵,不敢說。今天見到她做的衣服,針腳兒很用心。我想請夫君在母親面前求求情,寬放香荷全家吧。”
“傻丫頭,”當丈夫的是這樣說:“你不用爲着是她,就在我面前裝善良人。”慧娘擰身子不樂意:“人家吃醋呢,不愛和人每天爭你,可是好歹她侍候過你,又不是外面那些不好的人,總是乾淨的人,我就想想也是放心的。”
慧娘一直就算嬌的,以前還倔,回到家裡丫頭媽媽錦衣玉食圍着,嬌得越發意綿綿,是無邪般的可愛。蕭護托住她腰,愛聽她撒嬌。和她逗樂子:“是愛吃醋的吧?”
“嗯呢……”慧娘長長的一聲。又添上一句:“是喜歡你呢,才這樣。”蕭護眼睛越發的明亮,再逗她:“只喜歡我陪十三是不是?”
慧娘又拖着嗓音,嗲嗲的道:“是呢……”無端的喜歡涌動,身子往下縮,面頰貼在蕭護胸前,抱住他腰更嬌得人都軟了:“夫君,”
“哎,”蕭護輕輕答應着。
“夫君,”
“小傻子,”蕭護抱着她笑。
在她喊第三聲夫君時,少帥起身,抱着慧娘牀上去。慧娘吃吃的笑,又道:“你這樣疼我,我想着她由嫉妒上來的要受罪,更是不安。”
蕭護安置她在牀上,柔聲道:“母親管家說一不二,你要多學學。”慧娘笑得喘不過氣來,好容易才把一句話說清楚:“以後夫君欺負我,我就管你好不好,說一不二。我管家,你在家裡,自然歸我管。”
“把你能的,”蕭護解衣,給慧娘一個不言而喻的曖昧笑:“別隻笑,乾點兒正事。”慧娘往後退一退,臉上紅着,還是伸不出來手自己解衣裳。
最後還是少帥解的。
到了後天,天氣更陰得如垂在手邊。幾家子人約在城門外會合,公子們還好,能起來。少夫人起得來後,請安後用早飯,再檢查路上用的衣服脂粉,饒是蔣大公子頓足催:“快,快,”出門時還是晚了。
他在馬上嗟嘆:“咱們一定是最後到。”蔣少夫人頗不耐煩,在車裡對丫頭們道:“又不是打仗,難道不知道什麼叫從容。”
先惹出來的不喜歡,由接下來想到的蕭少夫人必然顯擺她家的車,車才上路,蔣少夫人先憋着一肚子氣。
幸好丫頭們歡天喜地,指着街上車水馬龍笑語着,蔣少夫人才緩過來。見城門將到,人就更雍容大度起來。
把女眷們見到面,頭一句說什麼,第二句問什麼,在心裡重新過一遍,笑盈盈伸頭往外看。先鬆一口氣,蕭護被二、三十個青年圍着,都是蕭家的子弟。人羣后可見一輛車,卻是普通的馬車。
也是,出去遊玩,沒什麼可顯擺的。蕭少夫人今天沒把家裡帶標識的車坐出來,蔣少夫人安心不少,又認爲她這樣纔算在自己有禮節。
問題是,蔣少夫人是蕭傢什麼人,慧娘要在她面前有禮節?
蔣少夫人才這樣想,見自己丫頭低低笑,有幾絲羨慕:“呀,蕭少夫人今天好威風。”蔣少夫人忙看,且爲她語氣中的羨慕不滿,輕笑責備:“那車門是關着的,你怎麼看到蕭少夫人的威風?”
忽然閉嘴,她也看到了。
蕭護身後轉出一個少年,上下一色象牙白,滾青邊兒,束髮紅玉冠,白淨淨的臉兒,直挺鼻子如瓊玉般,到小嘴兒又嫣紅如朱。他一轉出來,人人都多看他幾眼。
他在馬上對蔣大公子拱手,就有笑容也是肅然的。
騰的一陣又酸又澀,微讓人面皮發燒的心情,在蔣少夫人心中升起。爲什麼酸,又爲什麼苦澀,麪皮上又發的什麼燒……蔣少夫人自己也無從知曉,只直直盯着慧娘看。素來穿着打扮得體大方的蔣少夫人苦苦的不住眼睛看,見慧娘行男人禮節,更是瀟灑利落,眼眶裡一溼,險些掉下淚水。
風頭,以前總是蔣少夫人的。
可她再會委婉的出風頭,也不如蕭少夫人今天這裝扮。
蔣延玉先還禮,再猜測這是誰。一閃念間猜出來,忍不住一笑,不能控制自己的把慧娘通身去打量。
她佩刀,黑鞘。馬極神駿,算得上是人如玉,馬似龍。他還在看,蕭護在旁邊:“嗯哼,”曹文弟等人都大笑:“哈哈,又多了一個呆看的。”蔣延玉不臉紅,只自我解嘲:“神氣!”馬近蕭護身邊,給了蕭護一拳,半帶玩笑道:“你有福氣。”
蔣少夫人分明看出來丈夫有羨慕,一口氣堵心裡上不來。
寒暄過大家上路,蕭護揚馬鞭子指官道,喚過慧娘來,對着那綠蔭盡頭道:“我們要趕幾十裡呢,就這一條道兒,沒岔路。你在家裡也悶得很了,去吧,盡情地去跑馬。”慧娘喜盈盈,馬上抱拳欠身子,大聲道:“是。”
楊玉昌離謝承運最近,馬鞭子捅捅他,悄聲道:“他們夫妻在房中,就行這個禮?”謝承運作勢對他也抱拳,笑:“多謝你告訴我。”楊玉昌吭吭地笑起來。
墨守成規四個小廝全在,蕭護喊他們,懶懶散散道:“少夫人在馬上極好,你們平時也習練,伴着去吧。”再掃一眼蕭北,蕭北笑嘻嘻:“奴才也陪着少夫人跑馬。”
慧娘已經急了,聽蕭護說來說去,只是說不完,微嘟起小嘴。這分明是家中就嬌模樣,慣性使然。
好容易等蕭護說完,慧娘迫不及待地摘下馬鞍橋上弓箭,羞赧着負於身上,對丈夫甜甜一笑,回手打馬,那馬騰空般衝出去。
“好!”不少人脫口而出。話纔出口,見那騰空似馬驟然止住,幾聲驚呼從馬車裡逸出來。忽縱又驟停,看得人心魂俱搖。
馬上那個人那不害怕,蕭護也不放心上。見慧娘勒馬,馬前蹄高高揚起。風吹起她衣衫一角,衣上透雕白玉環上有珠子,叮咚幾聲脆響中,慧娘聲如玉聲脆:“要跑得好,有彩頭兒才行。”
這一幕,清雅又俊逸。
天陰無花,只有衣上暗紋流轉,好似繁花落於她肩頭衣上,透明搖曳着飛舞,又分明一片不見,只見到蕭少夫人白玉似的面龐,光澤又壓於繁花。
人人眼中,就再也看不到繁花。
她衣似淡雲,身周如氤氳簌簌,在今天的陰沉天色中,更似仙人。
蕭護也很滿意,但是面上漫不經心,輕輕擺手,緩緩道:“好,好,去吧。”只這兩個字,緩而不拖曳,慢如流水又不見斷裂,少帥發號司令的大將風度顯露無遺。
雖然只回答這兩個字,又回答似心不在蔫。可慧娘滿意了,指着少帥當着人說中聽話,還不如他穩穩的語調來得舒心。
嫣然一笑,縱馬急馳而去。
五個小廝後面跟上,眼看着眨眼間一行人變成一條綠蔭中的一條黑線。行道樹都是長年不落綠葉樹,好似錦衣裳,和這黑線在一處,好似錦衣上細小寶石,清爽得養人眼睛。
“少帥,我們也要去。”跟來的兄弟們全嘻笑。他們來以前就知道少帥挑人跟隨進京,人人都想進去,都揣着一身功夫來。本來想少帥面前露幾手,如今見到少夫人馬術驚人,大家心癢癢的。
關於慧孃的馬術好,而箭術一般。蕭護回家來後,在母親把見過慧孃的人打發到城外去前,特地問過幾句。封家院子不大,小院子裡還要跑馬,沒跑幾步只怕撞院牆。馬術想來是這樣習練出來。
聽衆兄弟們要跟上去,蕭護慢慢有了笑容,含笑環視衆人一眼:“我們一起去。”再微皺眉頭,對蔣延玉笑:“蔣兄照看女眷們後來可好?”蔣延玉不肯,不肯就不肯吧,他把所有人一起拉上:“女眷們有家人看着,這清天白日的,還要我們全跟着不成?走,大家一起走,讓她們後面慢慢來。”
女眷們在馬車裡抱怨不一,蔣少夫人生氣地想,以爲是陪自己遊玩?哼,就知道他沒有這麼好,不過是少帥陪少夫人罷了。曹少夫人也生氣,但是又眼紅慧娘在馬上放縱,忍氣不多想。楊少夫人也噘嘴,對丫頭們道:“啊呀,分明不是陪我,還拉上我來。”丫頭們忍笑勸她:“他們跑完了馬,還能不來陪?”
謝少夫人夫妻關係本不好,在馬車裡冷笑。身邊兩個丫頭是陪嫁過來的,知根知底,不屑地道:“還說我不好,怎麼不看看別人怎麼對妻子。”陪嫁丫頭當然向着她,又添上幾句:“是呀,姑爺還罵我們不好,”
“分明他不關心。”
被指責的男人們早就遠了,留下家人們跟車,女眷們馬車後面慢慢過去。
幾十里路走了一個多時辰,天近中午時到一處開闊地方。江南多丘陵,滿眼綠中夾着紅,不知是通紅桔子還是紅色茶花。天高得碧青青的,到此陰雲減少,讓人心中一爽。綠樹下拴着幾十匹馬,又多出來十幾人,是住在城外的蕭家子弟。
三、五人一處,十幾個人一處,都不離開諸公子們太遠。女眷們下車,曹少夫人先啐了一口,那邊男人們開始解衣服,這天氣裡,不怕凍脫你的皮。
女眷們怕城外風大,全是薄錦襖子,又帶的有厚衣服預備着換。雖然羞澀這些人解衣服,但是好奇忍不住不看。
再看幾眼,蔣少夫人也啐上了,急急轉身子:“對大公子說,咱們回去吧,怎麼帶人來看這個。”
有人脫得上身一件沒有,兩個人各拎刀劍,比試起來。打赤膊的人,女眷們大街上見過,自己家裡都不多見,除非夏天請來做小工的人,也一般不到二門內。今天離得這麼近,看的又是別的男人身體,女眷們都罵:“這算什麼!”
幾家各自命人去回話:“我們要回去了。”
蕭護一曬,他是爲帶慧娘出來,洗清在別人眼裡,總覺得家裡不喜歡她。既然帶慧娘出來,別人面前隨便說說:“明天我帶妻子出來。”別的人就跟上,他們幾個人幹壞事都跟着,何況是好事情。蔣公子覺得妻子面前獻一回殷勤也不錯;也不是天天有這心情。曹文弟想妻子和蕭少夫人見見面吧,把尷尬解開;謝承運近來見蕭護夫妻恩愛,一個人時也會想想,算了,別人都帶上,自己不帶妻子,不是惹人說話,會說自己不好;楊玉昌夫妻恩愛,巴不得帶她出來玩。
幾個人正津津樂道說蕭護進京去,蔣公子是父親丁憂在家,悶了許久想跟去;曹文弟爲前程想去;小謝夫妻不好,父母親倒覺得還行,他有文人習氣,雖然外面狎玩,家中有妾,可都不是自己正妻,平時心裡也痛苦,另外是再痛苦也覺得難和氣,正想避出去玩玩;楊玉昌倒不想去,只是跟裡面湊趣聽熱鬧。
見家人們來回話,蔣公子一愣:“哦,纔來就回去?”不放心上地的道:“問少夫人真的不玩了?不玩就回去吧。”
曹文弟不高興,他對着曹少夫人還是軟弱的,對着家人是強硬的,又當着人,那臉更板起來:“讓她來是作什麼的,她難道不知道。”見幾個人全對着自己臉上看,分明詫異自己說的這話,人人知道他軟弱,曹文弟惱了:“要走就走吧,我不走。”
謝承運帶妻子出來就後悔,對着恩愛的夫妻兩對,蕭護和楊玉昌,他就更不舒服。謝公子鬆一口氣,忙不迭的道:“好,路上小心駕車。”
楊玉昌見別人都答應走,爲難地道:“怎麼就走?這裡不好嗎?那山上有野果子野花,等下我掐給她。”急忙去尋蕭少夫人,見她手捧着腮看人比武,黑寶石似的眼珠子裡神采盎然,是津津有味。楊公子找一個理由出來:“還要打獵,烤肉給她吃,讓她不要走,和蕭少夫人一處不是很好。”
蕭少夫人穿一身男裝,先行在前,後面女眷們來得晚,她忙着爲丈夫挑進京的人選,暫時沒時間去和女眷們見禮。
今天也沒有定下來誰是主人,慧娘只安心看人比武。
蕭護聽他們回答得全不在點子上,微笑道:“也許是羞見男人。”一語提醒這幾人,蕭護再道:“我們在軍中全這樣,夏天熱,當兵的就打赤膊。就是母親以前看父親,也避免不了見到這樣的人。”
不是我們不尊重。
慧娘看得聚精會神。
蔣延玉再低頭想想,對傳話的家人再道:“對少夫人說,這不是在家裡,能呆能呆,不能呆早回吧,也許還能看父母親晚飯。她一出來,妹妹們全不中用,只怕耽誤。”曹文弟一個多的字也沒有,那家人早就回去傳話。楊玉昌喜歡了:“是是,蔣兄說得是,這不是家裡,不能看,就遠些去玩,中午等着吃好吃的。”
謝承運成了爲難的那一個,見家人還等自己回話,家人並不想走,他也想在這裡散散悶,回去也是當差,在這裡也是當差,難得遊秋不是很好。
謝公子爲難半天,擠出來一句,是學蔣延玉的話:“能呆就呆吧,不能呆就回去。”他臉上那表情,你趕快回去吧。
曹家的家人先回來回話,曹少夫人氣了個半死。隱隱覺得最近曹文弟不在自己掌握之中,雖然見其實幾個人眼睛全在自己面上,也只能忍着。也看別人,如果別人不走,自己走了,那不是沒趣。甩帕子發牢騷:“我走與不走,自己知道!”
當下等着,見第二個回來的,是蔣家的家人,他把話一說,蔣少夫人臉上下不來,也氣了,冷笑道:“我現在回去還能看午飯?”已經是中午。蔣少夫人也賭氣不走,聽聽別人家裡怎麼回話。
謝少夫人聽完丈夫的話,覺得吧倒比平時他的話中聽。平時謝少夫人說:“早回來,不然人家說我不賢惠,”謝承運拂袖:“你管你,我管我,大家各自不相干!”今天這話聽上去不中聽,其實卻有了丈夫賭氣的味道。
這兩個人好似半輩子的冤家,成過親後就沒有互相喜歡過。謝少夫人對丈夫期望過高,嫌他不溫存。謝承運原本不喜歡這門親事,哪有好臉色?
勉勉強強才同的牀。
謝少夫人一開始還有新婚燕爾情調,見自己丈夫總熱不起來,又氣又恨,冷下去她也不想再熱。
這一句不怎麼樣的話,謝少夫人倒一笑,覺得自己很是大度,再說真的是中午了,不回去在路上吃飯?
她笑容滿面:“難得出來,我倒想玩上一玩,”看中一個小山頭,正要喚丫頭們過去走走,見楊家的家人回來,笑逐顏開說不要走,給掐花烤肉吃。謝少夫人更要笑:“楊少夫人,你不要走,我們中午吃烤肉。”
楊少夫人羞答答罵家人:“胡說!”家人笑:“公子的原話。”楊少夫人更羞怯:“他也胡說!”夫妻濃情秀於人前,楊少夫人小心翼翼在各人面上眼光打個轉兒,見蔣少夫人臉色一般,曹少夫人從來心情多在臉上,又要氣,又不敢氣,柳眉倒豎着,透出兇狠來。
楊少夫人嚇了一跳,再噘嘴看謝少夫人。謝少夫人又一次咀嚼着丈夫的話:“想呆就呆,不想呆就不呆!”
這話越想,越像是賭氣。叫你來,你卻要走?
一般來說,枕邊人說:“這件事,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拉倒!”而這件事是他讓做的,賭氣意思就明顯之極。
又還有烤肉吃,謝少夫人抿着嘴兒笑,伸出手來扶楊少夫人:“來,咱們去山頭上轉轉。”她自嫁過來夫妻不和,房中冷淡,外面怕人笑,心中痛苦難以言表,以至於見人也從不大方。大方勁兒全被心頭痛苦拘住。
今天她心情不錯,氣宇開合,儼然大方。側着臉兒再對曹少夫人笑:“曹少夫人,你是來吃烤肉的,可不能走,來來,一起來。”
最後纔看蔣少夫人,從來沒喜歡過她。人家夫妻感情不好,蔣少夫人最會說的話,就是滿面溫柔的笑,悄聲低語:“你可不能使性子賭氣是不是?這男人呀,你得順着他點兒,”這不是揭人的短兒!
人家不和,關你甚事!
謝少夫人不是不順着他,是順着只碰冰。謝少夫人少出來,就是知道別人全笑話自己,猶其不喜蔣少夫人。
她閒着無事,把蔣少夫人看得也不值錢。成親沒多久,丫頭就塞到房裡。你夫妻恩愛,你又怕什麼?
那時候慧娘還沒嫁過來,謝少夫人只喜歡和楊少夫人說幾句,也不太見面。時常拿楊少夫人比蔣少夫人。人家夫妻恩愛,房中至今沒有多一個人。也有妾,是以前的。
等到蕭少夫人來,真是滿城裡全稀罕。不管她什麼出身,不管她好與不好,人還沒進家門,先把通房打發了。
這才叫……謝少夫人聽說後,想了半天用幾個字來評價:人才兒一個。
謝少夫人是關注慧孃的,難免入俗套的去想,想到她的出身一般,應該不會嫌棄自己。只是心中痛苦,每日苦苦折磨着她,她見誰都怯。
今天難得大方舒展了,對最不喜歡的蔣少夫人也真心的笑:“一起來的,一個也不許走。”蔣少夫人鄙視她,你喜歡什麼?你丈夫那話是好聲氣?
楊少夫人並不想走,不過是見到外面男人脫衣服,撒了個嬌兒。曹少夫人不能走,她再不想把慧娘眼裡,但從公婆和丈夫的態度,再由今天蕭少夫人的精彩出場,也得把蕭少夫人放眼裡。
女眷們一起說不走,也有不打算向男人們低頭的意味,大家在車裡換披風,家人們圍隨,去小山頭上閒步。
山花夾道,有野枝子出來紮了衣服。輕笑着,嬌語着……走幾步說累,再行幾步誰說了一個笑話,都笑了,都喜歡的去吹山風。
纔到山丘上,倒是不高,不過視野馬上開闊。耳邊轟轟隆隆巨響聲傳來,驚得少夫人們和丫頭們全腿一軟,家人們笑:“這是趕獵物。”
這裡面少了一個人,大家或不快,或羨慕都不提她。可往下看時,不約而同的去找蕭少夫人。見她在馬上,昂着頭在少帥身邊,手中握着弓箭,目不轉睛對着前方看。
幾處小山頭上,見野豬、兔子、山雞不住趕下來。
“啊!”那野豬多猙獰。
還是眼睛不離蕭少夫人。
見她和少帥齊齊舉弓箭,兩個人一模一樣的姿勢,半偏着頭目不斜視。那黑色弓箭,雪亮箭頭,看得人氣也喘不過來。
忽然開了!
蕭少夫人馬上歡呼:“中了,中了!”清脆如雲雀聲的嗓音,一直傳到這裡來。中了一隻山雞。
少帥慢條斯理又抽出一隻子箭搭上,對她笑着說了一句。蕭少夫人含笑再次抽箭,這一次腦袋歪得和剛纔一樣,可和着她面上的笑,無端多了頑皮。
再開,再次抽箭,再開……
慧娘放心地射着,兄弟們弓箭好的人?大有人在,可是諸公子們,箭術和她一般,甚至還有不如她的。
她最近習練公公教的那三槍,閒下來又要當人媳婦,幾乎不射箭,不過也不手生多少,就射得喜不自禁。
蕭護停下來不射,在妻子身邊寸步不離。她行馬,少帥也行馬,雖然沒有親暱舉動和言語,光這樣並騎,已經是人人都笑。
少帥是真心的疼愛妻子。
山上,氣洶洶下來一頭大個的野豬,長獠牙如鋼刀般,才下山,就頂穿一個子弟的馬肚子。那子弟幸好跳得快,纔沒被馬壓住。
拔腿轉身就跑,性命當頭,邊跑邊喊:“救命!”
蕭護明顯不悅,眼角抽了抽,這麼多人在,會看着你死嗎?他在心裡把這個人剔除,見幾個子弟上去圍攻。這野豬太大,皮粗厚得砍上去只有一道白印子,沒幾下子,又頂翻一個人的小腿,瞪着血紅的眼睛,呼着腥氣對着人羣發力狂奔!
“去!”蕭護只說了這一個字,沒說喊誰。慧娘“嗆”一聲拔出刀來,天色忽然一陰,有烏雲遮過。那刀就格外的明亮,刀身上不是一抹的明亮,卻是粒粒如珠的珠光般,如無數珍珠出海面,閃得人目光一眩。
不少人呼一聲:“好刀!”
見蕭少夫人舉刀在手,打馬直對狂奔而來的野豬而去。人人屏住呼吸,人人不敢移開眼睛。女眷們嚇得閉上眼睛,掐帕子的掐帕子,揪衣服的揪衣服,不住嬌聲問丫頭們和家人:“怎麼樣了?傷到沒有?”
黑皮粗硬,如風吹日曬開裂口子的老松樹皮的野豬,眼珠子小小的,卻兇光一點直攝人心。雖長刀雪光般,蕭少夫人卻是整潔精緻,細皮嫩肉的一個人。
衝撞到一起……必定血光四起。
血光,灑下來!
只一片,在這空曠草地上本不大,不過四面綠林,只有這一片揚起的血光,血光震震的迷住衆人眼!
蕭少夫人與狂奔而來的野豬即將撞上之際,一帶馬,馬側步讓開。蕭少夫人只一刀,一刀在手,劈下了野豬的頭!
因野豬奔走不止,頭斷了,血還在流,血從腔子裡衝出去,噴薄騰起一人多高。
這般兇狠的打法,震驚住在場的人。只有蕭護微笑,以示嘉許。蕭北和蕭西笑逐顏開,少夫人好刀法。
新到的四個小廝知道少夫人是戰場上和少帥並肩殺敵,但是他們見到的,就是繡衣羅裙的嬌滴滴人兒,今天算開了眼,互相瞪眼睛,原來!
是這樣的厲害!
慧娘正拿帕子擦刀,馬緩緩而回,她顰眉愀然:“我這刀打獵,也太可惜。”蕭護這才放聲笑了,大笑聲驚動天上長行大雁,大雁叫了幾聲,再次飛走。
他把刀接在手上,一一傳給蔣延玉等人看:“你們要看殺烏里合的刀,就是這把。”刀接上手上,不由得人小心了,刀上寒氣森森,真衝眉睫。
女眷們在山下全軟了,半天聽下面有人喊:“生火,吃飯嘍!”又見有幾騎往這邊奔來,只怕來請的,才手撫着胸口,戰戰兢兢,兩腿顫抖着往下走。
幾乎不能單獨下山,丫頭們也全哆嗦。
走一步,喘口氣兒;再走一步,再喘口氣兒,不忘怯怯看看山下。
曹少夫人嚇得更狠,以前還恨慧娘用力打了自己一巴掌,現在想,我的娘呀,以後誰還敢惹她!
這一刀!真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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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今天第二更,因爲那天對高高說,本月全二更,一直堅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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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說月票這東西,不在榜上,其實無用,不是打賞,作者可以分一部分,感受到親們的關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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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更得雖快,要慢慢地看纔有味道,也許,適合下酒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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