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饒幸得性命

“大帥,毛將軍何將軍已經在船上待命。豐將軍侯將軍到達指定地點!”張寶成的親兵來回話。

張寶成面無表情對劉義舉看一眼,不得不承認他安排得不錯。

這個人年少時逼奸師妹,本來定的斬立決,張守戶剛纔經過,見劉家的人哭得死去活來,看了他三篇文章不錯,讓他娶了師妹爲平妻,師妹當晚上吊自盡,劉義舉從來跟着張守戶,死心塌地。

張守戶大帥京中造反失勢後,跟在張寶成身邊的只有那十幾個人。在他還鄉後,又來投了不少人,全是盼着世道越亂越好,好發財的人。

這樣的人,來得容易,散的也快。張寶成相信的,只有這十幾人。

見窗外月色如洗,勾動張寶成思家人的心思。他一想家人,就心動神搖不能自己,唯有瘋狂和女人在一起才能解憂。

對外面道:“安排得好!”露出疲倦,對劉義舉道:“我安歇了,你也早早睡吧。”劉義舉是個色中餓鬼,卻不像張寶成大帥一樣仇恨深種,他跟在後面嘆氣:“留着身子,好報仇啊。”

張寶成擺擺手。

白天還好些,晚上月色寂靜中,他更容易想到這世上只有自己,孤魂野鬼的心思如雜草遍生心底,弄得人半瘋顛。

……。

張寶成的不抵抗,讓蕭護百思不得其解。他是父仇母仇兄弟仇,換成任何一個人可以拼命。蕭護是個正直的人,就像知道岳父母的冤枉,他都迫不及待尋找十三,伺機尋找方法,直到想出來清君側爲止。

他猜不到張寶成瘋狂中還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蕭護對手,採納劉義舉的主意,徐徐而圖之。

劉義舉的主意,不僅是要蕭護的命,還要重圖九州。

大帥帳篷裡商議一整天,到近傍晚時。一匹快馬急馳而來,在營門上大喊:“錢唐老帥有信來!”

同時亮出一面領牌。

這令牌無人不認識,正是以前老帥在時,號令全軍用的令牌。如今是大帥在,也是一模一樣的令牌,不過上面的顏色略有改變。

老帥用的蒼青色,大帥卻是石青色。

而來的人,也是以前侍候老帥的將軍。他是蕭家的人,叫蕭庭,是蕭老帥的兄弟輩,是蕭護大帥的叔叔,四叔公僅存不多的兒子,排行第六。

守營門的人還認得他,趕快來行禮,喊一聲:“六將軍到了!”蕭庭對他笑笑,有一隻手是傷了幾個手指的,就像伍林兒少了手指一樣。

這也是他血戰十數年的功勳。

在營外先見到近水有山,扎得十分有道理。再到營中,見衆多帳篷錯落有致,衆星拱月般捧着大帥帳篷在中間。

不是第一眼就能直接看到,也不是見不到大旗。有人想夜襲的話,大帥都會是從容着衣上馬的。

蕭庭點頭含笑,護哥真的長大了。

沒到大帳,就有一些人奔出來:“六將軍!您還記得我們嗎?”蕭庭開懷大笑,勒住馬,一個一個地喊出名字來:“不錯,你如今是將軍!你也不錯,你也升了官!……”

營中喧譁,小廝們趕快去回報,蕭護大喜過望:“六叔到了,快喊夫人來,一同出迎。”慧娘問過是誰到來,忙不迭的穿好衣服出來。

四叔公那一房的叔伯兄弟,素來在大房裡深受尊敬。

且不要說四叔公的三個親孫子,三爺蕭拔現在京裡養傷,七爺蕭執,十五爺蕭據現在軍中,三個妯娌隨侍在京裡。

蕭護已經先出帳,滿面笑容看着一羣人圍着六叔過來,笑着欠身子行禮:“六叔一路勞頓!”大帥身上今天是衣甲。

蕭庭急忙跳下馬,近前兩步,行了一個軍禮:“軍中不行家禮,這是當年老帥的規矩,也是老老帥的規矩,大帥想是最近不挨老帥打,都忘到腦後面。”

蕭護一把扶起他,笑道:“見到六叔實在喜歡,再說六叔說得也對,沒有父帥在身邊教訓,總思念他。”

再問:“父親好不好,母親好不好,叔公們好不好……”正要一路問下去,身後又拜過來一個人,慧娘是匆忙換就的正裝,雙膝跪地:“給六叔請安。”蕭庭有些慌手腳,卻不卑不亢地微側身子受了禮,扶是不能扶的,再笑道:“夫人請起。”

慧娘起來,討蕭護的主意:“給六叔新紮帳篷在咱們旁邊,前天打下的城裡有一庫好綢緞,我說那紫色團花布料不錯,現取出來給六叔做衣服,再取幾匹好白綿綢,給六叔做換洗衣服。”

妻子安排周到,蕭護面上光彩非凡,笑道:“就是這樣,你倒不用我交待。”蕭庭哈哈大笑,馬在他身後,自有人牽去喂洗。已是壯年的六將軍對神采過人的侄子看看,笑道:“你又長高了,”與蕭護同進帳篷。

蕭執不在,十五爺蕭據過來拜見。不大會兒功夫,在營中的將軍們一一過來,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都笑容滿面。

帳篷裡忽然就熱鬧如集市,在這熱鬧中,大帥展開父親來信,纔看兩三句,就喜動顏色。再往下看,就感動起來。微微溼了眼眶,父帥鎮守江南,在諸郡王環伺已經不容易,又抽空兒來幫自己。

蕭護是很想父親能幫一把,這樣他輕鬆得多。可父親不幫,大帥也不是不行,他就沒有往家裡去信求援,只去信說明出兵日期。

從錢唐到張寶成處,有一處地在地圖上是一線之地,要經過兩個郡王的封地,左右夾擊也不容易過來。

不過那一處,卻是水路。

六將軍蕭庭正在教訓十五爺蕭據:“祖父聽說你不錯,很喜歡。就是我,也聽着白喜歡喜歡。又怕你給大帥添麻煩,幾次要寫信罵你,大帥偏誇你好,也就算了。”

蕭據,卻是六將軍蕭庭的親生兒子,也是排行第六,在家裡兄弟們中排行,是十五。

父親在座,蕭據不敢坐。聽父親和將軍們寒暄已畢,往自己身上掃一眼,蕭據趕快恭恭敬敬跪下。將軍們說話聲也慢慢小下來,知道這是他們蕭家訓兒子的規矩,當年就是大帥在老帥面前,也是這樣衆人眼裡捱打過來的,都不敢勸。

蕭庭只教訓兒子:“你也出來歷練了,以後要更謹慎,凡事還是聽大帥的,不要自作主張…。”蕭護放下信,看着六叔訓十五弟,自然想到父親,他微笑着站起,以子侄禮等六叔訓完。

蕭庭見到他站起來,這才哈哈一笑:“你這是來勸的,也罷,我不難爲他。”讓蕭據起來,這纔想起來問,剛纔一堆人問候,六將軍心裡想不起來別人,他四處看:“老三和老七呢?”

“三哥還在京中養傷,七哥出營去還沒有回來。”蕭據回話。

蕭庭哦了一聲,關切地問:“老三的傷好了多少?”蕭據一笑讓父親放心:“已能走動。”又想說三嫂不讓三哥走動,時常爲這個和三哥爭執,恨不能三哥天天睡牀上纔好。又怕父親笑自己貧嘴,忍住沒有說。

蕭庭見到兒子的笑,就放心不少,三爺蕭拔不是他的兒子,卻是親侄子。又問道:“你媳婦好不好?”

“好。”蕭據低頭笑:“時常掛念父母親。”蕭護不由得想到慧娘,慧娘也時常掛念父母親。正發怔間,六叔轉臉問自己:“夫人,竟然還沒有喜信兒?”當六叔的都急了,面上悶悶。蕭護急忙往外面看一眼,這一眼看得帳篷里人全都在笑。

見慧娘一時半會兒不會進來,蕭護才含笑:“她還小,會有的。”

“哈哈哈哈……。”大帥對夫人的體貼,怕她聽到難過的樣子,讓帳篷裡將軍們笑翻了天。正笑着,慧娘進來問六叔愛用什麼菜和酒,才進來,見人人對着自己笑得就更厲害。沒來由的認爲和自己有關,漲紅面龐先找着瞪姚興獻,姚興獻卻不在,又找幾個愛開玩笑的促狹鬼兒看,也都不在。

這又是爲什麼笑?

慧娘不解,只先來問候過六叔喜好,羞答答去了。

身後,又是一通大笑聲,笑得慧娘心頭髮毛,步子都快不穩,到外面後,摸一摸臉,面紅心跳得不行,嘟嘴無端怪到夫君身上,一定是他在說十三不好的話,別人才笑,纔來的六叔也笑得只看自己。

大帥,被生生的冤枉了一回。

接下來,慧娘讓人殺牛宰豬,附近城市裡採買青菜。水菜軍中本來是有,爲六叔來,又去採買一回。

把她忙得沒半點功夫。

小丫頭們跟前跑後,也一身汗水一身汗水的出來。

帳篷裡,此時已經不鬨笑。兵貴神速,大帥命帳篷外巡邏,帳內開始會議。蕭護雙手把信擡一擡,滿面春風:“父帥援兵到了!將軍們,我們也不拖延。張寶成,要麼是想跑!這真讓我費解。

他扎着勢子等我,我來了,他卻走了!

再者,他是誘兵計。我身爲主帥,三軍不動我不動,他未必是想擒我,興許是想擒一位將軍,好與我說話!”

大帥目光炯炯,掃視一下坐得筆直的將軍們,還有六叔路上辛苦纔到來,也是身姿筆挺,不次於別人。

父子情,兄弟情,把大帥蕭護心中堆得滿滿的。有這些後盾在,他自然雄心勃勃。面上笑容更甚,蕭護這就吩咐下去:“有父帥援兵在,我們昨天說的,就更萬無一失。”

案几上令箭筒取出令箭一枚,肅然道:“令伍思德帶前鋒攻打泰城!”伍思德不在,蕭北代他接過令箭,出去讓人快馬送給他。

“郭辰將軍!”大帥一聲令下。

一個三十多歲的將軍站出來。六將軍蕭庭面有笑容,這是他以前並肩作戰過的人,是六將軍以前的副將。

蕭護吩咐他:“你帶右翼攻打懷城。”

“是!”郭辰接過令箭後退後。

接下來的一一分派已定,最後一座城,是張寶成常住地,人人盯着大帥,都想去,見大帥玩味着笑容:“我親自去會會他。”

“大帥不可……”先出來一個勸的,再出來一個勸的,都是勸大帥不可以身入險地。蕭護執意要去,就這麼要定下來時,六將軍蕭庭起來,拱拳躬身:“大帥,我呢!”

蕭護愕然,才說一句:“六叔纔到,”蕭庭毫不客氣打斷:“我父子跟隨大帥去。”他嘿嘿冷笑:“莫不是大帥嫌我老了,怪我在家裡呆上幾年,竟然不行了!”

“我怎麼敢這麼想,”

又是才一句話,蕭庭再次打斷:“當年諸葛不嫌黃忠老,大帥你看我,比老黃忠還要年青,大帥你嫌棄不得!”他再次慨然請命:“我父子,隨大帥前行!”

蕭護在今天裡,又溼了第二回眼眶。

帳篷裡的將軍們也全敬佩在面上。

蕭家憑的就是父子兄弟兵,在今天又一回驗證在人眼前。

聽大帥動情,嗓子眼裡有哽咽:“是,那請六叔帶十五弟,與我一同前往。”隨着他的嗓音,有着什麼悄無聲息彌散開來,是那血濃於水的親情,還是壯志不弱少年的豪情……

總之,讓每個人都不忍走開,就是大帥說散了,也都想在這裡多呆了一會兒。

晚上無酒,盡歡而歸。

蕭護巡營過,往帳篷裡走去,先想好怎麼對十三說。憑心而論,他是不願意十三跟去,總是有危險的。

作爲一個有擔當的丈夫,蕭護希望妻子掐花弄水,在自己回房時撒嬌吃個小醋什麼的,他喜歡到心裡。

得想好怎麼哄好十三。

帳簾子打開,大帥先笑容可掬,親切地喊一聲:“十三。”慧娘從榻上擡起面龐,手中又是一件衣服。

蕭護自成親後,就宣稱自己不再穿別人做的衣服,十三也盡力地做到。幸好她手腳快,又有奶媽和丫頭們幫着,打絆子,弄漿子的,纔在管理家務,又到書房裡吃醋的時候,還能丈夫裡衣外袍腰帶汗巾子帕子鞋子件件不差。

大帥不挑剔,卻是個講究的人,侍候他,不容易。

他可以在軍中穿血染舊衣,卻在安寧日子裡,對針腳兒細密很講究。他生得英俊,慧娘又格外地願意打扮他,雖然打扮出來後,還是自己多吃醋。

這手上做的,又是大帥一件見人的衣服,象牙色的衣料,刻絲暗紋,慧娘打算配上雪青色腰帶,光想想,就很誘人。

聽丈夫喚自己,慧娘放下來,小小歡呼一聲,撲到他懷裡。大帥張開手臂,把慧娘抱在手臂上,擡她去夠帳篷頂,高,手摸不到,慧娘就格格笑:“再高,再高些。”

大帥把她放下來:“再高你就踩我肩膀上了。”慧娘嬉皮笑臉,湊進懷裡,就是習慣性的嬌滴滴:“人家還沒有踩過。”

耳朵被擰,纔不再撒嬌。

大帥舒心暢意地坐下來,讓十三坐膝上,先好好的哄她:“十三手藝越來越好,”慧娘笑眯眯,長長的一聲:“嗯。”

“十三也生得越來越好。”

“嗯……”又是長長一聲。

“十三吶,和你說件事情。”大帥笑容多多,慧娘一聽眼睛亮了:“讓十三做什麼去?”蕭護失笑,對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就由不得莞爾:“我離開兩天,讓你當大帥好不好?”

沒有意料中的十三笑逐顏開,慧娘反而顰眉頭,面色在大帥擔心中越來越暗,最後泫然:“你又想拋下我,你又不要十三了,”

她傷心時人不走開,手攀住丈夫肩頭不丟:“你去哪兒,我就去哪!”

“早知道不讓你過來,讓你京裡!”蕭護假意訓斥。聽慧娘嗚嗚似哭:“我偷着過來,看你一眼再走!”蕭護扳過她面龐,一看之下,放聲大笑,那臉蛋子上半點淚水也沒有,十三在假嗚嗚。

見被發現,慧娘扮個鬼臉兒:“你騙不了十三的,夫君去哪裡,十三去哪裡!”

“我去打你,你呢,也跟着打自己?”蕭護逗她。慧娘討好的笑:“那十三喊夫君不打。”這一聲說得嬌柔動聽,蕭護親一親她額頭,滿面溫柔:“乖,疼你還來不及,你聽話,”

“不!”

大帥笑意震嚇的眼眸,對上十三固執撒嬌的眼神。

燭光,一滴子一滴子往下流着淚,大帥先泄了氣,喃喃:“我就知道和你說不通。”他大可以偷着走,可潛意識裡,就怕自己不告而別,十三要難過傷心。

還要攢一肚子淚水對着自己流。

大帥對自己沒好氣,對慧娘板起臉:“做你的活吧,我現在不想理你了。”慧娘對面做針指,偷偷地看他,嘴角兒勾起,如偷吃小狐狸。

第二天還是跟去了。

一行人,蕭護慧娘蕭庭蕭據蕭西蕭北蕭墨和小鬼,悄然離去。姚興獻提出任夫人來,對她不客氣:“大帥有吩咐,你助我們攻城,我們放你自去。”任夫人心情複雜地答應一聲:“是。”這仗打得任夫人聽過也嘖舌,她這幾天養傷中,想的全是張寶成不要自己了?

他對自己說過,如性命般珍惜自己。而去京中,是任夫人自己請命,她對張寶成用情過深,想在他面前脫穎而出。

任夫人發瘋似的百般回想張寶成爲自己送行時,難道他是借刀殺人?正不想自己了!

姚興獻命拔營,去接應大帥,任夫人騎在馬上,見碧空藍天,心情忽冷忽熱。一會兒想大帥含笑,又知道他是色誘不懷好意;一會兒想張寶成珍惜,又懷疑女人太多,張大帥煩了自己。

不過一天的路,任夫人被折磨得面容憔悴。

蕭護一行人,半天快馬,半天等待,夜晚來臨時,一隻小船由水城門駛入城中。城門上人是買通過的,打前戰的,是伍思德的外甥兼親兵伍小伍。

伍小伍對慧娘用口型說了一句:“十三姨。”再來對大帥見禮。多有不便,隨便哈哈腰,帶他們到城中落腳點,單門獨戶的小院子。

月光如流水,把每個人都染上銀色。房中點起蠟燭,蕭護面色冷峻聽伍小伍介紹,銀光和燭光紅暈交織襯托出來他直挺的眉,凝重的眼眸。

不要說慧娘心中得意,這是她的夫君。是一軍之統帥,也敢深入險地。就是蕭庭看在眼中,也自豪非凡,這是他蕭家的後輩。

蕭庭不動聲色,又打量了慧娘。

對於慧娘過去的功績,蕭庭都知道。不過蕭庭認爲殺烏里合之功,與大帥蕭護,當年的少帥相助有管。

六將軍征戰十數年,知道大軍混戰中,殺一個英雄並不太難。而六將軍是會過烏里合的人,他自認不能。

因爲殺烏里合,六將軍在蕭家時,對慧娘是認真看過再看過,在心裡下一個結論,她不可能一個人殺了烏里合。

這個看法,六將軍謹慎的放在心裡,他不能掃大房的興致。

此後,慧娘跟着在京裡,肯定有人誇她輔佐夫婿,英勇過人。六將軍聽到,沒放心上。

今天,蕭庭才真的刮目相看。不管是馬上也好,進城也好,一有動靜,蕭夫人慧娘就會移動位置,或多或少的用自己身子擋住丈夫。

這一點兒,蕭庭打心裡認可了她。

伍小伍簡單說完:“……他是要走,江上停的全是船。”最後才埋怨:“怎麼是大帥來了呢?”蕭護欣賞他的忠心,伍家是蕭護用心栽培出來。他就多費幾句話解釋:“咱們人也不多,”一語未了,伍小伍恍然大悟。

慧娘也心疼不已。

她深情地看看丈夫,從京裡一路守到這裡,得多少將士才行?

可恨京都護衛們不能來,不是他們不想來,是寧江侯和大成長公主都不答應。還有一干子郡王們也不出兵,只怕……

還在後面等着撿好處。

想到這裡,慧娘一驚,本能地再看夫君。見他雲淡風輕的擺擺手,慧娘抿抿嘴脣,心有靈犀的感覺真好。

如流水般月光,是沁入人心中,滋潤着。

伍小伍又怪慧娘:“十三姨,你咋也來了呢?”

大帥輕輕地笑:“她呀,是個……”下半句咽回去。慧娘微紅面龐,嬌嗔地垂垂頭,這裡不是撒嬌的地方,又警惕地擺正腦袋,側耳不住聽着外面。

有腳步聲,輕輕地過來。房中的人迅速閃身,避開窗戶後面的,閃到門後的,小鬼一彎腰,鑽到高几下面,蕭墨胖,就鑽到紅漆雕刻花鳥桌圍的八仙桌子下面。

“小伍,是我。”

伍小伍對大帥輕聲道:“俺找到的同鄉,在張寶成手底下當兵。”蕭護示意他去開門。伍小伍打開門出去,在外面和他嘀咕幾句,“喬大人…。啊?知道了,”

窗戶旁邊,大帥夫妻並肩而戰,月光從窗櫺上透入,在他們面上。慧娘耳邊一暖,是夫君湊過來,輕輕一吻,慧娘羞得不是低頭,是趕快去看房中別人有沒有注意到。

見老的小的全盯着房門,才鬆一口氣,夫君低聲悄罵:“跟屁蟲。”這是剛纔回答伍小伍時,沒有說完的下半句。

慧娘一直沒有撒嬌,是全心全意護衛夫君。聽夫君又這般罵,也悄聲地回:“是粘人情。”比跟屁蟲好聽得多。

夫君輕輕一笑,月華恰在他脣邊涌動,似明月出大海前,先有無數光輝顯露形跡。又於深海中跳出,亮得讓人讚歎,讚美。

慧娘心中動情,知道這是險地,自己剋制着,只老老實實貼着夫君站着,佯裝看不到他的笑。手,讓蕭護溫柔握住。

伍小伍重新進來,關上房門大喘氣兒:“張寶成要今晚殺喬大人。”喬夫人的丈夫,有納妾的愛好,卻是一個不錯的官。

張寶成劃自留地後,喬大人大罵不止,不願在他手下爲官,張寶成惱羞成怒,還不敢殺他,怕百姓們不依,就一直留到現在。

蕭護就很重視。

慧娘和自己都答應過喬夫人,保喬大人安全。如果死了,怎麼去見喬夫人?讓以後來投的人,又怎麼去想?

大帥奇襲本城的想法,一半是爲喬大人而生。以前還想着拿任夫人來換,現在看來張寶成是不想要這個女人,唯一隻盼着任夫人說的一些情報還能用得上。

蕭護毫不猶豫:“去救他!”

餘下的人,更沒說的。來到是做什麼的,就是轟轟烈烈讓張寶成難過的。

再說大軍,就在後面。

伍小伍走前面,兩個小鬼緊跟後面,出去的比蕭西和蕭北還要早。蕭西和蕭北就笑,讓六將軍和十五爺出去,他們準備跟在大帥夫妻後面斷後。

蕭護不鬆手,扯着慧孃的手出去。夜靜更深,又不能正大光明,就走得悄無聲息。大帥是美風姿,步子不慌不忙,好似閒庭步月。

夫妻兩個人同時想到賞月時,對視一眼,各有笑意一閃而過。

不想要她跟來,她偏偏跟來了。

大帥悄悄摩挲妻子的手心和指肚。夫妻全是有硬繭的手,十三重修飾的多,手心中硬繭磨去不少。

可大帥還是心疼了,幾時纔是香蔥素手?嫩得如豆腐,捏一把讓她呼痛,倒在自己懷裡撒嬌不已。

他就更微微地笑着。

此時的一笑,更是當年壽昌郡主情根深種的禍根。

大帥也正在內疚,內疚還不能給十三一個安靜掐花弄水的太平日子,這內疚讓他打起全部精神,心中豪氣干雲天!

放開慧孃的手,這不是纏綿時候。

指尖的溫度離開,讓人留戀。慧娘悄悄看夫君,見他目不斜視,一臉你是跟屁蟲的神氣。慧娘在心裡偷偷地笑,在心中回一句,十三是粘人精。

只是粘人精。

喬大人關的地方,在張寶成住處隔壁一進院子裡。飛檐重閣下,更顯得小院冷清。四月初風暖得薰人如醉,風中還有女子的尖叫聲和哭泣聲。

伍小伍無聲對着地上啐一口,這個糟蹋女人的張寶成!

俺村裡洗馬桶的,都比你有廉恥。

雖然是靜夜裡,除了這些聲音外,還有一些匆匆的腳步聲,手中必定有重東西。蕭護認真聽過,作個手勢:“動手!”

蕭庭,和兒子蕭據閃身往後門去。小鬼,拿出飛抓對伍小伍笑得又天真爛漫:“小伍爺讓讓。”伍小伍急了:“你咋搶功呢,這是俺花了大心思。”

壓低嗓子悄聲罵。

蕭墨不理他們,走到門前,伸出小胖手,“噹噹噹!”敲得如鼓點子般清晰。

伍小伍才大驚失色,見門開了,一個人在門內:“幹什麼!”門開半扇,可以看到裡面還有一個人在門內。

蕭墨一本正經:“大叔,我弟不見了!”

“滾,”那人忽然住聲,一雙眼睛死魚般凸出來。蕭墨兩隻胖手貼在他肚子上:“咦,大叔你肚子疼?”

伍小伍見再不殺人,功全沒了,往上一跳,扒住牆頭就上去。門開的不多,門後的那個人聽到蕭墨說話,雙手扶住前面的人,還沒有發現他斷氣,反而笑問:“昨天夜裡那女人把你弄乾了?”

院子裡並沒有別人,伍小伍拔出短刀,正想一撲而至。銀光一閃,小鬼飛抓隔着人到了,一抓之下,那人一聲沒有,咽喉上多出一個洞來。

無聲倒下,蕭墨用他身前的那個人抵住,回頭低聲罵:“你弄我身上血了!”小鬼攤開兩手,表示自己很無辜。

“兩個屁小鬼!”伍小伍在牙縫裡罵,無聲無息滑入院中,先搬開一個人,蕭墨扛一個,靠牆放着,好似站着說話。小鬼走進來,想一想,把一個人手擡起,放到另一個懷裡。而另一個人的手,揣到另一個人褲帶裡。

滿意地走開。

小院寂靜,蕭護露出疑惑。伍小伍手指腳下,在地下。

慧娘是男裝,個頭兒也高挑,手微用力,把夫君推開,意思我下去,和伍小伍,走入房中。房中,地道一眼可見。

揭開蓋子,見一條通道往下。伍小伍想也不想,往下就跳。跳得慧娘冒冷汗,下面有幾個人?只聽伍小伍大叫一聲:“有埋伏!”

院子裡,忽然金戈鳴響。

牆頭上挑出無數燈籠,照亮此地如白晝,有一個人從牆頭上走過來。這院子本和隔壁牆頭相連,這燈火通明,可以看出來牆頭上直通隔壁門樓,竟然是如履平地過來。

走來的這個人,鷹鼻鷲眼。他自黑暗中走來,不管是散發的氣勢,還是面上的陰鬱,都和黑暗沒有區別。

像他身上深色的袍子,只怕在銀河裡洗也化不開,是一團如老潭底綠深處成墨的鬱結。

張寶成!

他仰天狂笑:“哈哈,姓喬的老匹夫還真的能吊到人!”把閃爍着危險的眼睛張一張,陰險地問:“推出來讓我看看是誰?”

張寶成不去看樹下,牆角的那幾個人。

在他心裡,認爲都離死人不遠。

小院牆頭上,強弩無數,只要一射出,織出的就是天羅地網,帶出的是死亡氣息。

慧娘在伍小伍往下跳的時候,冷汗冒出,同時往旁邊一躲,鑽到櫃子後面。見到張寶成出來,恨不能給他一刀。

她忍住,還不知道小伍好不好!

見地窖中,先出來的是幾把刀劍尖,上來四個人,再推出來的,纔是伍小伍。伍小伍垂着頭不說話,只有胸前微微起伏着,要很用心纔看得出來。

慧娘看得眼睛都快直了,才放下半條心,認真打量出來的這六個人。步子敏銳,舉手擡足都有剛勁味道。她自問自己不能一刀斬了,就先忍着。

張寶成明顯對伍小伍不滿意,就着火把只看一眼,就搖頭陰陽怪氣:“不好,不好,這個不值錢!”

雙手一拍,大喝一聲:“值錢的出來!”

一下子出來好幾個。

最早出來的一個,束髮金簪,面容白淨,俊秀中還帶着一股子溫婉味兒。張寶成看直眼睛:“哈哈,這個好!你是蕭護帳下哪一員大將,我從沒見過你!”

忽然頓住!

不能控制的東西在張寶成眼底肆意攻擊着,張寶成面容扭曲,嗓音都變了猙獰:“啊啊啊,”他緩慢而又痛苦,如被一架老水車慢慢地輾轉着,也去不了那萬年的痛。

“這莫不是蕭夫人?”張大帥又驚喜又沉痛,又想上前一把扼住,又強止住自己。就形成他面上無邊的痛苦,如秋之落葉蕭蕭而下。

慧娘看也不看牆頭上強絮,冷淡地道:“是我啊。”

張寶成抽風似的冷笑,嘎嘎笑聲如人腳底下踩無數紙張一樣,先開始清脆,到最後踩,再踩,只扎耳朵。

“啊?哈哈!你丈夫在哪裡!”

“不在!”

“我在這裡!”

蕭護早已走出,此時更是緩緩上前一步。強弩雖然沒有動,也能感覺出來“唰”一下移位重新瞄準的感覺。

誰不知道這是坐鎮京都的年青大帥!

當兵的有野心的,誰沒有羨慕過大帥的好機遇!

而這個人,又是張大帥不共戴天的大仇人!

張寶成一個字也沒有了。

他眼睛奇怪的瞪着,用一種奇怪的角度凸出來,下一刻只怕會翻出來。他嗓子眼裡沒有任何聲音,卻人人心中聽到他心中的交戰,這交戰往上到了嗓子口兒,就會有一種格格嘎嘎吱吱嘭的怪聲。

如拉鈍鋸,磨得人神經快倒下。

這是張大帥的痛苦蜂擁而出,全擠在一處出不來,又爭先恐後的聲音。

夜晚,早就一沉,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

遠處,有雄雞,尖尖的只叫上一聲,就沒有了。也許,是讓城中突然襲擊的生死存亡氣息掩蓋住。

蕭護,則是安然。

火光不自覺地在他眉宇間跳動,像是也偏心英俊的人,只在他面上多一些。他在這天亮前最暗的那一刻,走出在無數火把下,還是他最亮。

壓過火把光。

四周有熱氣涌出,像是人身上焦急的汗水。

蕭護如此鎮定,別人就要出汗了。都聽說過他少年執掌玄武的名聲,也聽過他青年平亂京都的事蹟。

這一位大人物到此地來,不會是訪客觀風景。 www✿ Tтkan✿ CO

雖然此地也有好江水。

兩雙眼睛,一個瘋狂如死魚般,一個如繁星下璀璨,鎮定自若。死魚,就更沒有理智!

張寶成大叫一聲:“殺了他!”給父親報仇,給母親報仇,給弟弟報仇……可憐最小的弟弟,是讓他弄成接近廢人,纔在戰亂中無法自保。

明光忽起。

慘叫也起!

電光火石般,

如放煙花,又如驚雷閃電,震懾人心!

左邊牆頭上,兩個男人,一老一少。一個手持雙劍,劍把上彩絲盤旋,指東打西!另一個手持長劍,如一汪秋水,到哪裡,哪裡斷腸!

蕭庭和蕭據父子跳出來。

而右邊牆頭上,更比光明耀眼。

一個白衣人步月踏星,負手施施然,似在散步花間,可步子前後一擰一踩,強弩就斷了弓弦!

他面容淡漠,腰佩古式長劍,在牆頭上一堆弓弩中,坐了下來。

穩穩的,如坐廟中蒲團。定定的,如在佛前誦經。

張寶成眼睛都直了。

嶽靈!

在京中殺人不眨眼,會裝神會弄鬼的嶽靈!

他眼底泛起一片血色,就沒有看到底下院子中,一個磨盤上半扇旋風般砸來!

蕭護他們手腳足夠的快。

見有埋伏時,先把院子裡可以藏身,可以抵擋的地方全看在眼中。張寶成纔開口吐一個字,慧娘飛鷹般起,撲到蕭護身前!

她和小鬼撞在一處。

一人護住蕭護半邊。

箭,在慧娘刀光下紛紛落下,而小鬼,卻悶哼幾聲,中了幾箭。

蕭墨,則是不顧自己,上前一步,對着院中一個大磨盤,吐氣開聲,用力一拳:“嘿!”上半扇磨盤自平地起,虎虎捲風,對着牆頭上張寶成砸去。

“保護大帥!”

涌上來十幾個士兵!

“哄!”

磨盤砸中牆壁,一個大洞現出,飛到牆外去了,落地時,地面一震,然後“嘩啦啦”,牆頭塌下半邊,張寶成等人一起落下來。

別人是跳下來的,而張寶成卻是摔下來的。他不是沒能耐跳,而是全部心神都在嶽靈身上。他眼睛越來越紅,腦子裡不住盤旋幾句話,他殺了父親母親,他殺了父親母親。

嶽靈沒有殺張守戶和張夫人,可整個京中局勢,當時與他有關。

張大帥,就一屁股坐碎牆上,戳痛屁股也絲毫沒感覺。

他直勾勾,只對着嶽靈!

沙啞着嗓子問:“你是蕭家的人?”當時一直懷疑是蕭家的人,後來想蕭家要有這種人,直接一劍取了張守戶首級,不是更省事,就放下疑心。

害得當時的張守戶不敢亂出門的,就是這一位。

院子裡響起哭喊聲:“小鬼你沒事吧!”

蕭墨抱住蕭規,對着他身上中的箭悲傷。小鬼中了好幾箭,右手臂上有兩隻,胸前有一隻。腿上也有一隻。

說也奇怪,右手臂上和大腿上的箭全在。胸前的,卻只有一個大洞,扎破衣裳。

蕭護手也在蕭規背後,也是抱着他,沉痛地喊一聲:“小鬼!”就愣了愣。蕭規眼珠子很是靈活的動幾下,對着蕭墨的淚水笑逐顏開:“騙到你一回!”

另一隻好手臂把身前衣服解開,裡面是一片牛皮護墊。蕭規笑嘻嘻:“我看你有個墊子,求三奶奶幫我也做了一個。”

又皺小眉頭:“手上痛。”

蕭墨和蕭護長出一口氣,這個小鬼!

可他還是中箭。

“叮叮噹噹!”不絕於耳。慧娘和六將軍父子,蕭西蕭北正戰得痛快。箭雨一出,蕭西蕭北就看到夫人和小鬼對大帥撲出,他們一左一右,護到大帥身後,劍劃圓弧,把蕭護身後遮得密不透風。

不時有人倒下去。

院中火把暗了一半,只有那明珠刀光,如飛鳳而舞;彩絲,給人面前一片春花爛漫,又無聲無息取人性命。

十五爺蕭據用力一抽,再次把彩絲從一個人脖子上抽出。那人,直挺挺倒下。

蕭庭罵:“你小子是練劍,還是練劍把子!”

六將軍不減當年,劍如天外光閃,一劍一個,劍劍斃命。

他們全是不顧自己的打法,只求多殺一個,不想自己會不會中箭。身在強敵中,大帥最重要。

而慧娘,刀如雷霆,展開來在他們身後。

不時有絕妙刀光,蕭庭就放聲大笑:“好!”

張寶成不錯眼睛瞪着嶽靈!

少年瞪着六將軍。忽然忍不下去:“哎,那老頭兒,你這劍法是從哪裡學來的!”竟然有幾招與自己家傳的相似。

蕭庭不看他,在激戰中有了一絲笑容:“你姓岳是吧?你老子好嗎?你老子當年與我大哥大戰,那劍法,嘖嘖,比你強多了!年青人,習武不是爲了賣弄!”

走得跟小旦扭腰似的。

嶽靈面上一紅,強詞奪理地道:“你沒看到我這幾步十分巧妙,盡得武功真心法。”蕭庭一劍送出,毒而狠地正刺中一個人咽喉,手就收回。

他橫掃而過,那個人脖子下面血光噴出,如灑丹朱。

蕭庭這纔看了嶽靈一眼:“殺人就是殺人,你雞走路似,唱戲嗎?”嶽靈氣急敗壞:“你偷學我家劍法!”你還有理了!

“啊……!”

張寶成手持一大塊斷牆,挾着風聲大吼一聲:“我要殺了你!”他暈了頭,對着嶽靈就砸!

蕭護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這個人已經神智不清!

你的仇人在這裡!

而這裡從名聲上最具有威風性的,卻是嶽靈!

見斷牆飛來,嶽靈出劍!

寒光一閃!

如綻白梅!

似乎還有芳香,一劍挑出,硬生生擊中飛來斷牆!

斷牆有一人多寬,半人多高。一擲之下,挾威驚魂。在這一挑之下,就此停住。嶽靈喝一聲:“還你!”

劍身嗡嗡作響,斷牆後勢變前勢,又對着張寶成飛過去!

張寶成閃身跳開,沒有落地時,天邊巨震傳來,有紅光似日邊才閃深海,似乎半邊天都亮了。

“殺!”

有人大喊:“玄武軍攻城了!”

無數火箭,吶喊聲,瞬間響徹耳邊。

院子里人,更是暴起。蕭護把小鬼放在磨盤下,讓蕭墨守着。走出對直盯盯看着嶽靈的張寶成道:“你有悲父之思,我父也有舔犢之心!”

大喝一聲:“張寶成,你敢與我一戰!”

飛抓自耳邊出,一個人手持弓箭倒下。

嶽靈喝彩:“小鬼,有你的啊!”

蕭墨搔腦袋:“兄弟一場,我竟然不知道你是左手也能抓!”小鬼回他一個笑容,露出八顆牙。有一半還沒有長全。

“我不和你笑,你一笑,就代表心裡有鬼!”蕭墨撇嘴,見地上斷磚不少。上前一腳,踢起來一個,一拳砸中,飛出去直中一人腦袋。

“好啊,再來一個!”蕭北誇他,同時俯身躲避一人攻擊。

“蕭墨!”蕭護大喝一聲。

斷牆外,忽然撲上來一隊士兵,手中強弩閃着幽光。才舉弓弦,才張上弓箭,齊唰唰烏亮的箭頭。

蕭墨飛身撲過去,他身子太胖,跳不遠。蕭護用力一腳,把他踢飛出去。蕭墨在半空中大叫:“助我!”

蕭西百忙中給了他一拳。

慧娘掄刀,爲他劈出一條血路。

小鬼在磨盤下面笑:“好哎好哎!”

嶽靈直着眼睛,這是什麼打法?人肉攻勢?

見蕭墨雙足在斷牆上一蹬,到了弓箭手側邊,用腦袋當武器,流星般飛去。

“啪啪啪啪……。”

一排脆響,弓箭手訓練有素排得整齊劃一的弓箭,被他一腦袋頂斷,身子去勢不滅,繼續往前,頂破一排弓箭弦。

久受訓練的弓箭手,會站隊很整齊,這倒方便了蕭墨。

他人在半空中,手中拳頭蓄勁,同時“啪啪……”脆聲格格,打歪一羣人帶盔甲的臉。

“撲通!”

“哎喲,娘呀!”

落在斷牆上尖頭上,手,腫起來!

他是赤手空拳,對上別人頭盔。

強着身子起幾起,又落了下去。

手痛可以忍,胖身子紮在尖牆上,幸好肉多,纔沒有傷到骨頭內臟。

嶽靈瞠目結舌:“這是什麼功夫?鐵頭破箭!”

院子裡,蕭護和張寶成離開幾步遠,凝神互視着。

張寶成眸中血色漸漸下去,他呼吸也平穩下來。而遠處,一絲白光現,日頭就要出來。每到早上,張寶成就能寧靜,吵鬧的人聲,來往的人流,可以安撫他思念家人,自己孤單的心。

他一伸手,有人爲他送上兵器,一對銅錘。而大批的人聲馬蹄聲,驚雷般襲來,姚興獻帶着人搜尋大帥,任夫人和喬夫人帶路:“張寶成住在那邊!”

蕭護,也心息平靜。他手中無槍,只有長劍,去了劍鞘,握在手中,等候張寶成的到來!

錘捲起漫天灰塵,是張寶成先對着地上用力一擊,砰然聲中,灰飛如霧。嶽靈嫌棄的後退,弄髒了衣服。

而慧娘等人,急切間尋找大帥身影。

見黃塵落下時,只有大帥一個人站着!

地上,現出一個大洞來!

一絲衣角還在洞外。

一個人撲上來,用力握住那絲衣角,任夫人苦苦的叫苦:“你竟然拋下我?你讓我去京裡,就有不管我的心是不是!”

灰塵瀰漫中,她發上是灰,衣上是灰,灰頭土臉的糾纏女人,嶽靈嚇了一跳,喃喃:“女人如老虎。”

姚興獻等人目中涌出淚水,來見蕭護。把大帥看了好幾眼,見他安然無恙,才噙着淚道:“以後,再也不能這樣了!”

“婆婆媽媽!”蕭護沒好氣!

“我爲你毒殺了丈夫!我爲你不要名節!”

慧娘撇嘴,你本來就不要名節!

“我爲你冒險入京,我爲你可以做任何事!你怎麼能拋下我,”任夫人半邊身子被拖進地道中。在地道里接應的徐義舉焦急地道:“大帥,事急當從權!”

張寶成大叫:“且慢!”

任夫人身子騰空而起,讓張寶成一腳踢出。

“轟!”

地道口倒塌,再沒有路。

任夫人身在半空,也能明白張寶成救了她一命。這裡的裝置,是隨時可以毀壞地道口。身在半空中的任夫人,陡然明瞭是誰造成這一切。

一落地,就見蕭夫人離自己最近。任夫人張牙舞爪奔着慧娘就來……。

她面容如鬼,牙呲眼裂,嶽靈又嚇一跳:“女人如鬼!”不想再呆下去,清一清嗓子道:“蕭大帥,方外人特來助一臂之力,別矣!”

正要走,見蕭墨跳起來,一頭又撞到撲來的任夫人身上。任夫人身子軟,蕭墨摸摸腦袋,眼前亂暈少了一多半兒:“哎,我好了!”

慧娘還沒有動手,任夫人已直奔牆上,帶着一堆的灰,如漫天飛舞中的落葉,這葉子就是大了一些,直直撞中嶽靈站着的牆壁。

“我的衣服!”嶽靈咳了一聲,讓灰塵咳到。人人見到他白衣一閃,沖天而去,身前,若干遊絲輕舞,不知系在何方。

他曼聲而吟:“大雪滿弓刀,夜來殺人時,還是雪中殺人的好!”蕭西在下面接上話:“不會弄髒衣服!”

源源不斷的人馬進城,蕭護先讓人給小鬼包傷,取治跌打的藥酒給蕭墨喝下,又看視六叔和十五弟,都有輕傷,還有蕭西傷在腿上,蕭北肩頭讓人削去一片。

最後,纔來看慧娘。

四面圍的人默不作聲看着。大帥讓人感動的地方就在這裡,他不會先去看自己,也不會先去看夫人,他要把別人全看完了,纔會看夫人,再看自己。

慧娘頭髮半散,讓人截去一半,不及查看,在幫小鬼們看傷。

肩頭一暖,夫君的手搭上來。大帥憐惜地撫摸她的髮絲,用另一隻手,嘆道:“夫人,可憐你的髮絲。”

慧娘心頭一熱,還是細心地把小鬼最後一處劍傷包好,回身來看夫君,見他額頭上傷了一處,幸好不深。

是飛矢擦中。

面上,灰頭灰臉都不會好看,可慧娘一把抱住,夫妻緊緊相擁一下,慧娘驚問:“快追張寶成!”

大帥不慌不忙:“他跑不了!”

“大帥,夫人!”張家見神見鬼的扯一嗓子,慧娘白眼兒他:“叫什麼!”夫人少了一半頭髮,正不能見人時。

張家牽着馬過來,夫妻上馬,蕭護認認路:“去江邊。”

身後,伍小伍這才悠悠醒來,對着斷牆和晨光中還飛揚的灰塵愣着,忽然跳起來:“俺沒有功!”

和他叫聲的,是喬夫人的痛哭聲:“老爺,老爺你醒醒……”生生地把伍小伍的叫聲壓下去。

城外碼頭,張寶成已上船。對着江水滔滔,就要離開的城市,他流下痛心的淚水,喃喃輕呼:“父親,我必回來!我必殺蕭護,爲你報仇!”

日頭又升,晨光一片,晨光中,一行人馬奔到江邊,蕭護在當中。

江水波聲,夾着張寶成的狂笑:“蕭護,我會再回來的!”

蕭護吩咐:“打旗語!”

蕭北取出一對小旗,站在江邊打起來。

早上江面有落霧,霧中,忽然現出數十隻戰船。有大船,有快舟,船上都有一面烈烈隨風的旗幟。

上面寫着“蕭”!

正中船上,坐着一箇中年將軍,姚興獻急了:“是大帥麼,是大帥麼?”又難爲情的看看蕭護,手放嘴邊大呼:“老帥,我是姚興獻!”

中年將軍大笑相迎,招手有人送上弓箭,他抱月開弓,大喝一聲:“張寶成!老將蕭廓在此!”一箭飛出,張寶成船上帆落下!

蕭據歡聲大叫:“五叔,好箭法!”

這是蕭家旁支中功夫最好的將軍,不是三叔公一房,也不是四叔公那房。

慧娘對蕭家的老將軍們今天深刻認識到,六叔也好,五叔也好,都是見過的,當時見到不過是一個精神炯異的中年人,沒有想到個個寶刀不老!

她不禁神往,公公使全套槍法時,是什麼模樣?

船越現越多,竟然不下百隻。

旗幟亂舞,大船迎風撞來,竟然是不管不顧自身如何。而快舟,飛鳥般而至,盾牌手立於船側,後面不住放出箭來。

不管是大船,還是快舟,船頭全是精鐵尖刺!

徐義舉大罵韓憲王:“他竟然不牽制蕭家!”張寶成沮喪:“算了,他是皇裔,與皇位有份!”只難過一下,就打起精神來:“我還不想死呢!”

大聲吩咐:“迎戰!讓我們會會江南水軍!”

船撞破聲,落水聲,無數鉤抓搠下來,又有無數箭矢對着水中疾射。水面,紅通通如晚霞映江,血色一片……

江邊上人大聲歡呼,助威。

後趕來的伍小伍,卻不會水。急得抓耳撓腮:“來只船,接我去殺幾個!”

慧娘一巴掌推開他:“擋得我看不見!”十三爲夫君是南邊兒人才學的水性,可水上作戰,是頭一回見。

她忽而驚然,忽而嘖舌,忽而讚賞得不能自己,就差來一句:“當浮一大白!”

蕭護對着江上越來越多的死人,幽幽嘆了一口氣,一將功成萬骨當枯,而一國當成,是多少骨枯?多少人家血肉分離?多少人家哭聲震天?

大帥隱隱地想到一件事,就是有忠臣,可經不起離亂世道,也經不起昏庸君主?他長嘆一聲,把心思收回到新帝身上。

誰可以當一個開明的新帝?

還有一個垂頭喪氣的人,是姚將軍。姚將軍找了半天,沒有見到前大帥。他傷心得不行,老帥,真的不要我們了。

蕭護在這種時候,都要關切他一下。溫和地道:“你看,父親放心地把我交給了你。”姚興獻吸吸鼻子,眼睛裡水光瀰漫,咧開嘴一笑。

一葉小舟應伍小伍的呼喊飛來時,卻不是接他。

舟停下,又是一員老將下來。蕭護帶着人拜倒:“五叔!”這是四叔公的第五個兒子蕭廬,是三爺蕭拔的父親。

他少一目,面上傷疤糾結,如老樹地底下盤根。蕭家的人生得都不壞,而這一位五老爺,卻不能再見當年英俊眉目。

慧娘沒有害怕,只有感動只有感激。

蕭廬讓蕭護起來,也是肅然命他:“此地不是家中,不要多行家禮!”他甚至在晨光中開懷大笑:“你是大帥,當我們來見禮纔是。”給了蕭護一拳,再瞪眼:“小子,你不打招呼,就把你老子的官擼了,害你老子自己封了一個,現在叫錢唐守備軍大帥。不過我們只喊他老帥,他不樂意。可兩個大帥,不是亂了!”

蕭護忍俊不禁,垂手道:“是是,這事情我親自去和父親解釋纔是。”

慧娘才偷着要笑,見精光四射的眸子投到自己身上,蕭廬似乎要問,又不知道怎麼問,又不問心中放不下,這強硬的漢子強軟着嗓音,讓聽的人彆扭到難過地步。他在問:“夫人吶,你,也來了?”

他舔舔嘴脣,怕慧娘聽不明白,再加上一句:“你就沒歇着?”這句話壓得慧娘站不住,再次跪下不敢回話。

蕭護忙道:“開枝散葉必有時候,五叔,我天天不離開她……”大帥一急,把這句話也說出來,衣角一沉,讓慧娘扯了一下,這話當着人也能說?

十三羞得只想鑽到江水裡。

蕭護輕笑,在慧娘頭上撫摸一下。夫妻眷戀,由此可見。

六將軍蕭庭解開這尷尬:“當年大嫂,也不是頭一、兩年能有。”五將軍蕭廬憋出一句話:“不是說能生,定親的時候,大嫂就讓人看過。”

這句話分明家中也知道是封氏慧娘。

慧娘先不管小孩子臉上屁股上是怎麼能看出來能生的,對着兩個叔父叩了一個頭:“封氏見過叔父們。”

“啊,這個我們早就知道了,以後再細說吧。”蕭廬性子明顯是大大咧咧性子,他在自己房頭裡排行五,卻比六將軍蕭庭小,道:“六哥,我們該走了!”

蕭護想到是這樣,還是微驚挽留,誠懇地道:“請叔父們歇息幾天再回吧。”又給江面上還喊殺震天的船隻看看。

有留戀和思家的意思。

兩位叔父們不肯留下,是說走就走的性子。蕭據跪在碼頭上送父親,任由江水衝了一身。小舟一葉,帶走兩位老將,留下來一片深情。

如江水滔滔,萬里之遙。

轉回城的時候,慧娘才納悶,自己能生,定親的時候就看得出來?她出了一下神,是婆婆有這功夫,還是請別人相看的自己?

請的是誰,以後自己生下哥兒來,是不是也可以請她幫着相看媳婦?

小孩子看屁股?全是肥屁股纔是。

慧娘在心裡只有一句話,此人必然是個神人。

是夜,江水嘩嘩,下游幾百裡外,幾個人水中鑽出,吃力的把一個人往江上拉。他鷹眼鷲鼻,緊閉眼睛。

張寶成!

一到岸上,徐義舉渾身痠麻,胳臂腿全擡不起來,大家全呼呼喘氣,歇上好一會兒,有了力氣,把張寶成擡起來。

⊕t tkan ⊕C〇

江邊,碎石紮腳,路也不好走。沒走幾天,手中都一重。張寶成張牙舞爪掙開衆人,身子落地,讓鵝卵石刺得面上一歪,跳起來。

渾身帶水,發散披落的他,好似水中才出來的惡鬼。

對着茫茫夜色,張寶成放聲狂呼:“我要報仇,我要報仇……”徐義舉撲上來捂住他嘴巴,懇求地道:“大帥,咱們在哪裡還不知道!”

張寶成茫然不知所措:“啊啊?在哪裡?”他甩開徐義舉,對着四面魑魅魍魎般羣山,呼嘯低應的江水,眼神兒渙散:“父親……”

江水中升起的,黑瘦,分明是自己父親。

他狂奔而對江水去。

“砰!”徐義舉是文人,撿一石頭打倒他。七手八腳按上來,給大帥嘴裡塞上帕子,擡起他往密林中走……

------題外話------

下雨了,一早起來碼字的仔表示很喜歡雨天。

最近不知道怎麼了,常思雨季。

特別是夜晚濛濛,和早上黑青青天時,雨聲滴噠,心中就說不出來的歡喜。

興許是下雨,就當時令了。

秋雨綿綿,親們添衣換衣時,請檢查口袋中有月票若干,仔張口袋接着呢。

標準姿勢:五指鷹爪,直插袋底……取出,砸吧。

第101章 ,你可知道我是誰?第93章 ,豪門未必命就好!第21章 ,二十四孝好父親第18章 ,不是夢境?第31章 ,丟了十三第39章 ,給我當小廝吧?第14章 ,過河拆橋(六)第45章 ,新年夜第2章 ,大婚舊事第18章 ,聖女第13章 ,過河拆橋(五)第22章 ,相見時難第40章 ,別人的父母第36章 ,對兒子吃醋第16章 ,與君別離第7章 ,太子也奸詐第16章 ,挑釁第17章 ,心思難測第23章 ,贈衣第32章 ,詭計的開端?第1章 ,悶悶的皇帝第50章 ,得知第45章 ,十三想揍人第65章 ,一對好公婆第22章 ,相見時難第57章 ,少帥是隻大灰狼入v公告第93章 ,豪門未必命就好!第18章 ,花好月圓(四)第92章 ,害人最後害到自己!第8章 ,一碗好湯第38章 ,你受了傷,爲我?第20章 ,生兒子的好日子第15章 ,乍逢驚耗第34章 ,求婚第19章 ,安全地方第10章 ,疑點第22章 ,斥責第28章 ,進京第41章 ,休了吧,夜宴第42章 ,作戲第8章 ,爲人父母第17章 ,再次有孕第27章 ,國舅第103章 ,真情不容易學的第27章 ,國舅第55章 ,大好戰功飛去也第93章 ,豪門未必命就好!第77章 ,謠言大似天四十四章 盯梢之小表妹瀟湘wyy的長評第43章 ,主動送錢的表嫂第11章 ,過河拆橋(三)第14章 ,郡主的來意第13章 ,痛打姚官保第14章 ,小公主們拯救父親第57章 ,少帥是隻大灰狼入v公告第48章 ,產子,御璽出現!推薦念藍夏霸寵狂龍太子妃第47章 ,熱鬧第87章 ,夜半驚魂!第49章 ,牛吃牡丹的笑話第54章 ,雪裡眷屬萬分見諒第23章 ,年紀是個問題第37章 ,自己承擔的事第7章 ,太子也奸詐第22章 ,暗雲涌動第31章 ,皆大歡喜的親事第3章 ,路上第34章 ,保護瀟湘wyy的長評第16章 ,與君別離第69章 ,呀,生了個強盜!第57章 ,天定姻緣第43章 ,攔截東西的少帥第82章 ,不動聲色設絆子第26章 ,大帥情意無價!第54章 ,雪裡眷屬第12章 ,新兵第32章 ,少帥發狠第69章 ,呀,生了個強盜!第33章 ,饒幸得性命第30章 ,大帥妙言!第11章 ,不許親親第104章 ,造反了!第95章 ,只能爲我哭感謝八月的豐盛第31章 ,皆大歡喜的親事第79章 ,第11章 ,丁婆婆的利口第80章 ,蕭少夫人逞風彩第50章 ,無意捉姦情,好月色第9章 ,無端起風波第59章 ,被看光光的少帥第12章 ,過河拆橋(四)第34章 ,親事,你方唱罷我登場第27章 ,恩愛夫妻樂事多第7章 ,回京,掃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