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流芳館

韶華舞流年

黑暗中,暖香縈繞,那香氣如此時手中的感覺,溫軟怡人,觸之慾醉,隨着琰青來到他房中,他也未放開祁溟月的手。

房裡沒有一絲光亮,衣袂摩擦的聲響在幽靜的房中顯得尤其的清晰,腳下的觸感十分柔軟,如踏雲絮,又走了幾步,不知他在何處動了一下,房內漸漸亮起了柔和的暖光。

祁溟月望着身前,只見墨綠色的帳幔層層攏起,薄薄青紗垂落兩旁,在一片深深淺淺的綠意之中,暗紅繡金的枕被透着妖冶的魅色,也未理的整齊,隨意的鋪在牀上,有一角拖曳於地,襯着地上的一片純白,竟是一片嫵媚之色。

臉頰被人微微觸碰,祁溟月擡頭,看清了眼前之人。

身前的男子比他略高,年歲並不太大,也才二十多歲的模樣,一雙劍眉入鬢,眉梢微挑,眼裡似蒙着一層薄薄輕霧,說不盡的溫柔旖旎,棱角分明的脣,並未着色,卻透着幾分魅人的暗紅。

那雙似籠着輕霧的眼眸,此時正專注的望着自己,祁溟月與他對視,“琰青果然名不虛傳,”讚了一句,微微避開他在臉上輕撫的手,坐到一旁的椅上,“不知琰青少爺爲何要見我,只爲了那偶爾經過聽到的樂聲?”

從未有人見了他,能如此鎮定如常,甚至是有些冷淡的,不過,若對象是眼前之人,琰青卻並不意外,早從小僮口中知道了奏出天音之人的不凡,見了面才知道,不凡二字根本無法形容眼前之人的風采。想到尋他來此的目的,眼中輕霧漸濃,琰青收回了手,傾身過去,脣瓣拂過祁溟月的耳邊,“偶爾聽見才說明你我有緣吶,天音可不是時常能聽見的,琰青怎能錯過。”

聞言,祁溟月心中閃過一絲詫異,先前已聽琰青叫破了阮天琪的身份,而今又知曉天音,這流芳館頭牌的身份,恐怕未必如此簡單,眼中含着不冷不熱的淺笑,他輕言道:“看來琰青少爺不止是相貌出衆。”

“自然不止,琰青還知道許多。。。。。。”

呢喃似的嘆息飄入耳中,含着誘惑的尾音,祁溟月不明白,琰青如此的態度,究竟爲了什麼,此刻天色已不早,想起心中牽掛的那一人,祁溟月忽然失了繼續探問的興致,“琰青少爺想見演奏天音之人,如今已見了,若無事,子堯便要告辭了。”

見他起身欲走,琰青忽然伸手攬在了他的腰間,“方纔子堯還不是好好的嗎,爲何眼下卻急着走?是琰青讓你如此急着離開?莫非子堯真對琰青毫不動心?”

注視着環在腰間的手臂,祁溟月眸色漸冷,“琰青的風姿確實讓人心動,可惜。。。。。。我對別有用心的人不感興趣。”隨着冰冷的語聲,祁溟月眼中劃過一道銳光,側首,握住了拂到頸邊的手腕。

只見一枚尖刺閃着寒光,冷青的顏色,拈着它的人依舊含笑,眸中的霧氣更濃了一些,眸色深沉,“原來子堯不止會天音,功夫也是不弱。”

半摟着祁溟月,琰青俯首在他耳邊低喃,語聲輕柔,寒芒閃爍的尖刺卻依舊擎在手中,由外人看來,相依偎的兩人親密非常,似在耳語一般,一個站前,一個緊貼身後,髮絲相纏,說不出的柔情蜜意,但在這份溫柔纏綿之下,隱隱透着奇詭的靜謐。

祁溟月垂首,緩緩勾起了脣,冷然的笑意令琰青一怔,如此的笑顏,似乎曾在何處見過,雖久遠,印象卻分外深刻,正要問些什麼,半掩的門扉倏地被人打開了。

高大的身影逐漸走進,白色的衣袍在門框的陰影下透着隱約的華光,半張淺金色的面具蓋住了大半的臉龐,露出的那一邊,依稀可見俊挺不凡的相貌,微微揚起的嘴角,露着笑意,那笑,卻是冷冽殘忍。

“琰青,你若想死,本尊成全。”冰珠似的話語一字一字的吐出,攜着滿身的怒火殺意,他一步步走進房中。

同方才所見極爲相似的笑容,一樣的輕淺,也是一樣的冷然,但眼前之人更多了些死亡的冰寒,琰青忽然醒覺,方纔的那份熟悉感從何而來。見他步步逼近,莫名的惶恐不住的悉上身來,雖然已許久未見,但面對那人時,那份深刻的懼意卻依然清晰如昨。

琰青連忙退開了幾步,他竟會親自來此!莫非程子堯另有來歷,動他不得?收起手中的尖刺,拜下身去,“尊主恕罪,琰青不知,因爲他的天音我才。。。。。。”

“你不需解釋。”

血珠飛濺,利刃由琰青臂上劃過,流淌於地的鮮血和落在地上的尖刺,使房中的旖旎氣氛蕩然無存,餘下的,全是充徹其中的冰寒與血煞之氣,從那男子身上傳來的壓迫感和懾人的威勢,幾乎使人窒息。

祁溟月注視着他,面色依舊平靜,一眨不眨的眼中,專注而熱切,閃動的目光,泄露了心底的翻涌的情感。他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未說出來,與那人對視,眼神糾纏,流轉與兩人間的柔情,令琰青驚異不解。

“別取他性命。。。。。。詡。。。。。。”猶豫了一會兒,祁溟月終於開了口,雖然在爲琰青求情,眼神卻仍注視着那戴着金色面具的男子。

劍刃停在了琰青的胸口,殺氣漸漸消散,那人的眸中閃動着某種難辨的情緒,深沉幽暗,卻有如烈火般炙熱,略顯低啞的語聲說道:“再叫一次。。。。。。你方纔喚我什麼?”

父皇莫非以爲如此模樣他就認他不出了嗎?如此熟悉的氣息,如此難忘的話語聲,雖分別許久,但他如何會忘記,以往的日日相伴,牀榻上的親密糾纏,揶揄的輕笑,輕佻邪氣的眼,還有總愛在他腰間流連的手掌,眼前,是他最爲牽掛的男人,他如何會不識?

祁溟月走近身旁,握住他舉劍的手,“詡。。。。。。”不想被人知道身份,不便相稱,但這字一出口,因再度相見而勾出的分別之苦,便忽然如被撫慰了一般,餘下一片沉靜安心的滿足,雖是父子,但父皇亦是他的詡。

見尊主嘴角的弧度又明顯了幾分,琰青略略白了臉色,知道尊主的名諱中確有這麼一字,但從未有人如此大膽,程子堯竟敢這樣稱呼於他,只怕。。。。。。

令他驚訝的是,尊主竟露出了從未有人見過的溫柔笑意,擱在他胸口的劍尖卻不再如先前,幾欲刺入心肺,而是慢慢鬆下了力道,琰青握住依然淌着血的手腕,不敢止血,斂下眼來,他此時自然已明白,先前差點被他所傷之人,與尊主的關係匪淺,那麼自己受的這些,也不算冤枉,只能嘆氣時運不濟,竟然動了不該動的人。

祁詡天聽見溟兒口中喚出了自己的名字,本就深沉的眼眸又暗了幾分,對溟兒的慾念和對琰青的殺意,混雜於一起的強烈情感幾乎讓他無法自已。

本以爲溟兒下了山會即刻回宮,不料卻得知他在酒樓與人談笑,纔打算去將他接回,竟聽說他跟着別人同去了流芳館,聞名蒼赫的尋歡之所,他豈會不知?一想到溟兒入了這煙花之地,會與何人親近調笑,會被多少人見到他的出衆不凡,他便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瘋狂的殺意,在偏殿中扔下了不明所以的大臣們,趕來此處。

推開門,見到的便是那樣的場景。

去了青澀,少年的身姿挺拔俊秀,微側的臉頰不再如睡夢中的平和,透着動人心魄的風流之姿,微揚的脣瓣,柔韌的腰肢,長髮輕垂,卻是倚在他人懷中,兩人相依,琰青俯首在他耳邊,垂落的髮絲與溟兒相纏,如此情景,讓他的心中頓時燃起了瘋狂決絕的殺意。

溟兒只能是他的。

想到此處,眼中泛出血紅的光芒,原本垂下的劍尖又往裡刺了幾分,祁詡天微微闔着眼,眸中血色流轉。

琰青一聲悶哼,不敢抗拒,他知道,此時不論做什麼都是徒勞。

祁溟月嘆了口氣,擁住了身前暴怒的男人,“不要殺他,我與他沒什麼。”他只怕越是求情,父皇越是生氣,他自然知道,父皇的怒意由何而來,即使知道他與琰青之間不是所見的那樣,但恐怕方纔見到的情景已足夠讓父皇心生殺意了。但琰青識得如此裝扮的父皇,應當不是尋常角色,許是父皇在外的手下,若一氣之下殺了,以後要再找個這般的,恐怕不易。

隨着他的語聲落下,祁詡天手中的劍刃由刺轉挑,凌厲的劍鋒劃過,

帶出一片尺長寸深的血紅,鮮血不住涌出,將一片青綠染成了晦暗的赭黑,琰青跪到於地,已沒有餘力再多說半句,失了妖冶的媚色,慘白的臉上只剩下苦笑。

祁溟月輕瞥一眼,並未顯出絲毫同情,琰青只能算是運氣極差,不知爲何會因天音而向他下手,但此時並非相問的好時機,父皇的怒意未消,還是早先安撫纔好。

收起手中的劍,祁詡天灼熱的眼眸中,只印着祁溟月一人,倏然上前,將他摟到懷中,不等祁溟月說話,推開了窗,抱着他翻身往外一躍,幾個起落,已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