牀頭小案放着換洗的衣服,一個掌大的墨綠錦袋鼓鼓的擺在一旁,那是裝她三百金的錢袋。下了塌,趿拉着鞋子,她先將錢袋收好,踱步着開門,迎面就被那大大的笑臉嚇個正着。
“大白天的你嚇鬼呢。”
阿不拍着胸脯,驚魂未定。
將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笑三生環起胸,驀地一笑,“可不嚇得就是鬼麼。”他意有所指。
二人的談話引得樓下樓道上不少人的注目,阿不這才反應過來昨晚原是在客棧裡過了,手下意識的摸向錢袋。
“放心,沒動你的金子。”笑三生悠悠瞥了某人的小動作,勾脣一笑,側身一旋靠在門側,手裡不知何時多了個蘋果,一聲聲啃的她瞪眼凝噎。
“客官,熱水燒好了。”
笑三生得空恩了聲,眉也不擡,“擡進去吧。”
其間,阿不只是愣愣看着小二一次次拎着水桶進出自己的房間,最後還是被他一句“你就想這幅鬼樣子出去見人”打發進了房間。
直到洗了澡換了一身衣服阿不才後知後覺想起,奇怪,自己幹嘛要那麼聽話?
一番梳洗,身上總算舒爽了些,摸摸已然沒有痛感的膝蓋,阿不嘆口氣,昨晚可是折騰死她了。隨後又想起一個問題,她是怎麼回來的?
帶着疑問阿不再次打開了門,門口已沒了他的身影,走出數步,他在樓下衝自己招手,桌上已點好了餐點。
看着桌上的清粥饅頭,阿不眉頭糾結,“我可以吃肉麼?”
“自己掏錢。”
“突然覺得粥還挺好喝的,清胃,呵呵。”
笑三生啃着饅頭,看着對面糾結着一張臉喝粥的女子,揶揄道:“你不有錢麼,至於摳成這樣?”
阿不低頭答了句“有用”,隨即揚頭吼了句“小二,加糖。”
再一次,足足朝粥裡灌了好幾大勺白糖的女子成爲焦點。
一頓畢,笑三生曾狀似無意的問阿不接下來有什麼想法,阿不想也不想的答了句伊人樓,她手機還在那裡沒拿呢。
可等二人來到那裡時,一院的空寂還是讓她有些不適應。
“你不知道麼,他們昨晚連夜回京了。”
笑三生瞥了眼捏着手機沉默不語的女子,目光看似隨意的瞥向了女子手中的玉環,嘲也似的玩笑道:“喲,不愧是漱漣王,出手還挺大方。”
阿不不答話,似是猶豫了一會,然後在笑三生略帶驚疑的目光中收起了那玉環。
一轉身,便見他一臉吃驚的望着自己,她倒是滿臉鎮定,“你再瞪我我也不會懷孕。”
“我覺得這裡應該來個怒砸玉環,然後揚言‘我們的關係如同此玉’云云,你這般識大體,倒叫我爲自己先前的想法感到深深的羞愧。”
顯然他是不會有什麼羞愧之情的,不過阿不也理解他的意外,不止他,連她自己也有點吃驚,昨晚的告別乾脆又決絕,她是差不多老死不相往來的意思的,但是憤怒鬱悶過後讓她整個人瞬間看清自己現在的情勢:那個叫鳳珏的,擺明是要剷除風一橫……鳳無聶的,昨晚他那番舉動,有眼睛的都看出他們是一夥的,他留下這玉環,無論是處於愧疚還是好意,她覺得實在沒有拒絕的必要,畢竟比起小命,自由尊嚴什麼的都是小事。
況且這玉環被刻意放在手機旁邊,他料定了她會回來拿,鳳無聶,他就吃準了她貪生怕死是麼?
“不是說要跟着我混麼,走唄。”將收拾好的包袱朝某人一扔,笑三生眼疾手快接過,愣愣的跟上去,瞥着頭打量着身邊女子,一副見着古怪生物的表情。這個女人,好像跟他印象中的一些女子不同,很不同。
阿不知道他心裡肯定又有一堆亂七八糟的想法,卻是懶得搭理,心裡想着搭個夥方便到時跑腿,總的來說,不是她吃虧。
兩人就這樣一路無話卻保持着詭異氣氛的上了大街,聽到街頭茶館小攤人莫不是三五成羣的聚成一團興致勃勃的談論昨夜的驚魂一刻,說的好像曠古傳奇般,聽着從他們口中念出一個個自己呼喚了無數遍的熟悉名字,偶爾還雜了一兩個自己的名字,面上終是有了一絲波動。
“喂。”笑三生拿肩頭碰碰神遊的女子,她一下回過神來,見他正甩着袖子扇着。
“這大白天的怪熱的,你到底什麼計劃啊?”
她眼往周旁一瞅,隨後定在某處,拍拍腰間的鼓鼓錢袋,豪情萬丈道:“走,請你吃肉。”
愕然、驚喜然後狐疑輪番在笑三生臉上變換,這一系列的表情看的阿不心裡很不痛快,她有那麼小氣麼?!甩下他就衝賣肉包的小攤走去,笑三生趕緊屁顛屁顛跟上,好歹也是肉不是?
……
“什麼情況?”
“如你所見。”女子嘿嘿笑着取過裝着肉包的大袋子,無視已經石化的男子徑自走去。
“阿不姐姐!”破廟裡一個小身影歡叫着衝她跑去,一頭扎進她懷裡。
“讓我看看有沒有長肉了。”阿不蹲下身,捏捏女孩的臉頰。
小月牙兒咯咯笑着躲過某人的魔爪,這是個怕癢的小女孩兒,“你看,我胳膊上全是肉。”伸展着胳膊示意她看那裡突起的小肌肉,眼裡不乏期待亮光。
阿不眯着眼露着大白牙,看着她樣子笑三生突然覺得還在客棧睡覺的那隻畜生像誰了。
隨着小月牙兒的叫喚,破廟裡其他的乞者也陸續出來,看着那個眯着眼燦笑的女子眼神也不是先前的敵意。
“阿不姑娘,你又來送包子啦?”爲首的一個乞丐腿腳不方便,卻不妨礙他們眼裡的感激。
“不止包子呢,還有粥,待會就到,先發包子。”阿不取了一個包子,將袋子遞給小月牙兒,佯裝義正道:“月牙小朋友,這個艱鉅的任務就交給你啦!”
“是,保證完成任務!”
一個標準的軍禮,那是某人教的。人們開始笑起來,排起隊來等待女孩的分發,這段日子,這已然成爲他們生活中少有的快樂時光。
隨後小販挑着擔來了,有人吼起,“粥來了!”
“哎哎哎,別急別急,都排隊!”那小隊長擺起了官威,管理起一羣人也是有模有樣的,再不是當初怯怯懦懦的樣子。
笑三生看着這一切,那個女子還站在那裡,嘴角始終上揚,手裡的肉包也不曾見她吃。
“這就是你說的改變麼?”
阿不側眸,他就站在自己身邊,看着那一羣臉露滿足的人,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喏。”
他撇頭看她遞自己肉包,挑眉。
“特意留給你的,不是說了請你吃肉的,我很信守承諾的。”
他先是一怔,卻是哼一聲接過,還是溫熱的,嘴角揚起。
“他們看起來似乎還不錯。”
“不,還不夠。”阿不笑着搖搖頭,接濟始終不是長久之策。
他三兩下就解決完畢,見女子笑的一臉高深,環胸偏頭打量,“莫非你有什麼高招?”
“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這個,”她拍拍錢袋,表情帶着神秘,“就是授漁前的投資。”
見他疑惑,阿不尋了一塊木炭蹲在在空地上畫畫圈圈,他就看着她邊畫邊解釋——
“我想把這裡改建一下,能修葺的修葺,然後再向外擴充,就像這樣。”隨着她手指一處,他皺眉了,“這都畫的什麼?”
他的嫌棄讓她不爽,眼一瞪,他連連擺手,“我儘量看懂……”
“外邊是圍牆,在東邊這裡建個住宿區,每間房也不需要太大,大概每4個人合住一間。”
“等等等等。”笑三生也學她蹲身湊近了指着一處道,“這裡既然是住人的,不大的話四個人怎麼合住?”
問到點上了,阿不臉露得意欣喜,“所以我們就需要造出這樣的牀,大概四尺寬的樣子,然後再疊加上一牀,也就說,兩張牀是在縱向的空間裡排列的,這樣省出來的空間給那些年老的人單獨做成一間房,所以,合住的房間是僅適合年輕人。”
笑三生盯着阿不畫出來的牀半晌不語,看着她良久才憋出一句,“你的腦子好像跟常人很不一樣。”
“呵呵~~”阿不訕笑着抓抓臉,低頭繼續塗塗畫畫,她也就是仿照學校宿舍住的差不多一米寬的小牀,哪知就能用上了。
“還有這裡,”他的注意被她繼續吸引過去,“破廟我就想修葺一下就好了,改成學堂,請個教書先生讓一些孩子唸書。”
“你還想讓他們唸書?”
“怎麼就念不得?”她滿不在乎甚至有些嗤之以鼻,不怪他驚異,習書香在貴族家庭常見,可放在平民身上就顯得驚怪無疑了。莫不說那些爲人父母的沒有這樣的想法,就算是有也哪裡有錢供一些無用的書紙水墨。可惜她這個來自另個世界的怪人偏偏就要攪上一攪。
“有個偉人說過,知識改變命運,我從來不對她的話產生懷疑。”
“如此,我還真有些對那個偉人好奇了。”
聞言,阿不衝他燦笑,“甭好奇了,那個偉人就是我。”
“……”
如此和笑三生討論了大半個下午,房子的改造問題也算落實個七七八八,明日只需找幾個師傅們再洽談一遍基本就可以施工了。再一次,阿不感嘆起古代的好,不用擔心違章建築的問題,也不用擔心房產,或許,她真的能在古代實現房姐的屌絲夢也說不準。
望着天際泛紅的晚霞,阿不微帶迷離的眼似乎閃着某種光,臉被一同映紅,有着憧憬期盼。
“你信嗎?在未來某一天,上學再不是貴族人家的權利,而是每個孩子的義務和權利,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鰥寡孤獨皆有所養。”
她的聲音有一絲縹緲,他看着她望天的眼,似乎穿透雲層看向另一個時空,明媚的臉龐可他卻看出了一絲莫名憂傷。
“我當然信。”她帶着微微愕然轉頭,他沒看她只是望着天,“你不是偉人麼,偉人的話自然得信了。”
她笑,繼續欣賞那片天際,大同,那個世界也在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