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美事難事
說起這個佟玉,她是八里屯街南村人,她兄妹四個,一家老少十幾口人,是一個大戶人家。她的爺爺早年也在涼家曾和洪如剛的爺爺在一起共過事,解放前他們兩家還是老鄰居。佟玉在家拉起洪如剛的事,她的爺爺就插話問起這洪如剛的上幾輩,佟玉早已打聽好了,便如實地告訴了爺爺洪如剛的情況,她爺爺囑咐她,要好好對待這孩子,有時間要把他帶來家,讓俺看看他。這老人家又向佟玉講起洪家的經歷,最後還說:“這洪家是忠厚人家,忠厚傳家遠呵,這洪家到底還是有了後人,就那時看,這洪家還不知逃荒要飯跑哪去了呢?不錯,不錯,好人還是有好報呵!”
佟玉聽得心中有數,暗暗佩服洪家,也暗自慶幸自己的“選擇”。
佟玉今年已經十九歲了,她對洪如剛仰慕已久。洪如剛在小學讀六年級時,佟玉的弟弟和洪如剛是同班同學,在姐弟倆一起吃飯時,弟弟常提起洪如剛在學校的事:什麼學習了不起呀,和同學之間處事厚道老實呀,他常常受到學校和班級的表揚啦。在洪如剛考上初中後,她的弟弟還來找他玩過,也是因爲弟弟,佟玉才早就認識了洪如剛。可惜她弟弟現在上了南廟農業中學,洪如剛和她的弟弟之間的來往到底是少多了。因爲這些,就在洪如剛借書時,所以佟玉常向他傲稱是“大姐姐”。
第二天的晚上,上完晚自習課後,洪如剛經過再三考慮後只有如實應約。
仲春之夜略微帶些涼意,河水像鏡子那樣明亮,一輪明月高照八里屯大地,也把河邊參差不齊的樹影,倒映在水裡,水裡偶爾有小魚在打一個小小的旋花,把水中影子劃成片片碎波,向四周盪開。
洪如剛一邊吹着口哨,是《花兒爲什麼這樣紅》的旋律音樂,一邊小心翼翼地沿着八里屯西河西岸,向崔家菜園柳樹下走去。不遠處,他果然發現有一個人影在大柳樹下晃動,這時他的心已不是晃動,而是在劇烈地跳動起來。這是爲什麼?平時和這個學姐在一起探討寫作,相互學習書法,都是自由自在的,今個晚上怎麼就心不由己了?他慌亂了自己應對“突發事件”的分寸,他不知道向他主動求愛的這位“佟大姐姐”該說些什麼,又不知該怎樣對待這場約會?這男女約會,本是青年人生當中誰都夢寐以求的美事,可如剛倒覺得這是一件最大的難事。
“書呆子,你真是誠實可親呀,我還以爲你不敢來呢?不簡單,真是不簡單!”佟玉一邊用手擺弄着她細長的辮子,一邊找如剛開玩笑,其實她的心也像揣着小兔子一樣跳得特別快,“還說你呆呢,心裡想着的嘴裡哼着的可都是情呀!”
“佟大姐,我是哼着歌兒給自己壯壯膽子的,你太重視這些了,我實在地不敢想這些事。對不起了,你早來了,叫你久等啦!”洪如剛無所適從,說着話時心裡都是顫顫驚驚的。
“你個呆樣子,這兒還能有什麼吃了你?我和你就是擔子,你在意,我在意,什麼都不怕。哎呀,我真的怕你不來,看你這幾天,怎麼就好像有心事壓在心頭,情緒不大對勁呀?是捱了老師的訓,還是家中有什麼事嗎?”佟玉的話也沒直接觸及兩人曖昧的事,倒像拉家常樣的。她的情態恢復正常,她慢慢地向如剛的身邊走過來。洪如剛的心跳也逐漸恢復了正常,這會兒和佟玉已是肩並肩了。雖是月光下,也朦朧看得出,佟玉那雙嬌媚的雙目正溫柔地瞅着如剛,如剛也正偷瞅着佟玉那苗條又十分成熟了的身姿。
洪如剛嘆了一口氣,說:
“佟姐,其實家中倒沒什麼事,就是因爲上次借書的事,我們班級中的幾個調皮鬼,老是說三道四的,我擔驚受怕的,恐怕影響你的聲譽。”
佟玉說:
“怕什麼,吃不了我兜着!哪個也封不住別人的嘴,說夠了,講夠了,就平息了。”
洪如剛轉憂爲喜,說:
“佟姐,你真好,不光人品好,你的作文寫得真棒!你上次寫的那篇《誰是最可愛的人》寫得太形象太生動了,不但詞句優美,而且內容豐富,可惜你寫的是個小人物,人家都寫解放軍、模範人物、大人物或英雄人物。聽說你的班主任爲你這篇作文還捱了教導主任的批評,說沒有緊跟當前形勢。可你的班主任偏向着你,說是文章來源於真實生活,還誇這篇文章很接地氣,又說,學生的寫作技巧和文章的個性色彩值得推薦,值得探討,但他沒給你評上高分,目的就是防止人家批評‘文章缺乏政治思想’。”洪如剛爲了穩定自己的情緒,滔滔不絕地向佟玉談起欣賞作文的事了。
佟玉瞄了如剛一眼,說:
“真想不到,呆裡瓜嘰的你還會夸人,你哪方面不比我強啊?只因爲你優秀,你所以才成爲我心中的偶像。不然,我會冒昧地約你出來嗎?”佟玉開始用一隻手勾着如剛的胳膊,用另一隻手輕輕地碰了他的腮幫一下,“見着你大姐,看把你美的。今個不談學習,談你今後的打算。”
“今後的打算,哪有什麼打算?上完初中回家務農,打坷頭種地務農唄。”
“沒出息,我不讓,我要你最起碼上高中,中專什麼的,畢業後幹個工作,不能白讀這幾年書,白叫老輩操心這幾年,以後要回報家長,回報社會!”
“你的理想遠大,可我有什麼呀?我要對你說,我們兩個做知心朋友可以,相互學習可以,但是,如果,談什麼……談……實際和你,無法相論,覺得對不上號……”
“膽小鬼,怎麼啦?俺兩個年齡也不算太小,特別是你,我看這兩個學期以來,你老練得很,很不像你這個年齡,現在倒像個很成熟的大孩子了,俺倆先好着,上完初三我和你分開了,我不管是考上高中還是中專,都要和你相互通信,這對於你我的生活學習都有促進,怎麼不行?”
“佟姐,你比我大一歲——屬雞,我屬狗;雞犬結合——淚焦流啊!迷信,科學,這事兒我覺得還是不談爲妙。”
“傻弟弟,那全是迷信。俺的鄰居,人家一個屬牛,一個屬虎,結果是夫妻恩愛;那要是按迷信的說法就是‘白虎犯青牛’了?”
“佟姐,不管怎麼說,對於我的情況你太不瞭解了,我的家境,我的生活,你一點兒都不知道呀!”
“我瞭解你,你和俺弟弟上小學時,就聽他說了你的不少情況;聽老輩也說了,你家是個老戶人家,俺爺爺和你爺爺在解放前還一起共過事,你家以前在街上和俺家還是鄰居呢!”
“這你都知道啊?那也不行,爲了你的前途,爲了你今後,我們倆只能做同學、朋友,千萬不能委屈了你。”
“短見,小氣!你就不能把你看得偉大一些嗎,反正我心意已決,今晚我就是要表白我的心,同時我也要知道你的心,你知道嗎?”
“我的佟姐姐,求求你,你和我在一起,今後你會後悔的,我家現在還住着別人的場屋子,奶奶、爺爺年歲已高,母親也五十多歲了,父親死了,我的命苦啊……這樣的家庭,能有好日子過嗎?你不考慮,我可得替你考慮,就這樣吧,呱也拉完了,我的一切我的內心都告訴你了,以後在學習上,取長補短,互相切磋,友誼萬歲,我該走了。”
洪如剛要離開佟玉往回走,他的心忽然覺得這不是溫暖宜人的春天,是個蕭蕭冰冷的秋天,他仰面望了望那掛在天上像水洗的月亮,不由人地又嘆了一口長氣。
“你站住,洪如剛,《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那書你看了嗎?保爾.柯察金從一個不懂事的孩子,經過百般磨難、鍛鍊,最後成爲一個堅強的革命戰士,你爲什麼不能擡頭挺胸,頑強做人?還有,記得在哪本書上有這樣一句話:‘逆境是磨練一個人的最高學府’。我相信,經過磨練,你一定會從河西轉到河東的。洪如剛,我已下定了決心,這輩子愛定你了!你走吧。”佟玉像個長者,在教育如剛,又在向如剛宣誓,她的溫柔猛然變得剛強。她看着遠去的如剛,彎腰拾起幾塊小鵝卵石頭向平靜的河水拋去,河水激起團團浪花,在明亮的月光下閃着銀色的漣漪,向河心向岸邊不斷地擴散,她大聲地重複着,生怕如剛聽不見,“洪如剛,我要和你永遠好下去,我愛定你了!你這個書呆子,聽好了,我不會輕易離開你的!”
洪如剛由快步又變成慢步,他遠望着佟玉那依依不捨的樣子,又覺得自己太殘忍了點;但想到自己的一切,那真是又太迷茫了,他覺得,必須這樣對待佟玉,長痛不如短痛,應該叫佟玉在心裡罵自己,恨自己。他最後又轉過臉望了望還不肯離開崔家菜園那棵大柳樹的佟玉,自己竟大步向河西北邊的紅石馬鞍大橋走去。
走着走着,洪如剛真是覺得自己太自私了——怎麼就不顧一切把人家一個女孩子丟在那個無人之處啊!?
洪如剛的心軟了,他走走停停,遠望着佟玉,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其實,此時的男女的兩顆心早已相互連接着,相互在意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