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往傷口上撒鹽
由於年齡的增長，生活的考驗和搞創作的體會，洪如剛也意識到，和權素雯的愛情纔是根深蒂固的，和朱蘭芳、佟玉，甚至是李藍敏的感情都只是曇花一現，美麗和悽慘的一幕幕都是過眼雲煙了。
那日——是上午，他想到沂龍河堤上去尋找創作的靈感，可偶爾他一陣心酸，自己很長時間晨練已不見了李藍敏的蹤影，她究竟到哪裡去了呢？我何不抽點時間去看看她，或者詢問詢問她的蹤跡，她這階段到底是怎麼了？
他不知不覺地來到了鄉工付辦辦公室附近，這裡已是面貌全非。水泥製品廠建材銷售處都已拍賣給私人，辦公室也撤銷了，鄉委家屬院也不存在了，這個家院已拍賣給個體經營的木器加工場。
正巧，洪如剛遇上了鄉水利站的站長和他的夫人。這個站長和夫人都是權素雯的同鄉，是京南市老三屆插隊的知青。水利站是李藍敏所在的辦公室的鄰居，一牆之隔，閒空時，李藍敏常到站裡來和站長夫人聊天，拉家常；李藍敏也把站長夫人看成了知己。
洪如剛和站長及站長夫人相互客套後，站長夫人把洪如剛讓去家，她沉重而心酸地向如剛說起了藍敏的事。
李藍敏和站長夫人處得很知己，洪如剛以前並不知道得十分清楚。這會兒他剛坐下，站長夫人就沉重地告訴他，說以前藍敏常把她和如剛的事偷偷向這個站長夫人“洩密”。
她和他在果園裡最後一次見面以後，李藍敏就再也不想見到他了。她想他，愛他，只能在夢中。她千遍萬遍地叮嚀自己，愛他就要真地爲他的幸福着想，而不應該爲了自己的私心去傷害他的家人，她不應該奢想去破壞他的家庭，和他不能在一起，只能恨相見太晚，上帝沒給她們這個緣分，也只能無怨無悔了。
鄉置的工業、副業和其它國營企業一樣，不改革不行，吃大鍋飯沒有出路，廠子拍賣和承包給私人以後，下崗的人員自謀出路。
李藍敏的人緣是蠻好的，承包者紛紛找她當會計，做銷售，但經過討價還價，都不太理想。
這天晚上，原來在冷庫幹管理的大胖子袁闊跑來找她，說他承包了磚瓦廠，那可是個發財的聚寶盆，她叫他去給他當“內當家”的，管財務。
她高興中帶着疑慮，這人可是個大色狼，在管理冷庫中，聽說他拿冷庫中的蘋果、凍肉去山下小村拉攏俊俏的婦人，還捱了一頓痛打，耳朵上還留着貪色的傷疤。
她能替他管理嗎？他那個像黑狗熊一樣的淫徒，她如何潔身和這種人打交道？她沒表態。
他說，情好，先預發你每月工資兩千元，以後看錶現。她泡茶給他喝，他就在身後抱住了她，讓她“表現”。她左掙右扯，難以脫身。幸虧，養女晚晴從外面蹦着唱着而來，她脫了身。
晚晴愣視着陌生人，說：
“這人怎麼這幅狼狽相，他可不像如剛叔叔文雅嗷。”
藍敏慌張地看着女兒，說：
“晚晴，不要胡說八道了，趕快做作業去！”
胖子說：
“我可是來給你媽找工作的，你媽到我辦的廠裡工作，我發給她高工資，讓你上中學、大學，不好嗎？”
“不好，你不像個好人，只有如剛叔叔纔是媽媽可以相信的人。”
“不要亂說，再亂說，我就生氣了！”
“噯？媽，如剛叔叔把你忘了，男的都這麼忘恩負義！什麼老同學，我真想再見着狠狠地罵他一頓！”
藍敏真是火上澆油，她被大胖子氣得要命，又被這丫頭的一席話，勾起了惱人的悲切，她受不了，狠狠心，她竟然打了晚晴一巴掌。然後她聲嘶力竭的一語雙關地喊叫着：
“滾，滾——你給我滾得遠遠的！”
大胖子沒趣地溜了。
小晚晴趴在桌子上哭泣。
李藍敏也在傷心地嚎啕！
人到難處沒人雪中送炭倒還罷了，可卻偏遇到了別人又往她的傷口上撒鹽。
幾天後，一輛白色的轎車駛向李藍敏的住處，從車上走下姚姐，後邊又走下兩個陌生人，一男一女，男的大官模樣，女的矮胖，墜肉臉，嘴似笑非笑地咧着，想要急着講話。
姚姐拉着藍敏，說：
“藍敏，你這解鈴還須繫鈴人，我們幾人這趟來是想讓你孩子享福了！”
開門見山的話，使李藍敏摸不着頭腦。她說：“姚姐，你這一走，把我忘了，也不來這兒玩了。”
“哪裡的空啊，老王提升副鎮長，我也在鎮裡有事幹，這不，抽點時間，帶你這丫頭原來的爸媽來了，來找他們的女兒了！”
姚姐指指身後的男女，說：
“這是市裡的副市長，那個是宣傳部長，丫頭爸媽都在這市裡升了官，這會呀，丫頭回家可走了運，只管享福、上大學、讀博士出國留學啦！”
李藍敏明白了，這個姚姐當年好心好意的給她領養了一個孩子，這會兒又帶孩子的爸媽來要領走孩子了。
這人間真是世態炎涼啊，當官的隨心所欲，當年“違計”了，就把孩子抱給別人撫養，別人給你養大了，想要回去就要回去。怎麼就沒有個包青天站出來給我說話呢？李藍敏滿腹苦水，真想一下天崩地裂地向這個變化莫測的姓姚的女人發泄出來！也真想和麪前這個當官的理論理論是非！
姚姐看着李藍敏臉上風起雲涌的變化，也猜出了李藍敏對她和這個當官的無比怨恨的心思，說：
“藍敏，你可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你一定會想得開的。不錯，你辛苦了，撫養孩子這麼多年，那可不是白撫養的，市長和夫人也充分考慮到這些，給你備足了撫養費，管你沒話說。再說，你沒想想，這年頭，鄉鎮的企業單位都沒了，憑你的處境，只能讓孩子受苦，你留着那孩子，生活上你能負擔了嘛？與其這樣，還不如你做好人做到底，就讓丫頭跟她爸媽回去，人家是不會忘記你的。”
墜肉臉的胖女人找到了話茬，憋在肚子裡的話，一下像爆米花似地噴瀑了出來：
“是呀，你姨呀，這麼多年了，你累呀苦呀，替我撫養了孩子，這回虧姚麗秋她阿姨帶我們倆來到這裡，孩子一定長得不錯了，該歸家門了，放心，不能白了你阿姨，辛苦你幾年，補償你幾年，法律嗎，人人懂得，人類進入了文明時代，法治社會了，一切得按法律來，該補償的，不用打官司告狀，一定會給你的。你阿姨啊，把孩子找來，讓咱娘倆見見吧！幾歲抱給你，這會兒也不知長成啥樣了？ 你姨啊，這做女人的，你能理解，孩子可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啊！這幾年，哪會兒我不是晝思夜想的。要不是計劃生育，生一羣咱也不嫌多呀！可憐我瞞着她爸掉眼淚，好歹麗秋妹妹去找孩子她爸幫助調動工作時，說你情況不好，以免孩子遭罪，這一提醒呀，我就說了，市長幫了你，你也得幫幫他呀！你必須幫我尋回孩子！咱兩人難爲情，怕您不願意，她姚姨說，你是個好人，善心的人，不會叫我們倆難爲情的。我倆大老遠跑來，可不容易；孩子她爸又是市裡當家人，什麼事都管，是啊，什麼事他說話都算數，誰不聽他的，那都要他好看，公安局呀，法院啊，都在他的手下”……
這個肉墩子說得一嘴白沫，表面上是求李藍敏還給她孩子，實質上是軟硬兼施：一句好話後面拖着無數句威脅。
姚麗秋爲了自己兩人的工作調動，不惜一切，爲了討好這個副市長和夫人，恬不知恥地向他們抖了底，又唆使他們兩人討回自己的孩子，又不惜臉皮向副市長諂媚取寵，採取卑鄙的手段花言巧語地給李藍敏施加壓力，狐假虎威地對李藍敏威脅。
晚晴，這個可愛的女孩，這麼多年，李藍敏把她當成自己唯一的親人，她在她面前說笑、讀書、唱歌、跳舞，天真可愛；她可以安慰她那顆孤獨而又冰冷的心；不是親生勝似親生的，她早把這個女孩當成了心肝寶貝！
別人要把這心愛的寶貝從身邊搶走，對李藍敏來說，這真是禍從天降！
天塌了，地陷了！一個晴天霹靂把李藍敏擊昏了！怎麼辦？打官司、告狀，墜肉臉胖女人和幫兇姚麗秋都明白地告訴李藍敏了——這局、那院都在市長的管轄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