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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無末眼睛看不見後,他便不再上山了,只能在家裡閒着。族裡的事務如今都安排得妥當,防禦外敵的輪班也都是按部就班,於是無末在家裡竟然無事可做,便幫着餵雞拾雞蛋放馬,沒事時便逗着小阿水玩兒,倒也過得自在。

這一天傍晚時分,無末又要去遛馬,阿水卻不放開他。只要無末將阿水遞給阿諾或者半夏,她就尖着嗓子叫,小手直接地推着對方的鼻子和嘴巴。這惹得半夏想笑:“看來咱閨女最喜歡你了,你就帶着她一起去放馬吧。”

無末有些猶豫,他如今眼睛看不到,全憑着追風本身就通人性才能去放馬。如果帶着個阿水,真怕她跟着自己出什麼意外啊。

半夏卻道:“放心,你帶着不會有什麼事的。”

無末聽着半夏肯定的語氣,莫名覺得心安了,便點頭:“好,那我帶她一起去。”

待到無末出去了,阿諾皺了皺小眉頭,對半夏道:“半夏嬸嬸,無末叔叔的眼睛還能治好嗎?”

半夏望着無末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阿諾嘆了口氣:“嬸嬸,我總覺得自從無末叔叔眼睛不好使了後,他變了一些。”

半夏聽了這個,望着阿諾道:“你覺得怎麼變了?”

阿諾摸了摸腦袋:“我也說不出,總覺得他不是太開心,可是卻故意藏着,不說出來呢。”

半夏聽了這個,苦笑了下:“無論是什麼人,眼睛看不到了,總是不會開心的。再說他以前最愛上山打獵了,如今卻只能呆在家裡餵雞餵馬,任誰都會煩悶的。我如今只盼着齊先生能幫忙找到醫治他眼睛的人。”

無末抱了阿水來到追風旁,他先摸索到追風的馬背,然後一手抱着阿水一個翻身上了馬。這追風是極有靈性的,待到無末上了馬便甩開前蹄向籬笆外走去。

他們很快來到往日經常來的那邊草地上,追風開始停下腳步,低下頭啃草。阿水卻不幹了。

剛纔追風跑起來時,無末唯恐她有個什麼閃失,緊緊將她抱在懷裡,她是推着扭着要出來透氣看熱鬧。追風跑得快,她高興得咯咯笑,笑聲灑在草地上。

如今追風停了,她頓時不樂意了,嘴巴里抗議地哼哼着,小胖手抓着人家追風的長鬢開始扯啊扯,那樣子好像在說你怎麼停了呢。

無末雖然眼盲,可是也感到女兒是喜歡馬兒跑的,無奈之下,只好拍着追風的背道:“追風,阿水不想讓你停下,你再多跑幾圈吧?”

馬兒灰灰一聲,戀戀不捨地放棄了那片鮮嫩的草地,重新在這草地上跑了幾圈。這一次無末知道阿水愛這個了,乾脆兩隻手舉着她,讓她感受馬兒跑起來時那風吹着臉頰的感覺。

阿水兩隻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忍不住裂開笑了又笑,笑着笑着便停下來,驚奇地望着這一切,兩隻手歡快地揮舞着,簡直如同小鳥要張開翅膀。

這時候正好阿諾也騎着他的小馬走過來,見了阿水這個樣子,當下便笑道:“叔叔,阿水喜歡騎馬呢,等她大一些,就讓她騎我這匹吧!”

無末抱緊女兒,笑着點頭。

也不知道可憐的追風在這片草地上跑了多少圈,總算阿水滿足了,扯着無末的衣領要下來了。無末便抱着她下馬,讓追風自己在這裡吃草。

無末抱着阿水在一旁站着,吹着風,阿諾則在一旁替小紅馬梳理着毛髮。

阿水在無末懷裡安分了一會兒功夫,很快就開始要爬上爬下。無奈,無末只好把她舉得高高的,後來乾脆讓她騎在自己脖子上,自己當馬給她坐。

阿水對此很是喜歡,小腳丫在無末脖子旁一蹬一蹬的,兩隻手歡快地揪着無末的黑髮來回揮舞。

阿諾在一旁看着,只覺得無末叔叔簡直如一匹馬兒一般啊,那黑髮正好當繮繩了,可是他又不敢說出這話,只是在心裡偷偷地笑。

正笑着,忽然聽到一聲響,定睛看過去,這才明白,是阿水放了一個屁。

他正要說什麼,誰曾想,阿水又是一個屁,嘟嚕嘟嚕好幾聲,幾個屁出爐了。

無末臉色僵硬起來,他雙手順着阿水的手往後摸,入手之處,只覺得脖子裡黏糊糊的……

阿諾平日是經常照顧阿水的,一聽這雷聲陣陣早已猜到,只是未及反應罷了,此時看着無末臉色,知道怕是已經晚了,忙上前道:“無末叔叔,你快把阿水給我。”

無末僵着臉,小心翼翼地把阿水抱下來,遞給了阿水。

做了禍事的阿水倒是也不哭不鬧,一副任人宰割的小乖模樣,她估計也是知道自己拉了尿了總要人來打理善後的。阿諾熟練地接過來,從懷裡掏出一包上好的沙土,先幫她用沙土擦了小屁股,又用一塊乾淨的麻布擦了擦小屁股上的沙土,這才抱着她對無末道:“叔,我幫你擦擦身上?”

無末黑着臉點頭:“嗯。”

於是無末抱着阿水蹲在那裡,阿諾開始幫着無末清理後背。其間阿水看起來還挺開心,開始繼續扯扯阿爹的頭髮,笑得各種甜蜜。

無末無奈地笑了:“你這個小壞蛋!”

三個人回到家裡後,半夏已經做好飯了,見無末的神色,她已猜到了一二,很快阿諾向她稟報了事情經過。

她聽了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望着無末道:“誰讓你寵着她,看吧,現在她都要騎着你脖子拉屎了。”

無末摟着笑呵呵的女兒,依然一臉寵溺:“拉就拉吧。”

晚上吃過飯,半夏燒了熱水,先倒在阿水的小盆裡,給她清洗了一番小胖身子。洗過後餵了喂,哄她睡下。

半夏又拿來一個大盆,裡面放了熱水和涼水,給無末洗澡。

這個大木盆還是往日半夏特意囑咐無末給打造的呢,可以坐進去一個大人在裡面,大冬天的,熱水泡泡,總是能解乏。

此時半夏幫着無末寬衣解帶,又要扶着他走進木盆裡。無末搖了搖頭:“我自己來就是了。”

半夏猶豫了下,還是放開他,讓他自己進去,只見他伸出腳來,準確無誤地踏入,坐下。

見此,半夏這才鬆了口氣。

這個男人往日是騎馬上山打獵的,如今窩在家裡不輕易出門,如果連進個浴盆都要人扶着,確實會打擊他的信心。

半夏站在身後,撩起溫熱的水,幫他清洗着後背。他的後背寬闊遒勁,她柔軟的手憐惜地滑過那堅實的背部。他的傷大部分已經好了,只是留下一些淡白色的疤痕。

無末閉着眸子,享受着這難得的舒適,感受着溫暖的手在身後撫觸的感覺。忽然他睜開眸子,捉住她的手笑道:“你進來一起洗吧。”

半夏輕輕打了下他的肩:“快些洗吧,別想些有的沒的。”

無末低笑:“你進來,我幫你洗背。”

半夏搖頭:“這盆放下你已經勉強了,哪裡還裝得下我。”

無末卻憑了感覺,雙手一拉,待到半夏反應過來時,她竟然已經坐在了盆裡,還是坐在他的腿上。

她又怨又笑,捶着他的肩膀:“你這是做什麼,把我衣服都弄溼了。”

無末摟着她,頗爲得意地道:“那你就和我一起洗吧。”

半夏原本是想幫他洗完了趕緊讓他睡去的,可是擡頭見,忽覺得他說着這話時竟然有幾分小孩子撒嬌的味道,不由得笑了,摸了摸他的額頭:“這也沒發燒啊,怎麼就糊塗了呢。”

無末低頭,抵住她的額頭:“我沒發燒,好得很。”

半夏動作停了下,她抱着自己的男人,怎麼覺得他的樣子很是脆弱呢?

她乾脆也如他的願,脫了衣服,又幫着他把頭髮都挽起來,這才窩在他的懷裡一起洗。

結果這一個澡洗了好半天,最後弄得木盆四周全都是水。半夏無奈,自己去裡屋摟着阿水睡覺,留下無末在這裡打掃屋子。眼睛不好使,就摸索着掃地吧。

三愣子和木羊很快就出發了,出發時兩個人的想法各有不同。對於三愣子來說,那是新奇的體驗,他跟着族長這麼久了,也是知道族長的想法的,明白自己這個小小的望族若想自立在上古山下,老是現在這個樣子可不行。他也希望能多瞭解下外面的世界,爲族人做點事,是以抱了希望能長點見識學點東西的心態去的。當然了,儘快幫族長找到能醫治他眼睛的人,那是最好不過了。

而對於木羊來說,他卻是無奈之舉。他對於外面的世界並沒有什麼興趣,可是如今他在族中幾乎很難立足了。女人沒了,兒子也被她帶走了,他自己還犯了族人鄙夷的錯誤,使得走在大街上都猶如過街老鼠一般。

這個時候,若是能出門一趟也是好的啊,總比憋在家裡受着窩囊氣要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