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當半夏看到做新郎倌裝扮的無末時,差點笑出來,幸好忍住了。

無末目光灼熱地望着嬌俏可人的半夏,一時之間看呆了眼。一旁迎親的小夥子上前墊高腳尖拍拍新郎倌的肩膀:“喂,該你說話了。”

無末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按照事先所被告知的般說道:“你是哪裡來的?”

半夏抿脣一笑:“我是水中荷,來自上古山最清澈的溪水裡。”

無末又硬着聲音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話音剛落,一旁的老爺爺拽了拽他的喜袍袖,小聲叮囑:“說話不要這麼硬,你這是迎親!”

無末忙點頭,他確實不太適應這些風俗,不過爲了半夏,自然要入鄉隨俗的,當下學着其他望族人盡力放軟了聲音。好在這段迎親的對話並不長,很快說完了。於是在這位老爺爺的主持下,衆人打開箱籠當衆拿出迎親的紅禮。

待得拿出來,大家一看不由得發出讚歎聲。

原來無末準備了虎皮一張,野豬熊膽各一對,野雞兩對,熊掌四對,魚皮八張,外有十六樣瓜果。這在望族人來說已經是極其豐厚的紅禮了。當下不但望族人,就是混雜着的幾個外族人都嘖嘖讚歎,他們這些人都是來謀求錢財的,自然看不上什麼野雞瓜果,他們眼睛盯着的是那虎皮熊膽熊掌,還有那整張的幾乎沒有瑕疵的魚皮。這些東西拿出山裡都能賣個上好的價錢。

蘇老爹看到此番情景,心中很是得意,笑得鬍子都一抖一抖的,只差當場哈哈大笑幾聲了。

這時候又有四個身着蒲葉衣頭戴綠草帽的小夥子上前,他們用自己的兩隻胳膊搭成一個人形轎子。半夏在自己姐妹的扶持下,緩緩坐在了人形轎子上。

八親俱全的老爺爺先是說了一番祝福的話語,這才長長的一聲吆喝“起轎——”

人形轎將半夏擡起,旁邊看熱鬧的以及半夏的鄰里親眷姐妹等都跟在後面,一時之間長長的隊伍逶迤前行。又有那新到的外族人看得滿心新鮮,好奇問道:“這望族人的新娘到底穿得什麼衣服?”

旁邊有人小聲回答:“那是望族人節日才穿的,叫魚皮衣,據說是用魚的皮做的。”

問的人更加驚奇:“我也看着那紋路像魚皮,只是魚皮怎麼可以做衣服?回頭我們弄幾套出去,找幾個獵奇的大戶賣了,一定能賺一筆。”

這話一出,旁邊幾個人嘿嘿笑他:“就你這小子知道生財的門路,難道我們竟然不知。要知道這魚皮衣雖然新奇,但這是望族人的寶貝,他們輕易不給外人的。”說着瞄向那新郎的紅禮:“你看那紅禮中就有鞣質好的整張的魚皮,這如果能弄出去給那些喜歡獵奇的,定然是個好價錢。”

這長長的隊伍繞着村子轉了九圈,最後終於在村口的神廟停了下來。

神廟前早已打掃乾淨,廟門大開,門前擺了案幾,上面放了瓜果乾果臘肉等物,族長穿着古老的鹿皮衣,手中拿着象徵族長權威的魚頭柺杖,鄭重地等在神廟前。

待到迎新的隊伍停下,這時候婚禮才真正開始了。

族長手中拿着一根白蛇皮做的白線,他先拿着這根白線在神廟前祈禱,祈禱完畢,這纔將白線繞着半夏一週,白線交叉成八字形後又繞着無末圍了一週。據說這白線象徵着來自地奴的祝福,得到地奴老祖宗祝福的新人能夠相扶到老不離不棄。

族長此時正進行着繁瑣的望族儀式,周圍望族人都鄭重地在旁圍觀,當中的兩個新人無末和半夏更是莊嚴肅穆。半夏也就罷了,這無末雖然打小被望族人排斥在外,可是他眼瞅着望族人拜這神廟拜了好些年,再者自己的母親也是望族人,是以對這神廟也是充滿敬意的。

一旁的老媽媽望着族長爲兩個新人舉行成親儀式,不住地拿手帕偷偷擦眼淚。

而此時外圍有幾個族外人,他們的眼睛開始滴溜溜往廟裡面瞧過去。神廟是常年大門緊閉的,唯有此時,族長打開大門讓新人接受劍靈和地奴老祖宗的祝福。

那幾個外族人眼珠子拼命往裡面看,卻只見到裡面彷彿有個陳舊的石制案几,案几上擺了一把魚骨做的劍,倒垂着懸掛在那裡。劍的旁邊則是畫在樺樹皮上的人像,那人像穿着和新郎倌一樣的鹿皮喜袍,手中則拿着和族中一樣的魚頭柺杖。

幾個外族人看上去有些失望,這擺設和大部分望族人家中的擺設並沒有什麼區別啊。

這時候迎春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溜出人羣,來到了一個長了絡腮鬍子的男人旁邊,兩個人偷偷說着什麼。

正說着,忽然人羣中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迎春和那男人都嚇了一跳,兩個人忙向人羣中看過去,卻原來是儀式結束了,族長將權杖高舉過頭頂,大聲向大家宣佈可以開始慶祝了。

這時候鼓聲敲了起來,大家一起唱啊跳啊,小娃們則分吃着案几上的瓜果。迎春見狀,忙跑進裡面去找自己妹妹,卻並沒找到,四處看時,卻見旁邊大樹下忍冬正和木羊拉着手不知道說什麼呢,忍冬看上去不太高興。

她便趕緊湊上前:“妹妹,說什麼呢?”

忍冬見了姐姐過來,忙收起情緒,強笑了聲說:“沒事兒。”說是沒事,可聲音裡分明不太自在。

木羊見迎春過來,便隨便搪塞了幾句就去找自己的弟弟妹妹了。

迎春體貼地拉着忍冬的手:“忍冬,別怕,有什麼不高興的事給姐姐說說,是不是木羊那傢伙欺負你了?”

忍冬忙搖頭:“姐,不是的。”

迎春納悶了:“那就奇了,難不成是誰欺負你了不成?”

忍冬見到姐姐這麼關心自己,又流了幾滴眼淚,這才說道:“剛纔木羊說了,族長不會爲他主持婚禮的。”

迎春一聽,長長的喔了一聲,笑道:“我當是什麼大事,原來是這個。”

忍冬低頭委屈:“爲什麼族長願意爲半夏姐姐主持婚禮,卻不能爲我主持呢。”

迎春摸了摸忍冬的頭:“族長確實過分了呢。”

忍冬只覺得大姐好生貼心,於是一股腦地說起自己的委屈:“爹爹還把這麼久來準備的嫁妝分了大半給二姐……”這話一出,金豆子嘩啦啦直掉,她嗚嗚哭着說:“我原本……原本想着……想着半夏姐姐一時半刻找不到婆家,那些都給我……木羊是要做族長的,我不能給他丟臉……”

迎春見忍冬哭得傷心,心疼地將忍冬摟在懷裡:“好妹妹,你別哭。你的婚禮雖然沒有族長的操持,但嫁妝肯定能比半夏風光的,你放心好了?”

忍冬哭得淚眼婆娑,她並不信姐姐的話:“怎麼可能呢……”

迎春神秘地一笑:“你忘記姐姐回村時帶的那些了嗎?那些都給妹妹你好了。”

忍冬詫異的睜大了淚眼:“真的嗎?”

迎春點頭:“那是當然。那裡面有金銀,有綾羅,都是上好的東西,是那個無末一輩子都尋不到的好物。你若是有了這些嫁妝,又怎麼愁婆家小看了你的?”

忍冬聞言大喜,連連感謝姐姐,直說大姐纔是對她最好的人。

迎春也滿意地笑了,區區一些金銀綾羅若能換的小妹對自己的死心塌地,何愁大事不成?到那時,這些東西又算得了什麼!

眼看着天都黑了,望族人在神廟前點起了篝火,年輕的姑娘小夥子們在篝火前手拉着手跳舞唱歌,歡快地喝着自作的果子酒,歡聲笑語加上敲鑼打鼓聲,分外熱鬧。

而此時的半夏和無末已經被送入無末的小茅屋,兩個人面對面坐在炕上。

半夏偷眼瞅過去,只見對面的無末依然冷眉冷眼,沒有半分笑意。

她輕輕嘆了口氣,看來這個男人是天生不懂風情。想來也是,他從小在狼窩長大,估計狼是沒什麼風情可言的。

無末聽到對面半夏的輕嘆,馬上問:“怎麼了?”

半夏擡眸,卻見無末兩手想伸過來關切,不過好像兩個胳膊僵硬。

她在心裡噗嗤一笑,難不成他竟然是緊張的?再仔細看過去,這才發現他整個雙脣緊抿,身體坐得直直的。又試探着握住他的手,發現他手也繃得厲害。

半夏轉了轉眼珠,心中一動,便故意做摔倒狀歪倒一旁。無末還真以爲半夏怎麼了,唬得趕緊抱她在懷,着急問道:“半夏,你怎麼了?”

半夏慢悠悠地睜開眼睛,入眼的是無末滿是擔憂的眸子。她心中一甜,輕輕搖頭說:“我沒事,也許是累了……哦,可能是渴了……”

無末皺眉,擔心地道:“那我去給你倒水來。”

半夏趕緊搖頭:“別,我應該不渴……”這大半夜的,還是不要折騰倒水喝水的事了。

可是無末卻對半夏渴了這件事深信不疑,他馬上下炕,找來水囊。

他走到炕前正要拿給半夏喝,卻忽又道:“天冷,這水涼,我給你燒燒去吧。”說着就要往外走。

半夏頓時哭笑不得,忙叫住無末道:“我不喝水了,你給我找些酒來喝不是正好?既能解渴,又不用去燒。”

無末想想也是,當下道:“家裡還有猴兒酒,我之前給你說過的,正好給你嚐嚐。”

半夏笑道:“如此最好了。”

無末出了茅屋,應該去茅屋旁邊的山洞裡,不多時便拿來一個皮囊。他上了炕打開皮囊,倒在石杯裡遞給半夏。

這酒顏色微黃,湊近鼻端便有糅合了濃郁果香的酒香撲鼻而來。半夏淺淺嘗了一口,只覺得入口綿軟醇厚,味道極佳,當下乾脆一飲而盡。

無末見狀,又拿來一個石杯,給自己倒了一杯,又給半夏倒滿,兩個人對飲一杯。

片刻功夫,幾杯酒下肚,半夏臉頰泛起紅來。無末也漸漸放鬆開來,他如狼般的眸子緊盯着半夏,目光炙熱,喘息也跟着急促起來。

半夏趁着有幾分醉意,乾脆倒在無末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