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馬嘶叫的聲音打破寂靜的黑暗,姜尋將碗刷好放在鍋邊,韶芸從外面回來,冷氣從門口飄入,道:“公子,該出發了。”姜尋把包袱綁在身上,又將聖影背上,馬車伴着雞鳴在扶明縣中快速地移動着。
明順鏢局門口,光芒淡弱,火把就要燃燒殆盡,數十個漢子的身上散出白色的熱氣,棉襖上半截溼透下半截能明顯地漏出白霜凍的硬了,馬車上堆滿貨物,即使隔得老遠也能聽到這羣鏢師粗狂地笑聲,許漢奎站在門口任由妻子幫忙撫平衣服擡頭遠看東方,皺眉嘟囔道:“韶芸那丫頭怎麼還沒來。”
美婦白了一眼道:“走鏢時帶人可是大忌,韶芸這丫頭真會給你找麻煩。”
許漢奎將右手放在腦後不斷地上下搓着,又拍着胸脯憨笑道:“這趟鏢我跟着,保證萬無一失。”
美婦叮囑道:“你去我更不放心,路上不要喝酒,把貨送到再請兄弟們。”
許漢奎憨笑道:“夫人你就放心吧。”
美婦扭過臉嬌嗔道:“挺大個男人,什麼時候讓我放心過。”隨後看着車旁的絡腮鬍青年道:“畢達,你看着鏢頭,要是被我知道他路上喝酒饒不了你。”
畢達面露爲難,黝黑的臉上露出苦澀的表情攤手道:“嫂子,咱大哥我也看不住呀。”
美婦怒視許漢奎,對衆人說道:“回來我若是知道他喝酒我給弟兄們做九大名菜。”
這時十幾個漢子大聲喊道:“請嫂子放心。”
許漢奎看着得意的美婦,摸摸腦門一臉苦澀,馬蹄聲從遠處傳來,馬車越來越近,衆人扭過頭看去,五吸時間,韶芸出現在衆人面前,急忙地從馬車下來帶着姜尋跑到許漢奎的面前道:“讓鏢頭久等了。”
許漢奎搖頭道:“我們剛裝好車,既然人到了這就出發。”說完,看着美婦道:“夫人有什麼想要的嗎?給你帶回來。”
美婦點頭眼角露出幾分不捨道:“沒有,注意安全。”
身旁的一個青年遞來大刀,許漢奎拿在手中眼神變得深邃,看眼韶芸身邊的姜尋道:“你跟我在頭車。”
折騰一早上,有傷在身的姜尋輕咳幾聲走到許漢奎的身邊,許漢奎斜視一眼,甩動馬鞭,大喝一聲:“出發。”鏢局衆人漸漸走遠美婦與韶芸遠望着,遲遲不肯回去。
太陽懸在半邊天,鏢局衆人已走了將近十里,許漢奎從包袱中拿出餅分給姜尋,姜尋接過來狠狠地咬了一口,這讓許漢奎有些詫異,看着姜尋爽朗笑道:“看你斯斯文文,吃餅的樣子倒是和我有一拼。”
姜尋打開身上的葫蘆灌口水道:“小子本就在山裡長大,多謝鏢頭相帶。”
“好說,冬天趕車真冷。”許漢奎又大聲喊道:“停車!”
車隊停了下來,許漢奎大聲喚道:“強小子。”
很快後面跑來個方臉,面色微紅的漢子大聲道:“鏢頭喊我什麼事。”
“把酒拿來,我的酒沒帶出來。”
漢子急忙搖頭道:“鏢頭,出來前酒都被嫂子沒收了。”
“快點。”許漢奎怒視。
漢子不情願的在懷中掏出酒葫蘆遞過來,道:“頭,給我剩點。”
馬車搖搖晃晃繼續向前,許漢奎嘴都要笑道耳朵,打開葫蘆聞了一下,連喝三口道:“好酒好酒。”
身後兩團雲很久沒有動過了,路兩旁的樹枝上掛滿雪花不曾掉落,明順鏢局就像在一幅年代久遠的畫中穿梭,馬車的木輪不斷髮出吱嘎吱嘎的聲音,太陽也漸漸落下,鏢師們點起火把插在車尾,許漢奎大聲喊道:“聚。”
裝滿貨物的馬車圍成大圈,那名被喊作強子的大漢扛着一袋乾草餵馬,衆鏢師聚在一起,拿出凍肉白米扔在鍋中,拿出攜帶的乾柴升起火來,鏢師們心照不宣靠在圍着篝火背靠一起,在寒冷的荒野上肉粥的香味是最大的滿足,許漢奎對姜尋道:“小兄弟,只有先到三合郡,平恕城才能保證貨物暫時安全,吃飽後還要趕路,累就趁現在睡會兒。”姜尋聽着鏢師們談話,坐在馬車一側靠在貨物上,面向篝火,又將聖影劍從身上摘下抱在懷中在寒冷與溫暖中閉目。
馬車微動,姜尋迅速睜眼後正正身子,衆鏢師已經收拾好,許漢奎上車道:“出發了。”
駿馬吐着白氣,馬嘴兩側出現冰渣,藉助月光不時能看到雪中跳動的老鼠和貓頭鷹不斷捕食的黑影,時過午夜,姜尋不自覺地咳了一聲,許漢奎側頭看姜尋發現臉色白的嚇人,許漢奎忙問:“小兄弟是身體不舒服嗎?”
姜尋虛弱道:“舊傷復發,不礙事。”說罷,盤坐在一側,運息自調。迷迷糊糊,等再次睜眼的時候是被鏢師們的叫喊聲驚醒的,姜尋吐出一口濁氣,只見車隊已到平恕城下,裡面跑出一隊兵爲首的是個面有橫肉,瘦的尖嘴猴腮,年約五十多歲的老兵,攔路道:“平恕城夜裡不允許進去。”
許漢奎下車點頭哈腰憨笑道:“官爺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是明順鏢局的許小子。”
譚檜面色陰沉不定道:“原來是許小子,現在不是被皇城中刺客鬧得,上頭下令夜晚一律不得入內,看你們人多就在城外將就一夜,爺保證天一亮就放你們進去。”
許漢奎憨笑着從懷中掏出東西走近譚檜道:“請兄弟們喝酒。”
譚檜拿在手中顛顛命令身後的士兵開門,道:“爺相信你們,進去規矩一點。”
“一定一定。”說完,許漢奎跳上馬車喊道:“進。”
進入城門洞許漢奎收起笑容罵道:“這羣狗仗人勢的東西,多走幾次老子的血都會被吸乾。”
姜尋疑惑道:“爲什麼不在外面留一夜。”
許漢奎長嘆道:“小兄弟第一次出門有所不知,他們有時候比強盜還狠呢!”
平恕城內,許漢奎帶着衆人來到客棧歇息,客棧外的馬棚中栓有近二十匹的駿馬,往裡看去還有像倉庫似的小房子,鏢師們輕車熟路兩人分馬,其他人推着木車往庫裡送,許漢奎累的氣喘吁吁道:“兄弟們想喝什麼?”
“女兒紅。”
“紅樑酒。”
“竹葉青。”
姜尋看着衆人在美酒的誘惑下早就忘記美婦的叮囑不由輕笑着搖頭,許漢奎大手一揮道:“請諸位兄弟。”
進入客棧,裡面酒臭薰鼻,十分嘈亂,這裡每張桌子是能容納十幾個人的大桌,迎面走來個胖婦人看到許漢奎道:“老幾樣?”
許漢奎點頭,強子走近胖婦把手搭在她的脖子,胖婦輕輕推開掩面而笑道:“你們男人都是這個德行。”
強子拉住她的手狠狠地摸了下,道:“沒我們這些臭男人,你可活不了。”
胖婦沒有生氣,眯着眼輕輕彎腰道:“大爺說的有理。”說罷,扭着上下一般粗的腰向廚房走去。
喝着米湯,吃了幾片牛肉,本就受傷的姜尋聽着嘈雜醉鬼的喊叫聲,心中反感,離桌到客房休息,打開門即使冬天也能聞到一股臭味襲來,姜尋皺皺眉,身邊的胖婦早就習以爲常,幫着點好蠟燭道句客官早些歇息關門離去。
姜尋把窗戶開個縫隙,盤坐在並不乾淨的被褥上,收攝心神,隨着入定,醉漢喊叫與酒罈破碎的聲音漸漸消失。
天矇矇亮,體力恢復大半,姜尋睜眼到窗口狠狠地吸了一口,環視整個房間,破舊的物品,門上還有幾道刀劍劃出的痕跡,地上木板還有被濺上的深黑色,姜尋感到自己太不小心,這種環境入定養神恐怕被人害了都不知道。
開門出去,嘈雜聲大了幾倍姜尋就聽到許漢奎吼道:“萬構,你算什麼東西,還想擠兌我明順鏢局。”
“許莽夫你敢得罪我?”
“處處使絆真當老子吃素的。”拔刀聲傳出,姜尋慢慢走來,整個客棧亂作一團,圍在旁邊看戲的足足有二十幾人,和許漢奎站對立面的是個長相俊白的青年,擡眼不屑地盯着許漢奎臉上還露出小小的酒窩,許漢奎酒勁上頭,就要衝上來,畢達等人邊拉邊喊道:“鏢頭,鏢頭,別上了他的當。”許漢奎衝勁降下幾分,畢達繼續道:“鏢頭,想想嫂子,忍一忍。”
許漢奎冷靜下來看着萬構,萬構諷刺道:“畏頭畏腦,是像水裡遊的還是地上爬的,許大鏢頭真是好模樣。”說完,他身後的衆人應和笑着,圍觀的衆人也發出轟笑,許漢奎的手握出青筋,悶哼一聲將刀回鞘,在明順鏢局衆人的擁簇下朝客房走去,萬構得意無比大聲道:“怕婦人的窩囊廢。”這時一道黑影飛來直接打在萬構的臉上,遠處的許漢奎拍拍手對畢達道:“好受多了,扶老子去休息。”
萬構的臉漸漸腫起來,看着腳旁的破鞋,氣的渾身顫抖,又笑起來,俊白的臉上滿是猙獰盯着許漢奎的背影,眼神冰冷如毒蛇一般,姜尋看着萬構心中苦笑,許漢奎得罪這般小人,恐怕只能處處小心提防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