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衍冷淡的眸光自城樓上那些士兵的身上掃過,神色冷凝道:“你覺得當下的情形容得我耍花樣?”
“也是,那你還等什麼?我要儘快看到禪位詔書,否則,後果自負。”
門半掩,春夜的風夾帶着寒涼氣息吹進屋,而云輕舞枯坐在椅上,神色悲慼,仿若完全感知不到一般。
控魂術,那幽幽笛音是控魂術,對此,她比這世間任何人都熟悉。
他在做什麼?又想做什麼?
讓她不解的是,控魂術對她好似不起半點作用。
回想到很久很久以前在江面上的一幕,他迎風而立,站在船頭,吹奏玉笛,造成極其殘酷的殺戮;她則盤膝坐在甲板上,撫弄琴絃,彈出明心咒來化解他的控魂術,然,即便如此,她還是看到了鮮血染紅了大片大片的江面,還是看到了一具一具死相慘烈的屍體。
他的笛音宛若地獄裡的鬼魅在吟唱,一般人很難不被其迷失心魂。
對了,今晚聽到的笛音似乎、好像有所把控,並未透出強烈的嗜血之氣。
笛音止息,雲輕舞仍枯坐在椅上,臉上不見絲毫感情。
城樓上空,宮衍聞宮澈之言,沒有即刻御龍而去,只見他忽然從青龍背上飛舞而起。
如銀月華剎那間一暗,像是全被他吸附於身。而他,仿若九天飛仙,在夜空中劃過一道殘影,飛向城頭。
宮澈一驚,殘影已經當頭,化成一柄絕世名劍。
他想迎接,卻發覺無能爲力,想避開,卻深覺只是徒勞。
接不住,避不開,這柄曠古絕世的名劍就在他眼前,似宿命般本該刺進他胸口,哪怕你再有能耐,都難以阻擋。
宮澈神色生變,恍惚間雙手驀地一合。
劍芒穿過他的雙掌,就見那青色的身影已然垂落,正傲然立於他面前。
“舞兒是我的妻,也是你曾經喜歡過,深愛過得女子,我希望你不要爲難她。”
宮衍凝視着他,清冷的星眸中無波無瀾:“如若她有絲毫損傷,我寧可毀掉這天下,也不會讓你坐享其成。”
“你這麼說,就不怕激怒我?”宮澈渾然未在意掌心傳來的痛感,亦未看鮮紅的血順着指尖滑落,他的眸光同樣淡然無波,勾脣道:“小舞與我本是夫妻,而你用手段將她禁錮在身邊,現如今,以她對我的感情,難保不會和我重續前緣。”
“舞兒心裡有沒有你,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小丫頭是他的,心裡也只有他,這一點,現今的他有足夠的自信。
宮澈心裡傳來一陣鈍痛,與此同時,身子微不可見地晃了晃,但神色間卻沒露出絲毫異樣情緒:“是啊,我清楚得很,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娶到小舞,而你,只配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們相愛,看着她穿上嫁衣成爲我的新娘。”心中苦笑,曾經的過往中,這是他唯一能用來刺激對方之言,想想,就覺得可悲!
這一刻,他們靜靜地凝視着彼此,除過相貌不同,旁的,譬如神情、風姿皆相似到幾乎如出一轍,若看他們的背影,讓人很難分辨出他們誰是誰。
時間點滴流逝,出塵的白衣,眉眼間流露出淡淡的憂傷。
同樣的,清逸的青衫,一抹憂傷自星眸中一閃而逝。
其實,他們可以成爲最好的朋友,卻因爲立場不同,因爲愛上同一個女子,所以,他們註定不能成爲彼此的知己。然,在他們心底,或許都深深地佩服着對方,佩服對方身上獨有的個性魅力。
宮澈爲達目的,不擇手段,行事雖偏激,卻也說明這人不是個藏着掖着的人。
宮衍則擁有大風度,擁有松風朗月之氣,但不可否認的是,行事果決,爲所愛之人甘願放棄一切,是他最閃光,最令人動容的亮點。
猜到宮衍入輪迴的目的,宮澈有時候會禁不住想,若調換兩人身份,他又是否能做到對方那樣,棄身份不顧,承受極致刑罰,尋找一個並不愛自己的女子?能麼?他能做到麼?宮澈心裡隱約有答案,因爲這個答案,他的執念方生出些許動搖。
“那是曾經,曾經她是穿着嫁衣嫁給了你,但你並沒有珍惜她,致使她走上絕路,從那時起,你就失去了再擁有她,甚至是愛她的資格。”說着,宮衍輕嘆口氣:“愛一個人,並不一定非要佔有,有時候成全也是一種幸福,我喜歡她,愛她,但知曉她喜歡的人是旁人,要說我對此沒什麼想法,那肯定是假的。可我深知強扭的瓜不甜,我不想她不開心,不想看到她落淚,所以,我選擇成全她……你能爲成就她的幸福,做到我這樣嗎?”
宮澈脣角緊抿,久久不語。
“你做不到,從這不難看出,你所謂的愛只是佔有,只是自私地滿足自我的獨佔欲,還有,在心裡,有比她更重要的東西存在,而在我這,她是我的所有,這就是你我的不同之處,正因爲這不同,我深信她對我的感情,相信這一世我們能攜手白頭,相愛一生。”
“是嗎?那我就等着看了。”壓下心中洶涌而來的不適感,宮澈笑了笑,道:“我的耐心有限,若不想看到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我建議你可以離開了。”宮衍默然,清冷的目光從那些仿若被定住的兵士身上掠過,嘆息道:“就你行事的手段,未必能保住大晉江山。”
“那就不牢你操心了。”江山社稷?今時今日的他,真想要麼?不,他已經不在乎什麼江山社稷,不在乎什麼天下,他同樣只想要她,只想和她平安喜樂地攜手一生,但他的心,她不理解,也不願理解,只記住他曾經對她的傷害,午夜夢迴想到這些,他的心就驟然收緊,就疼得額上冷汗直落。
再等等,他想要再等等,哪怕結果不如自己所願,他也不想放棄這最後一點希冀。
她應該……應該不像她自己說的那樣,對他不再有絲毫感情……
“照顧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