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娘樂得清閒, 試驗出當季的桃核曬乾後用水泡了即可萌芽,便花錢讓志剛幫忙收集桃核,一文錢五十個, 小孩子們很樂意賺這零花錢, 紛紛在街上撿來換錢。雲娘陸續地把果核曬乾種下, 不知不覺就將剩下的荒坡種滿了桃核。
雲娘不單自己擴大的養雞的規模, 還建議月娘他們也在茶園裡養雞。雞可以吃茶園的蟲子, 雞糞又可以滋養茶樹,互利互惠,一舉兩得。
一晃到了七月。雲娘這天魚獲甚豐, 魚塘裡的魚已經挨挨擠擠,不能再放了。雲娘乾脆把魚挑到鎮上去賣。賣完魚, 便在街上閒逛着。
逛到一處街角, 忽聞人聲鼎沸, 擡眼望去,一羣人正圍成一堆, 不知道在圍觀什麼。雲娘來了興致,擠了進去張望着。
原來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在擺賣四個奇怪的木製器具。雲娘一下子看不出是用來做什麼的,問了一下旁邊的一個人:“這位大哥,那都是些什麼東西啊?”
一陣低沉悅耳的男聲傳來:“是織布的工具。這婦人是個寡婦,與兒子相依爲命, 如今兒子要上京城去考取功名, 卻沒有盤纏, 如今便要賣了這四個形狀奇怪的東西, 竟然要價二兩銀子, 有人來還價,她竟一點也不鬆口。如今已經是擺了第四天了, 來看的人換了一拔又一拔,她還是死咬那個價,結果到現在還沒賣出去。”
雲娘聽着聲音似乎很熟悉,擡眼一看,竟然是樑寬,不由深感意外:“是你啊,怎麼這麼巧啊!”
樑寬抿嘴一笑:“無巧不成書嘛。”
雲娘心頭一動,擠進最裡層,俯下身來:“這位大嫂,這些工具是怎麼用的?”
那婦人說道:“這位妹子真是好眼力啊,一眼就看出這些都是好東西。這些真是的好寶貝啊,都是我孃家的陪嫁呢,我平時就靠它來過活,輕易不拿出來示人,更不用說是賣了。要不是我兒子要上省城赴考,我還等着它們陪我一起入葬呢。”
雲娘朝她點了點頭,微微一笑:“那大嫂,你能告訴我這些可以用來做什麼嗎?”
那婦人誇耀起自己的寶貝來:“用這些東西,可以用棉花織出漂亮整齊的棉布呢,一天至少能織個四五十個銅板呢。這一套工具,也只有我孃家那邊纔有,我才賣二兩銀子,真是划算得很。”
雲娘神色略略有點嫌棄,才三四十個銅板,似乎遠遠達不到自己的期望值:“要織到何年何月才織回二兩銀子呀?”
那婦人連忙補充道:“如果勤快一些,織五六十個銅板一天是沒問題的,你普通的織布每天也就十來二十個銅板呢。我這織布機織出來的布,既平整又耐穿,如果拿到縣城去賣,價格肯定很好。”
下雨或者閒時,用來織織布也是不錯的,總好過坐在家裡發呆吧。不過,二兩銀子還是貴了些,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一個託。雲娘試着砍價:“這機還是你的嫁妝呢,也太殘舊了些,不值二兩銀子吧。”
那婦人堅決地搖了搖頭,悽然道:“我兒子要去省城考試,就需要這二兩銀子。如果湊不夠,我賣了這些嫁妝又有什麼意思呢?”
雲娘想了想,既然引來這麼多人圍觀,那就是本地真的還沒有,那做出來賣一定會暢銷吧?二兩銀子自己也出得起,如果二兩銀子可以成全一個狀元郎,這留傳下來也是一段佳話,哈哈。雲娘又問道:“我怎麼知道這二兩銀子究竟值不值,這四件東西是不是真能織出好布啊?”
那婦人見雲娘有意相買,不禁喜出望外:“只要你買了,我保證教會你,一個時間之內就讓你織出漂漂亮亮的棉布。”
雲娘點了點頭:“嗯,不過我一時沒帶這麼多的錢,還是明天再來吧。”
雲娘站了起來,轉身離開。雲娘剛擠出了人羣,身後樑寬的聲音便傳了過來:“你真的想買嗎?我有帶銀子,可以先借你。”
雲娘回過頭來,眼前一亮:“真的?那我回頭還你。”
樑寬笑了笑,遞給雲娘二兩銀子。雲娘接過銀子,和那婦人談好,先交五十個銅板的定金,然後跟隨那婦人回家學習,學會後,再付剩餘的錢。雲娘還談妥了贈品:三斤的棉花。樑寬和雲娘幫着那位婦人把四樣東西搬回里巷那婦人住的屋裡。
雖然屋子陳舊而低矮,不過小院子裡的光線倒是不錯。屋內陳設十分簡陋,不過卻有書香之氣。單靠織布維持母子倆的生活,還要供兒子讀書,這種生活真是難以想象啊。那婦人取來一袋棉花,搬來三張人凳子。
樑寬立即告辭道:“我先到處轉轉,太陽下山之前我來幫你搬車。”
雲娘有點奇怪:“不就是一個多時辰的事嗎?還要折騰到太陽下山?”
樑寬含笑不語,朝着她們微微欠了欠身,轉身離去。
那婦人則尷尬地笑了笑,很客氣地說道:“我夫家姓林,你叫我林大嫂好了。這個是攪棉車,把棉花從這個洞口慢慢地塞進去,兩腳不停地踩,那棉絮棉籽就會分開兩邊掉下來。”說完後,那婦人示範了一遍,然後讓雲娘自己操作。這個比較簡單,雲娘三兩下就掌握好技術了。
第二個步驟是彈棉。這是一張四尺多長的大弓,繃着一根繩弦。林大嫂把那搖出來的棉絮堆在一起,用一根大棒擊弦,錚錚作響,彈了好一會兒,才把棉花彈得又鬆又軟。林大嫂解釋道:“這把大弓是要在棉花比較多的情況下,纔會又快又好。”
雲娘點了點頭,自己也練習了一下,好像也不難。
第三步,是紡紗。林大嫂把彈得蓬鬆的棉花搓成空心棉卷,放入紡紗機內,兩腳緩緩地均勻用力,兩手飛快地從車中抽出三根線來,綁到線軸上,然後兩腳加快速度,兩手往添着棉卷。林大嫂紡出來的紗線,粗細非常的均勻。可一經雲孃的手,紗線就變樣了,粗粗細細,一看就是次品。
林大嫂笑道:“這個要多加練習,才能掌握得好力度。慢慢來,不要急。”
又練了一會,接着是煮線,晾曬……一系列的程序下來,把雲娘弄得暈乎乎的,直至太陽西下,才勉強學會了整個流程,總算織出一塊疏密相間,勉強叫“布”的東西出來。樑寬算着時間差不多了,就請搬工過來搬東西上車了。
雲娘見到那搬工的時候,不免訝異了一下,搬工竟然是大春!幾個月不見,他長高了,也黑瘦了許多,神色疲憊。可以看得出,他過得不是很好。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如果他還是留在董家,相信月娘還是會把他當佛爺一樣供着。不過,這樣也好,能夠自食其力,總不可能靠着別人養一輩子吧。
大春見到雲孃的時候,表情同樣驚訝。但很快地,大春便朝雲娘笑了笑,低下頭來搬東西。雲娘愣了一會兒,趕緊幫忙搬。
樑寬站在院外,沒看到兩人的表情,卻是瞧見了雲娘在搬東西。樑寬叫道:“雲娘,不用你親自動手搬啦,我幫你請了幫工,十個銅板,直接送到你家。”
雲娘笑道:“不礙事,輕得很,就這幾樣而已。”搬完幾個工具上車,雲娘便與林大嫂告別,朝着回家的路走去。
當雲娘和大春走出院子之後,樑寬終於發現兩人古怪的神情了,立即猜到兩人是認識的,便默默跟在後頭,留給他們一個說話的空間,靜看他們下一步的動靜。
雲娘心裡劇烈地掙扎着,對這個大春,自己實在沒有好感。要不當他是陌生人好了。可是名義上,他到底是自己的親弟弟,如果讓公婆和李大牛他們知道了,會不會覺得自己太冷血?再說了,即使自己再不喜歡大春,但他還只是一個孩子。最終,雲娘深吸了一口氣,還是主動開口了:“大春弟弟,你現在過得還好吧?”
大春驚訝地望了雲娘一眼,似乎沒料到雲娘還會認他。他很快又低下頭來:“還好吧。那殺豬的和娘老打架,我乾脆自己搬出來住了。”
自己搬出來住,這對一個過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春來說,不是一件像他口中說得那麼簡單的事。雲娘估計要麼是張屠子把他給趕出來了,要不就是把他給打怕了,所以他不得已才搬出來了。連容氏那麼彪悍的女人,也護不住自己的兒子,可以想像得出,那張屠子是多麼的可怕了。容氏幾個月之前還想着把自己和月娘送入虎口,結果卻葬送了她自己。這是所謂的因果報應麼?
雲娘“嗯”了一聲,點了點頭:“能夠自食其力,是一個男子漢有擔當的表現。爹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的。”
兩人一路走着,卻不再說話了。樑寬稍稍驚訝了一下,原來他們竟是姐弟,真是一點也看不出來。見他們二人不再說話,樑寬一臉笑容地追上了雲娘,將手中提的東西往雲娘面前揚了揚:“給你一把好東西,把這個裝在你那弓上,保管比那繩子好用百倍。”
雲娘驚喜地接了過來,卻不知道這又白又長的是什麼東西,雙手拉了一下,竟然彈性很好。雲娘問道:“這是什麼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