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牛猝不及防之下, 臉色微微一變,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李道長繼續說道:“如果貧道沒有記錯的話,壯士最喜歡的是湖中小島上的青松, 喜歡它傲骨崢嶸, 高風亮節……”
李大牛恭敬地朝李道長拜了拜, 打斷了李道長的話:“在下前事盡忘, 並不記得有見過道長。在下現在是三家村李德貴的兒子李大牛。”
李道長愕然地望了李大牛一眼, 卻又很快釋然了:“哦,也許是我認錯人了。你們好好過日子吧。”說完,李道長意味深長地望了雲娘一眼。
雲娘眨着眼睛望着李道長:“李道長, 你覺得大牛哥長得像誰啊?”
李道長尷尬地咳了一下:“這個嘛,我一時也想不起來那人的名字了, 叫什麼名字呢?咳咳……”李道長一邊自言自語, 一邊邁着急促的小方步, 飛快地走向他的會客室。
待李道長走遠,李大牛轉身離去。雲娘悵然地跟在他的身後, 好吧,你們都瞞着我。
回到家,李老漢已經將午飯做好了。現在許記要的魚乾數量漸漸增多,李老漢每天都將魚往家裡拉,不必再運到縣城去了。偶爾缺魚的時候, 還把同伴的魚收購過來, 增加魚乾的數量。到了下午, 閒不住的李老漢也可以幫着雲娘忙些農活。
吃飯的時候, 李大娘聊起雲娘及笄的日子昨臨近了, 到時一定要辦得熱鬧又隆重。
吃飽飯後,李老漢和李大娘回房歇息去了, 雲娘在收拾碗筷,李大牛在一旁幫忙將菜渣骨頭掃到小瓦盆裡。雲娘笑嘻嘻地問李大牛:“大牛哥,你想好送什麼禮物給我沒有啊?”
大牛不假思索的便答道:“還沒來得及想,我會好好想一想的。”
雲娘趁機道:“你就不用費心思多想啦,到時你送我一本《齊民要術》就好。”
大牛聞言眉頭一挑,有些驚訝:“你識字?”
雲娘看着他的表情,心裡有點發虛,含混答道:“我娘曾是流民,能識文斷字,也曾教過我幾年。”
李大牛半信半疑地“哦”了一聲:“那你把你的名字寫給我看一下?”
媽呀,繁體字我能認,但是不是寫呀。雲娘於是又找了一個理由來矇混過關,滿臉堆笑道:“我娘只教過我識字,所以我只會看,不會寫。”
李大牛聞言,立即嗤之以鼻:“連自己名字也不會寫,那樣子也叫識字,我看你還是算了吧。”
望着李大牛的背影,雲娘十分不滿地“哼”了一聲:“小氣鬼!你不送,大把的人搶着送!”雲娘洗好碗筷,便來到雞圈餵雞。小雞們又長大了許多,有七八分成年雞的模樣了。那幾只公雞老是好勇鬥狠,老是打架打得雞冠出血,雞毛亂飛,雲娘只好用竹籬笆將它們隔開來養。
嬌杏滿面春風地推開院門走了進來:“喲,這些雞長得真精神!咦,怎麼你留那麼多隻公雞幹嘛?怎麼不找村西的李六子幫忙閹一下。”
把它們都閹了啊……從來沒想過呢……雲娘有點尷尬:“哦,是太忙,忘記了。”
嬌杏咯咯嬌笑道:“不過也不打緊,你這一批的都是母的多。不過那窩小的倒是公的多,你可要抽個時間找李六子了,不然你可真要後悔都來不及了。”
雲娘笑着點點頭:“你過兩天就要出嫁了,嫁衣都做完了吧?”
嬌杏嬌羞地點了點頭:“嗯,都做好了。不然哪有空來看你啊!”接着,嬌杏又傷感地嘆了一口氣:“等我嫁到縣城裡,咱倆見面的機會就少了許多了。”
雲娘握住嬌杏的手,寬慰她道:“咱這裡到縣城,半天的水路就到了吧?到時可以常回來看我嘛。”
嬌杏搖了搖頭,豆大的淚珠滴落下來:“我暈船,怕是不能經常回來了。再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哥哥也已經成家,我就更是不可能經常回孃家了。就連你的及笄賀禮,我怕是不能親手交到你手上了。不過我會讓青山哥到你及笄那天轉交給你的。”
雲娘報以感激的微笑:“謝謝你,嬌杏。對了,你到時候能不能讓青山哥幫我找一本書?名字叫做《齊民要術》,是講農耕的。如果找得到,你就送給我當及笄賀禮好了。”
嬌杏一字一句地將書名又複述了一遍:“《齊民要術》,好,我會讓青山哥好好找找看的。”
雲娘接着又掏出了一個玉手鐲塞到嬌杏手中:“我的手頭緊,你的結婚賀禮,我只能又是送個玉手鐲,你可不要嫌棄纔是。”
嬌杏將手鐲戴在手上,十分欣喜:“你知道我看重的是咱的姐妹之情,就算是你送我一朵花,我也是歡喜的。”
兩人又聊了一會,嬌杏才依依不捨地告辭回了家。
雲娘瞥了李大牛一眼,他正在埋頭打磨一隻玉簪子,粗粗有了個輪廓。雲娘心裡還是有點不去,不就一本破書嘛,都懶得給我找,那我也懶得理你。雲娘收拾釣具,跑去河邊釣魚去。
時間匆匆就過去了,嬌杏被許記氣派的迎親隊伍接了去,接着就到了雲娘及笄的大日子。
二嬸孃,月娘,青山和志剛一大早就提着駕禮趕來了。他們送的是幾包上等茶葉、一大籃子紅豔豔的桃子、一套新衣裳和一對雕花銀手鐲。
雲娘和月娘將桃子洗了擺在桌子上,讓大家一起品嚐。雲娘咬了一口:“好脆好甜,哪裡買的呀?”
二嬸孃笑吟吟道:“就在我們茶園裡頭,這幾天開始熟了,就摘些給你們嚐嚐,喜歡吃就來茶園摘。種了有兩棵,今天都結出了一樹的好果。”
雲娘問道:“你們吃完把種子給我留起來,我要把整個院子都種上桃子。”
二嬸孃一聽就笑了,連連擺手:“哎,種子種的桃子是吃不得的。前些年我有試過,結的桃子又澀又小,根本不能入口。這兩棵桃子是我一進茶園都有了,都是老樹了。”
雲娘還是想打種桃的主意:“不要緊,你們都給我好好留着,我有用。”
李老婦夫婦則送了雲娘一套新衣裳和鞋子,此刻已被雲娘穿在身上了。
李老漢夫婦一早就去請李族長的夫人孫氏來做正賓。雲娘在別人的眼中是一個不祥之人,她不知道李老漢夫婦送了多少人情,才請動了這位族長夫人的大駕。要不是正賓只能讓女的做,雲娘肯定要把那李道長請過來當正賓。那樣子多有面子啊。
雲娘正在門口翹首等待着那孫氏和李老漢夫婦,誰知卻盼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雲娘定睛一看,竟是樑寬。他穿着一套月黃色長衫,顯得十分清朗挺拔,嘴角依舊掛着那招牌式的笑容,溫暖明媚,猶如三月的初陽。多日未見,樑寬似乎清減了許多,身上少了幾分玩世不恭,多了幾分沉斂和穩重。
他走到雲娘面前,伸手遞給她一個紅布包裹着的駕禮:“這是嬌娘讓我捎給你的及笄賀禮。”雲娘十分歡喜,將樑寬迎入客廳,邀他坐下喝茶,自己則走進房內,坐在梳妝檯前,迫不入待地打開了禮物。
裡面有一本《齊民要術》,紙張很新,字跡十分的俊逸灑脫,看樣子似乎是手抄本。裡面還有一支工藝精美的金釵,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估計價格不菲。嬌杏可真是出手大方,不過這也證明了她嫁了個有錢的夫婿。裡面還有一支銀釵,兩樣是雕工細緻,花紋繁複。雲娘認不出是什麼圖案,但感覺這支銀釵相當的大氣,相比較那那金釵的耀眼華美,更顯低調典雅。雲娘於是選了那支銀釵代替自己買的玉釵,作爲及笄之記的髮釵。
雲娘一直在等待李大牛那把打磨已久的玉釵,卻等到昨日還是隻有一個輪廓,乾脆自己隨便買來一個玉釵將就着用。這下子有了更漂亮的,雲娘便毫不猶豫地用銀釵替換掉了。
族長夫人孫氏姍姍來遲,坐在上座喝茶。待雲娘披髮跪在笄者席上,孫氏站起來,施施然走到雲娘身後。李大娘連忙將水奉上,端給孫氏淨了手。接着二嬸孃呈上盛有梳子和銀釵的盤子給孫氏,孫氏便拿起梳子,給雲娘梳理頭髮並綰好,插上銀釵,說了些祝福的話語,送了一小袋銅板,便算禮畢。
李大牛和樑寬都盯着雲娘髮髻上的銀釵,大牛的眼睛很快就黯淡起來,隱隱有莫名的失落感。樑寬瞥了李大牛一眼,眼睛霎時明亮起來,暗藏喜色。
禮畢,衆人紛紛告辭離去,李老漢夫婦便攜了雲娘和大牛,一起前去三清觀去上香。李大娘還花費了八十個銅板,買下四棵杏樹,全家一齊種到三清觀的後山上,祈求閤家安康富足。
雲娘一時興起,扯着李大牛的袖子撒嬌道:“大牛哥,你把我們倆的名字刻到小樹苗上去吧。”說完便往李大牛的手塞了一顆尖硬鋒利的石頭。李大牛手裡攥着石頭,任憑雲娘怎麼拽,硬是扭扭捏捏不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