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孃的意思是,娘是被張屠子強迫的?”雲娘也不辯解,只是將茅頭引至兩人,想讓他們狗咬狗。
張屠夫立即撇請自己:“我沒有強迫她,我沒有強迫她!”
“那就是兩廂情願?”雲娘又誘導道。
張屠夫立即傻了眼,他本來就是殺豬的粗人一個,哪禁得住雲娘繞來繞去,加上對沉塘的恐懼,當下指着容氏喊道:“是她強迫我的,是她強迫我的!”
衆人一聽,立即譁然,哪有女的強迫男人做這檔子事?這還是頭一回聽過。張族長聽了更是臉色陰晴不定,提醒張屠夫道:“話可不能隨便亂說,你可要想清楚了!”
容氏趁機哭道:“我們都沒錯,是雲娘那蹄子下了藥,千錯萬錯,都是雲孃的錯!”
雲娘把腳一跺,也哭鬧道:“娘啊,你當真連死也要拖我們姐妹下水嗎?”
容氏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沒下藥,那條狗你怎麼解釋?”
雲娘針鋒相對:“難道是我藥倒了張屠子,把他從鎮上拖到你房間的嗎?”
張族長終於忍不住,指着雲孃的鼻子,給她扣上一個罪名:“是你,先把容氏給藥暈了,接着又把張大騙到董家藥暈了,然後將他們倆放在一起,然後叫人來看笑話!”
這樣硬扣罪名,董家的人可不樂意了:“叫人的是容氏的親兒子大春!”
“大春還說是月娘和張屠夫在做見不得人的勾當!”
“但我們進去的時候,明明看見容氏是騎在上面的!”一個親身去抓了現形的中年男人極不情願地說道。這種事情,即使不是自己做的,但從自己的口中說了出來,也是丟人哪!其他在場的人也紛紛附和。
一語驚人,鄉親鄰里們一片譁然,如果是被藥暈了,怎麼還能做出這種不知羞恥的醜事?男人們和年長一點的婦人在一旁竊笑議論着;年輕一點的媳婦們紛紛含羞捂臉;還沒成親的,更是恨不得找條縫鑽到地底下去,譬如月娘;雲娘則目無情地低着頭,靜候着事態的進一步發展。
聽到這裡,衆人大概也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兩位族長不由覺得顏面盡失,張族長當即拉着董族長進屋內商談。兩人在屋內低聲談了甚久,甚至有過爭辯,最後還是達成一統一意見,兩人一齊走了出來,在衆人灼灼的目光下,獨將容氏和張屠夫兩人叫了進去,又商談了半天,最後得出一個結果出來宣佈,容氏和張屠夫兩人,你鰥我寡,情有可原,爲了不使兩族因爲兩人傷了和氣,讓他們兩個成親,將此事大事化小。
大概是由於兩族姻親甚多,加上族長金口,鄉親們居然紛紛贊同這個處理方法。雲娘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自己和月娘沒事了,也沒有人因爲自己而喪命。這應該是最好的結果了。
張族長帶着張屠夫和容氏離去,大春喊了一聲“娘”,董族長問大春是自食其力,還是跟着容氏改嫁。大春連想也不想,便答要跟着容氏改嫁。這邊兩個姐姐都得罪光了,不跟着改嫁,自己啥都不會,哪裡還能有條活路?董族長當下嘆了一口氣,把大春從族裡除了名。張屠夫見小命得保,一時間也不敢多言,還不知道族裡等着自己的懲罰是什麼呢,於是帶着容氏和大春跟着張族長一起回到村裡。
李大牛居然就在人羣中,看到事情已了,便跟隨着衆人散去,先行回家。雲娘拉着驚魂未定的月娘向董族長和諸位族親致了謝,然後纔回到婆家。雲娘留月娘住了一晚,耐心開解,到了第二天早上才把月娘送給茶園,並把事情簡略地和連氏說了一遍。連氏只是一味慶幸雲娘和月娘平安無事,便提出到了十五要去三清觀拜拜。
雲娘很快就恢復常態,過起釣魚,醃魚,種菜,餵雞,賣魚的平淡日子。
十四,雲娘像往常一樣陪着李大娘來到賣魚的小巷,剛取出兩捧魚乾放在竹匾上,那個小男孩又來買魚乾了。雲娘笑容可掬地望着他:“又來買魚乾啦?還是要一個銅板麼?”
小男孩搖了搖頭,底氣很足地說道:“這次要兩個銅板啦,我娘說魚乾好吃,明天十五去三清觀上香,要供奉給太上老君吃。”
雲娘莞爾一笑,這小男孩真可愛,如果自己有個這麼可愛又正直的弟弟,該多好。想到大春,雲娘不禁嘆了一口氣。雲娘舀了一碗魚乾給小男孩,小男孩伸手來接的時候,雲娘發現他的手上有不少燙傷的痕跡,不禁問道:“你手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小男孩驕傲地答道:“一點小傷不礙事。我現在能賺錢養家了,在打鐵鋪當幫工,每天能賺七個銅板呢!”
這麼小就要養家餬口了,大春這麼大的時候,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呢。雲娘動起了惻隱之心,想到茶園要請幫工,隨即問道:“我二嬸孃家的茶園請幫工,十個銅板一天,包吃三餐,你願意去麼?”
娘說不能隨便相信別人的話,不然被人販子賣了還要幫人家數錢呢!但是十個銅板的又是極其吸引人的,每天的收入比打鐵鋪還多出三個銅板。三個銅板,可以買好多魚乾,讓一家人吃好幾天了。小男孩猶豫不定,最後小臉漲得通紅,還是搖頭拒絕了雲娘:“我不去,我娘不讓我隨便相信別人的話。”
雲娘啞然,想了一會,便說道:“三清觀的李道長,你認識不?”
小男孩點了點頭。
雲娘朝着小男孩甜甜一笑:“到十五那天早上你也會上山去上香吧?我在山上等你。我和李道長很熟,那茶園還是李道長的產業呢,到時候我讓他給你娘打個保證,那就沒問題啦?”
小男孩很興奮地點了點頭,接着又疑惑道:“爲什麼你要幫我?”
雲娘輕輕戳了一下他的小腦袋瓜,因爲你既孝順,又正直,是個正真的男子漢,我很喜歡你啊!”
小男孩的臉立即漲成豬肝色:“啊?喜歡我?你不是想等我長大了,要讓我來娶你吧?”
雲娘伸出一根手指在小男孩面前搖了搖,一本正經地說道:“你已經沒機會了!姐姐我已經嫁人了。你沒看見我頭上梳的髻麼?”
小男孩如釋重負,方纔興奮地用力點了點頭,扭頭就往家裡跑。
雲娘連忙提醒他:“你的魚乾!”
小男孩方纔折了回來,拿起碗往家裡跑。
一晃到了十五,月娘一大早就陪着李大娘去三清觀上香。以前雲娘對這種事情是嗤之以鼻的,從不留心,後來才知道李大娘上香的地方是三清觀,才熱絡了起來。一來,雲娘挺喜歡李道長的,一直把他當爺爺看待;二來,請小男孩做幫工的事,昨天雲娘找過連氏,連氏也答應了,也是時候要定下來了。
雲娘和李大娘走到茶寮,月娘小兩口連忙過來殷勤接待,還泡上的小壺茶水給孃兒倆用小杯來喝茶。雲娘和李大娘見茶寮生意甚旺,不妨了他們,自個兒打了兩海碗茶水,坐在行人免費休息的長凳上歇起來。雲娘見人實在多,便起來幫忙招呼客人。
雲娘拿碗的時候,忽然看見了碗的下面藏着一把菜刀,有點驚訝,這茶寮賣的是茶,根本用不着菜刀吧?雲娘拉了月娘到一邊問那菜刀是用來做什麼的。月娘向不遠處蹲坐在地上的一個青年男子努了努嘴,苦笑道:“還不是因爲他嗎,他在我們攤前蹲了好幾天了,從開攤直至收攤。青山哥怕他是打劫的,所以帶了一把菜刀來防身。”
雲娘朝那男子望去,那男子大概二十來歲,眼神十分精明沉靜,十分坦然地迎上雲娘注視的目光,既不閃爍,也不迴避。按常理來說,陌生男女相互注視,一般都是女方先回避,然而云娘對着他嫣然一笑。看到那男人的臉上現出愕然的表情,雲娘方纔收回目光。
等李大娘歇得差不多了,雲娘方纔一手挎起裝着參拜水果肉類的竹籃,再扶起李大娘,一齊往山上走去。也許十五是個比平時稍隆重一點的日子,李道長竟親自在主殿神像腳下的隨喜箱前謝客。神殿的角落裡,擺滿了杏樹苗,一個小道士在一旁負責派苗收錢,買苗的人絡繹不絕,看來生意甚好。
雲娘陪李大娘拜過主殿,便告訴李大娘自己有事要找李道長商量,讓她自己拜完後先行下山。
雲娘找到李道長,行禮致敬,並問他是否能借一步說幾句話。
李道長把她帶到離香客較遠的一側,捋了捋長鬚,道:“有什麼事,直說吧。”
雲娘當即開門見山地恭維道:“小女來找道長,是有兩件事,一件是恭喜道長,山腳小路,聚財之地啊!只要道長將小路再拓寬一丈,再將兩旁劃分成長寬一丈左右的格子地塊,每天八文錢的收入,是穩入囊中啊。”
李道長眯眼捋着大白鬍子,點了點頭:“這主意是不錯。”
雲娘又朝着李道長討好地笑道:“既然主意不錯,那青山租的地就維持原價不變啊!”
李道長瞥了雲娘一眼,彷彿是在思考要不要賣給雲娘這個人情。
雲娘裝作到處瞄的樣子,樂呵呵地補了一句:“道長你這裡真是聚財寶地啊,越瞧賺錢的路子越多!”說完之後,雲娘賣了個關子,靜待李道長的反應。
李道長一聽,立馬答應了:“好吧,就賣你這個人情,至於別的賺錢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