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癩子的聲音有些哽咽,像個拍了半死的蚊子,說:“回來了,我……想你。”
劉媒婆說:“俺也想你,你在哪兒?”
大癩子說:“老地方……。”
老地方是哪兒,只有大癩子跟劉媒婆兩個人知道。
那是一個橋洞子,當初他們第一次逃難出來,遮風避雨的那個橋洞子。
五年前,大癩子被如意陷害,半夜鑽進了甲魚塘的窩棚裡跟劉媒婆約會,結果被劉嬸的小叔子順子發現。
順子一怒之下提着一柄鋼叉,打算將這一對姦夫銀婦捉姦在炕。
爭執中,劉嬸一不小心將小順子殺死,刺了個透心涼,從此以後她跟大癩子亡命天涯。
他們在鬱鬱蔥蔥的原始密林裡轉悠了三個月,最後才逃出大山來到L市。
走進陌生城市的第一天,大癩子跟劉嬸就住在橋洞子裡。
大癩子永遠也忘不了那個橋洞子,他跟劉嬸抱在一起,依靠各自的體溫相互取暖。
他們又累又餓,前心貼後背,說着相互鼓勵的話,苦苦支撐。女人的身體很柔,很軟,熱烘烘的。男人有棱角的骨骼也熱乎乎的。
他們花完了最後一分錢,不得不尋找工作生存下去。最後才輾轉到宋子健的鬥狗場。
劉媒婆很想跟大癩子白頭偕老,廝守一生。
可她知道,大癩子是個風一般的人物,從來都是居無定所。
他身懷血海深仇,不甘寂寞,不報仇恨誓不罷休。
再加上年齡的差距,劉嬸覺得他們在一起是沒有好結果的。最後咬咬牙,還是選擇離開,嫁給了小樑。
可這不影響她對大癩子的愛,男人的強壯還有活力讓她嚮往,更讓她執迷。
大癩子走了兩年,她想了他兩年。
每天晚上,當小樑在她的身上任意馳騁的時候,她的腦海裡閃爍的不是小樑的面孔,而是大癩子的賴利頭。
只有想着大癩子,她才能興致勃發,跟小樑配合下去。要不然早一腳把男人從炕上踹下去了。
今天癩子回來了,她再也不能控制,想立刻見到他。
小樑加班沒回來,家裡只有一個保姆。
劉嬸將孩子交給了保姆,讓保姆給孩子餵奶,把孩子哄睡,她反而坐在化妝臺前描眉畫眼,打扮得光彩亮麗,收拾停當迫不及待出了家門。
他跟小樑沒感情,所以對孩子的感情也不深,儘管那是她身上掉下來的兩塊肉。
她老覺得這兩塊肉跟自己關係不大,就像拉出去的兩泡屎,漚成肥,上到地裡毫不心疼。
劉嬸打一輛出租車,趕到那個橋洞子下的時候,大癩子已經等在哪兒了。
兩年的時間,這座大橋完全變了樣子,兩側的欄杆修建了起來,橋上車水馬龍。
牆面上兩側的人行道上到處是走動的人羣,有老頭跟老婆兒在玩夕陽紅,也有熱戀中的男女在親吻打啵,更有不守規矩的女人跟有夫之夫約會偷漢子。
大家各忙活各的,誰也不礙誰事兒。
橋洞子下非常安靜,沒有路燈,黑乎乎的。
劉媒婆瞅到了大癩子的賴利頭,到處黑西馬虎的,就他哪兒亮,跟一盞燈泡差不多。
賴利頭是大癩子跟張二狗的標誌,張二狗不會來,那麼一定就是大癩子。
劉嬸呼喚一聲:“癩子……。”就撲了過去,一下子扎進了男人的懷裡。
大癩子張開雙臂,迫不及待將女人抱在了懷裡,兩個人再也捨不得分開。
見面的第一件事就是親啊親,聞啊聞,啃啊啃,你咬我,我撕你。
兩個人都是氣喘吁吁,劉嬸一邊親一邊問:“親啊,兩年了,你去哪兒了?想死人家了。”
大癩子同樣一邊親一邊回答:“大西北……我也想你,想你啊……。”
那些吻很激烈,彷彿大暴雨相互澆潑,大癩子摟着劉媒婆的腰肢,劉媒婆也抱着大癩子的賴利頭,兩個身體融爲了一個。
她在他紅果的脖子上摸來撫去,他把她一副天生紅潤的嘴脣給咬白了……
再接下來就是相互撕扯,因爲是夏天,身上的衣服都不多,裙子裡的內衣除下來非常省事兒。
大癩子瞬間將女人按下,劉嬸爬在欄杆上,就那麼在女人的身後幹了些不三不四的貓狗事兒。
蚊子非常多,鋪天蓋地,橋洞子過道的一側是個臭水溝,密密麻麻的細小大軍俯衝而下,在兩個白生生的身體上來回盤旋。
頭頂上也吵得難受,汽車發動機的轟鳴聲,人們的腳步聲,酒鬼甩酒瓶子聲紛紛傳來。
但是他倆不顧了,啥也不顧了,思念,心痛,懊惱,悲憤一股腦的發泄,全部化作撞擊跟融入盡情潑灑。
劉媒婆被男人的激情壓得快要憋死了,可還是咬着牙忍耐,直到真正的大山洪來臨,爆發。
一曲終畢,他們都是氣喘吁吁,大汗淋漓,然後纔開始整理各自的衣服。
衣服剛整理好,就抱在一起拉不動也撕不開。
劉媒婆說:“癩子,對不起,俺沒等你,沒等你啊!你要是生氣,就打俺一頓吧!……這輩子咱倆沒機會了,下輩子,俺當牛做馬也報答你的恩……。”
按照劉媒婆的意思,大癩子一定會抽她的耳光。
因爲她背棄了誓言,首先拋棄了他,另覓新歡,男人打她一頓出出氣也是應該的。
可大癩子卻沒有打她,反而苦苦笑笑,說:“劉嬸,你做得多,我這種人根本不值得你等,你嫁給小樑叔叔是最好的歸宿。我爲你高興還來不及,怎麼可能埋怨你?”
劉媒婆問:“你真的不恨俺?”
癩子說:“真的不恨,海亮叔有句話說得好,喜歡一個人就要爲她好,放開她,讓她飛,飛到她想去的任何地方,愛情的最高境界就是舍……。
這可能是咱們最後一次見面了,以後恐怕沒有機會了。”
劉媒婆問:“咋?你還要走,到哪兒去?”
癩子說:“你安定了,我不想破壞你跟小樑叔的婚姻,離開你們越遠越好,以後有緣,咱們還會見面的。”
劉媒婆不知道該怎麼彌補大癩子的損失,幾隻知了在旁邊的樹上扯直了嗓子叫。
從前,兩個人抱在一起聽過很多次知了叫,下輩子再也沒有跟他一塊兒聽知了叫的時候了。
女人把男人緊緊攬住,只是想他在她的懷裡多停留一刻,再多停留一刻……。
“癩子,俺的好癩子……聽話,以後不要飄來飄去了,找個女人,成個家,好好活下去。沒有什麼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了。俺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好,你好俺纔好。”
大癩子說:“我知道,知道,放心,以後會有機會的,我聽你的話。你以後還會不會想我?”
劉嬸說:“會,俺會天天想,時時想。一直想你一輩子。”
癩子說:“那咱倆來個約定,每天晚上九點的時候,我開始想着你,你也在每晚九點的時候想着我。
咱們兩個在那一刻專心專意地想着對方,這樣,每天晚上的九點,就能見面了。”
劉媒婆說:“好,就這麼辦,從今天開始,每晚九點鐘,俺就想,在夢裡,咱倆不見不散!”
劉媒婆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
果然以後的日子,每晚她都早早睡覺,每晚的九點開始正式想着大癩子。
她覺得在同一時間想着他,他也在同一時間想着她,他倆就真的見面了。
這成爲了一個習慣,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大癩子死在幽魂谷的前一天。
這是一種有愛無歡的愛情,也是一種不擁抱、不親吻、不接觸地愛。
不知道抱了多久,大橋上步行的人沒有了,車流量也小了,漸漸變得空曠,大癩子才把女人鬆開。
他說:“我送你回家,你家裡還有男人孩子呢。”
劉嬸說:“癩子,俺捨不得你。”
大癩子說:“我也捨不得你。”
就這樣,兩個人再抱再親,翻來覆去好幾次。
大癩子還是把劉媒婆送走了,送回了小樑叔叔的別墅裡。
來到門口,劉嬸又要撲過來,但是大癩子卻阻止了她。
從這一秒開始,他不能再打擾她的生活,更加不會涉足她的家庭。
他打算把她忘掉,忘不掉也要忘。
這輩子能跟劉嬸這樣的女人相好一次,也算沒有白活。
“走吧,我看着你上樓。你上樓我再走。”
“癩子……”劉嬸的眼淚根本控制不住,還是捨不得。
大癩子擺擺手:“走吧……記得咱們的約定。”
劉嬸一步三回頭,走進了別墅的大門,無奈地上了門栓,將癩子關在了門外。
大癩子的身影漸漸被擠成一道縫隙,最終消失不見。
劉媒婆怎麼也想不到,這是她跟癩子的最後一面,從此以後,她再也沒有見過大癩子。
再次見到的時候,是在太平間裡,因爲大癩子第二次下去幽魂谷,挖掘樑王寶藏,死在了幽魂谷下。
他的屍體是被王天昊用繩子拉上來的,跟他一起死去的,還有王天昊的老丈人張二狗。
劉嬸收拾了情緒,整理好了衣服,儘量讓衣服角整潔舒展,不留一絲痕跡。這才擦擦眼淚上樓。
走進客廳的時候,客廳的燈還亮着,他知道男人回來了,因爲她瞅到了男人的手提包。
兩個孩子已經睡下,保姆非常盡責,給孩子餵了奶。
推開臥室的門,她發現小樑斜躺在牀上,牀上的被褥已經疊好。
女人的眼神閃過一絲慌亂,不敢跟男人的眼光相碰,嘴角也努力擠出一點笑容。
小樑根本沒看出媳婦有啥不妥,笑笑問:“回來了?”
“啊,回來了。”
“上哪兒去了?”男人問。
“跟幾個大梁山的鄉親聚會了,回來晚了,對不起,對不起。”
“吃飯了嗎?”
“吃了,你呢?”
“我也吃了,那……睡吧!”
小樑在看書,帶着一副近視鏡。小樑有個習慣,每天晚上睡前都會看書。這個習慣從當初在大梁山小學做老師的時候就養成了。
劉媒婆解衣服,上牀,不由自主抱上了小樑。
她覺得對不起男人,因爲剛剛出軌了,雖說他們之間沒有真感情,可畢竟是兩口子,出軌是不道德的。
但是以後不會了,因爲癩子走了,她跟癩子的那段孽緣走到了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