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采薇再去看了肖蓉一次。
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她們之間的所有的恩恩怨怨，都已經結束了。
執着了二十一年的仇恨，結束了。
她去見肖蓉最後一次，她去告訴她，現在霍梓菡的情況。
只是短短几天的時間不見，肖蓉整個人又瘦了一圈。
並且，身上的血肉，比起之前更嚴重了許多。
之前她一撓，撓到指甲蓋裡的，是一片片的血肉。
現在，她一撓，會夾雜着膿狀之物，十分噁心。還帶着一股子發膿的惡臭味。
天氣熱了起來，ma甚至看到有蒼蠅在肖蓉的背上飛來飛去。
“看到我這樣，你滿意了嗎？”肖蓉看向ma，眸子裡，竟然沒有了一絲怒意。她的眸光，十分平和了。好像，她們之間，從來沒有恨過。
ma冷聲道：“我今天來，是想要告訴你，你的女兒，她已經從雲端栽進了泥裡。”
肖蓉冷冷地說道：“除了讓她知道得不到爵位以外，還讓她背上了抄襲者的罵名，從此以後，再也不能在時裝業立足。徹底地毀掉了她的夢想，是這樣嗎？”
ma笑起來：“肖蓉，你真的很聰明！我記得，二十一年前，我就總是誇你很聰明。”
“你想說，我的聰明用錯了地方，是嗎？”肖蓉嗤笑起來。
她伸手繼續撓啊撓，ma看到她的指甲蓋裡，有個異物拱啊拱，白色的，小小的。
看清楚以後，她立即往後退了兩步，太噁心了，竟然已經長蛆了。
“呵，我現在每天都過着這樣的生活，我已經習慣了。伍采薇，你解恨了嗎？如果不解恨，給我一把刀吧！”肖蓉說道。
ma心頭猛地一震。她看向肖蓉。
肖蓉看她的眼神裡，竟然還是沒有一絲恨意，也沒有一絲怒意。
ma直視肖蓉的眼睛，四目相對。
二十一年過去了，人還是那個人，情，卻再不是那份情。
肖蓉忍不住又伸手撓了撓。
她現在的樣子，真的讓人覺得噁心，人不人，鬼不鬼的。就是現在長年不洗澡的叫花子，也不會像她這樣一身惡臭。
帶着血腥的膿臭味。
她一雙眼睛死魚一般的，黯淡無光。她已經瘦得只剩下皮包着骨頭了，她臉色臘黃得可怕，眼眶深陷，哪裡還有兩個月前做評委時的那種風姿？
ma淡漠地說道：“你女兒很像你，很懂得審時度時，現在已經躲起來了。肖蓉，你知道的，時裝這條路，不是躲起來就可以的。只要有我ma在時裝界一天，我就讓她在時裝界，永遠沒有立錐之地。”
其實，她沒有這麼想的。霍梓菡的事情，在她這裡，已經結束了。只要霍梓菡以後不再傷到安安，她不會再對霍梓菡怎麼樣了。已經從雲端摔到了泥裡，要是霍梓菡能夠再憑藉自己的努力爬起來。她ma不會再無聊地再去踩上一腳。已經結束掉的仇恨，她不想再衍生出新的仇恨來。人的生命有限，她還有別的很多事情要做。
那些事情，相比於這些齷齪的仇恨，要更有意義得多。比如，照顧好安安的身體，以後給安安帶孩子。比如，出去旅遊，讓靈魂放空。再比如，好好地靜下心來，用心畫她摯愛的服裝設計圖……
一切，都結束了，都塵埃落定了。她只是想看到肖蓉爲她的女兒着急。她只是想肖蓉，對她曾經經歷過的事情感同身受。
肖蓉淡然地看着ma，她的手，不停地撓啊撓！撓得一手是膿，一手是血。
ma看着肖蓉，心裡越來越不痛快。竟然有點發堵。
肖蓉淡漠地說着：“伍采薇，二十一年前，你不該把我帶回去的。”
ma一震，一雙清眸看向肖蓉。
肖蓉又說道：“如果你沒有把我帶回去，我就不會遇上霍展鵬。沒有遇上他，我就不會對你動殺機。我也不會生下菡兒。我就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我二十一年前做過的事情。爲了愛情，我的確自私了。可是伍采薇啊，我現在這副樣子，難道還不夠嗎？你還不能解恨嗎？”
“你怪我把你帶回去，呵，肖蓉，你現在是要把你謀害我和我寶貝女兒的事，怪到我頭上來嗎？你覺得，我是咎由自取。呵，細想想，是的呢。我真的是自找的。我的確不應該把你帶回去。”ma冷笑起來，語氣裡，是壓抑不住的氣憤。
肖蓉淡然地看一眼ma，繼續道：“伍采薇，這二十一年，我過得並不比你幸福，也沒有比你更快樂。你恨我，而我又何嘗不恨你呢？你只記着我傷害了你，難道你就沒有傷害過我嗎？你把我帶到你的世界，你向我展示你所有的財富。你激起我的嫉妒之心，你讓我每天都想過上你那樣的生活。可是我要怎麼才能過上你那樣的生活呢？人的出身，是無法選擇的。寒門貴子，呵呵，那是欺騙那些無知小孩的屁話。我想要過上你那樣的生活，最快的辦法，就是把你老公搶過來，取代你的位置。”
ma不說話，眼眸清冷地看着肖蓉。
肖蓉眼睛裡沒有怒，沒有恨，好像也看不出悲來，只是平淡，淡得好像她已經不是一個活人了。
肖蓉繼續說道：“我做到了，我替代了你的位置。所以，我從來沒有後悔過。我只是沒有想到，得到了你的位置，我並沒有得到快樂，也沒有得到幸福。並沒有過得比你沒死之前更好。這是我不曾料到的事情。”
ma看了一眼肖蓉，動了動脣，終是什麼也沒說。
肖蓉撓得更狠了，又用力地咳起來，咳出了血，她直接吐地上，然後用她那噁心泛着膿臭的髒手，去擦一下嘴。
ma腦海裡閃過二十一年前的場景。那時候的肖蓉，還很年青，被她前夫打得鼻青臉腫，萬念俱灰……
肖蓉剛剛的一番無恥的言論，她是不認同的。但是，肖蓉的有句話，沒有說錯，二十一年前，她不該把肖蓉帶到她的家裡去。
她不該讓肖蓉看到她的幸福。不該激起肖蓉心裡的嫉妒。
肖蓉又說道：“伍采薇，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希望我從來沒有認識過你。那樣的話，我現在，不會過得這麼慘。我不會是殺人犯，我不會成爲搶別人老公的惡毒女人。我現在也不會生膿生蛆，我更不會被一羣畜牲當成泄慾的工具。沒有誘惑，就沒有傷害。伍采薇，我不會向你道歉。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絕對不會跟着你去霍家，不會去寄人籬下。”
ma聽得心頭髮堵。
是啊，沒有誘惑，就沒有傷害。
她受了傷，肖蓉，也並不好過。
她看到肖蓉這副樣子，並沒有痛快。
她聽到肖蓉平淡地說着她被人當成泄慾的工具時，她是難受的。
那是女人最不能忍受的事情。
可是，肖蓉說得那麼平淡。
因爲她最近所受到的傷害，比被人拿來泄慾，更大得多。
肖蓉承受着身體與心理上的雙重摺磨，卻連自殺的工具都沒有。
肖蓉看着ma，脣角勾起一抹冷笑：“伍采薇，對我心生憐憫，想要同情我了嗎？不要這樣，伍采薇，像你之前對我那樣，用杯子砸我的頭，把我最在乎的一切一一剝奪，把我所有的光環全部摘下來，讓我活得連條狗都不如。讓我上天無路，下地無門，讓我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要再像二十一年前那樣，對我生出同情來。你會害了我，也會害了你自己。我已經想要死了，你就不要再讓我生出活下去的希望來。不要拉了我一把，卻又把我推向更深的地獄。”
ma聽得心頭震顫不已。
肖蓉的弦外之音她聽出來了。肖蓉在怪她，怪她二十一年前，拉了她一把，卻又把她推向了深淵。
肖蓉眼角終於有淚水流了下來，她聲音裡盡是淒涼的悲愴：“不要再對任何不值得的人生出一絲同情來。那樣，你才能無堅不摧。才能不傷害自己，同時，也不傷害別人。”
ma眼角，也有淚滑了下來。她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哭？
肖蓉笑起來：“伍采薇，你哭什麼呢？我說了，你不要再對任何人生出一絲同情來。那些人，不值得的。而你，也並沒有幫助到她。別哭，像之前對我那樣，就很好。對待敵人，就應該拿出這樣殘酷的手段來。但是，做過了以後，就不要後悔。”
肖蓉說到這裡，笑容消失不見，又哭了起來，聲音哽咽，鼻音很重：“就像我，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二十一年前做過的事情。我從來不後悔把你關在那片火海里，我只後悔，我離開得太快，我後悔我落荒而逃，沒有確認你和你女兒已經死了。我像個膽小鬼一樣，再不敢回去看一眼。如果時光倒流。我還是會做那件事情，但是，我會做得更絕然，更乾淨利落，既不會讓你有機會活着找我報仇，也不會讓霍展鵬有機會把我送進來。”
ma卻哭得更厲害了，她捂住嘴，嗚嗚地哭出聲音來。
肖蓉也在哭，她看着ma，淚如雨下。她哽咽着說道：“伍采薇，這二十一年來，過的最痛苦的，是我。現在，過得最痛苦的，還是我。二十一年前，我活得連螻蟻都不如，二十一年後的現在，我仍然活得連螻蟻都不如。我憋着這口氣，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我又怎麼可能向你道歉呢。你想對霍梓菡做什麼，就去做吧。不要再來告訴我。你就當我已經死了吧。反正，我剩下的日子也不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