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被大祭司下了劑量過重的致幻藥劑，所以即使後來被灌入瞭解藥，冥夜也覺得身體疲乏不堪。
他勉強地掀了掀眼皮，只覺得渾身一片沉重。
但是一眼望去，全身上下並沒有那種花花綠綠的管子了，皮膚也沒有被扎出孔洞。
所以，自己這是被人及時救下了？
冥夜凜了凜神色，他費力地眨了好幾下眼皮，總算感覺眼前的視線清晰了些。
入目之處是重重的人影，而江雪城頎長的身影最爲奪人眼球。
冥夜扶着牆壁，勉強地站起身來。
“你們怎麼了？”
見四周沒有人說話，冥夜眯了眯翡翠色的眼瞳，原本朦朧的視野更加明晰。
江雪城聽到冥夜的聲音，心絃猛地崩了一下。
他從憤怒中醒轉，立刻偏頭望向了冥夜這邊。
“冥夜，你的身體沒事吧？”
冥夜朝江雪城點了點頭，就江雪城一偏頭的那一剎，冥夜猛地注意到了江雪城身後那染血的玻璃圓柱！
等等！
那個玻璃圓柱中的身影好像是……好像是大祭司？！
冥夜瞳孔驟然縮緊，他搖搖晃晃地朝前走，旁邊一個警衛看到他步伐這麼吃力，下意識地就想扶冥夜。
不過冥夜最不喜歡陌生人近身，幾乎是下意識地掃了對方一眼。
即使身體還未完全康復，但那冷冽的冰綠色瞳孔，還是讓那名警衛悚然一驚，瞬間收回了手。
這眼神也太滲人了！
不過冥夜那雙翡翠色的妖異瞳眸，確實不像是正常人所能擁有的。
……
冥夜靠着自己的力量艱難前行着，走了幾步總算覺得腿腳沒有那麼發軟了。
他走到江雪城身旁，死死地盯着那個玻璃圓柱中倒下去的身體。
“大祭司……她……死了？！”
冥夜從來沒有覺得說話有這麼困難。
喉嚨裡就像被人灌了鉛一樣沉重，再一陣鈍痛後，才能聽到自己嘶啞的嗓音。
冥夜很難形容那一刻自己的心情。
是憤恨？是大快人心？
還是失望，是說不出的落寞？……
玻璃圓柱中那些猩紅色的血跡，襯得那個已經沒了呼吸的女人越發詭豔。
這就是創造他，讓他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女人。
即使他並非大祭司所親生，卻用另一種方式，同她的血脈聯結。
而這個女人，賦予自己的不是新生的喜悅，而是永無止境的痛苦，悲哀，乃至絕望。
冥夜一直想着，總有一天，他要親手殺死大祭司。
可是沒有想到，永遠都沒有那一天了。
因爲大祭司死了。
而且是自殺的。
她生得雍容絕代，然而死的時候，也不過是這樣血染衣衫，窩囊地蜷縮在玻璃圓柱中而已！
這樣簡單的死法，是不是太便宜這個女人了？！
這女人禍害了那麼多無辜人的生命，怎麼能就這樣……死了？！
……
江雪城望着冥夜薄脣翕動的模樣，知道他心裡的震驚與憤恨半點都不比自己少。
在某種程度上，冥夜也是一個可憐的人，被人當作工具一樣造出來，不帶半點光明的來到這人世間，沒有祝福，沒有期許。
在這個時刻，江雪城忽地就對冥夜產生了幾分惻隱之心。
冥夜一直說自己要親手了結那個女人。
不過誰也沒想到大祭司會自殺。
江雪城忍不住嘆了口氣，對着冥夜輕聲開口。
“這個女人死的是很輕巧，卻留下了那麼多爛攤子給我們處理。”
冥夜的手指微微戰慄了一下。
——他一直以來的目標，就是想着要親手殺死大祭司，可是大祭司死了，他活在這個世間，又有什麼意義呢？
彷彿人生中唯一的目標，直接就這樣落空了，再無任何期待。
冥夜深吸了一口氣，他咬了咬牙，將心裡那些茫然與不甘埋下。
“我似乎記得我昏過去前，大祭司說要同我進行全身換血……“
冥夜頓了頓，眼前恍惚浮現大祭司說話時的面容，對方就那樣望着自己，像是一個純然慈愛的母親。
然而大祭司那時卻說。
——我製造了你，所以，你爲我而死，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心臟，驀地有些抽痛。
雖然冥夜從來不在乎所謂的生與死，也不在乎自己會以何種方式死亡。
然而，大祭司的話，卻像是一把利劍，洞穿了他的心臟。
——反正，這個世上，也沒有人在乎你啊，不是嗎？你活着，又有什麼意思呢？不如爲我而死。
冥夜將那些複雜的念想甩出腦海之外，他鄭重地望着江雪城，神色已經沒有了先前那絲隱痛，只剩下滿滿的淡漠。
“如果，我同蘇晚全身換血就能清除她身上的CHK三號病毒，那你就用我的血讓蘇晚恢復健康吧。”
冥夜的聲音冷冷清清，聽不出半分情緒。
然而他話音未落，江雪城卻倏然皺起了眉頭，幾乎是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給蘇晚全身換血，她確實可以活下來，但是，你會死！”
冥夜削薄的脣抿了抿，神色依舊看不出什麼異樣。
“我知道，死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他一直很清楚，自己只是個不被人期許而出生的異類，甚至都不能算是一個正常的“人”。
大祭司之前那些話，無疑是在提醒這一點，他的存在只是一種病態，更何況，這世上並沒有人愛他。
其實活着，本來就沒有那麼多的樂趣。
大祭司死後，他唯一的執念已經了卻了。
江雪城看到冥夜平靜的臉色，身形驀地有些僵硬。
他現在倒不覺得冥夜是有多喜歡蘇晚，所以才甘心爲蘇晚赴死。
好像從那一天的交談過後，江雪城恍惚覺得，他有些理解這個跟自己有不解之緣的青年。
江雪城眉宇皺緊，他斬釘截鐵地撂下這樣一句話。
“你或許不介意，但我和蘇晚介意！”
用別人的生命，換取自己的存活，並不是江雪城和蘇晚所能接受的。
“你——”
冥夜微微一怔，似乎沒想到江雪城會否決得這麼快。
“可是蘇晚身上的病毒……”
江雪城衝冥夜淡淡搖頭，神色毅然。
“現在大祭司的資料和人員都在我們手裡，我們還沒有走到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