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衛東眼露欣慰,做父母的對兒女可以有無限包容,但也希望他們越來越好,而不是一路黑,走進死衚衕。
賀蘭君慈愛道:“傻孩子,我和你爸眼裡,你就是我們親生的,和巖廷、巖……他們沒區別。”
她頓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心裡涌出無限的愧疚。
不管周倩蓉以前怎麼傷了他們的心,但她的下場最慘,她這個做媽的,自然就覺得是自己虧待了下場不好的孩子。
天底下哪有做父母的對自己孩子落井下石的。
周倩蓉眼底浮現感動的淚光,輕輕撲進賀蘭君懷裡。
母女倆溫存了會兒,周倩蓉擦掉眼淚,揉揉額角說:“爸爸,媽媽,我印象中恍惚記得也有個孩子是孤兒院的,好像是我們家的。但是我明明沒進過孤兒院,不是我。”
賀蘭君和墨衛東對視一眼,賀蘭君的神經立刻繃得緊緊的。
墨衛東沉吟,輕聲說:“的確有個孩子,是你大哥和大嫂的養子,因爲他犯了錯,送到寄宿制學校去了。倩蓉,你對銳銳有印象?”
“銳銳?”周倩蓉唸叨着這個名字,眼底滿是迷茫,眼眸微微眯起,晃晃腦袋,最後眼神逐漸變得清明,半晌後道,“我覺得這個名字親切,他犯了什麼錯,惹你們生這麼大氣?”
墨衛東蹙眉,賀蘭君糾結,她雖然關心墨銳,但卻沒法否認墨銳做過那些喪心病狂的錯事。
二老猶豫很久,互相遞眼神,最終,墨衛東把墨銳的事簡單地說了一遍,連他是墨巖廷私生子的事也沒隱瞞。
周倩蓉整個人僵住,震驚無比,嘴巴張大到能塞個鴨蛋。
“大哥居然有個親生兒子?那大嫂怎麼自處啊?”她驚奇地脫口問。
“你大嫂起初不接受銳銳,後來得知銳銳的母親去世了,才接受他,對他也很好。你大哥眼裡不揉沙子,不喜墨銳,還是你大嫂從中周旋……誰知道,墨銳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白眼狼啊!”
墨衛東提及墨銳,神色很是複雜。
賀蘭君心一抽一抽的疼,想要爲墨銳辯解,可無從辯解起
。
周倩蓉卻有不同的看法:“爸,也許銳銳是受了別人挑唆,一個八九歲的孩子能壞到哪兒去。”
這話倒沒錯,墨衛東和賀蘭君都點頭。
過了幾天,賀蘭君挑了很多零食,獨自出門。
周倩蓉追上她:“媽,你是不是去看那個小孩,叫做墨銳的?”
“是啊,小聲點,別讓你爸爸聽見了,他要不開心的。”賀蘭君連忙捂住周倩蓉的嘴巴。
墨衛東對她經常去探望墨銳的行爲睜隻眼,閉隻眼,她卻不敢得寸進尺,在他面前提墨銳。
“媽媽,我也去!”周倩蓉軟糯的嗓音低低的,語氣斬釘截鐵。
“不行!”賀蘭君矢口阻攔。
墨銳是個有攻擊性,心機又深沉的小孩,她不希望墨銳傷害到失憶的女兒。
儘管墨銳曾經對周倩蓉釋放過善意,她也不能放心。
從這一點上來說,她心底認可了墨銳是個壞孩子。
“讓我去嘛,您知道,如果你不帶我,我自己偷偷的也會跟去的。”周倩蓉俏皮地眨眨眼,耍賴似的說道。
賀蘭君滿臉無奈,想到周倩蓉提到墨銳並沒有不良反應,就大着膽子帶上了她。
……
墨銳比來這所學校的時候,清瘦了很多。
賀蘭君摸着他瘦瘦的手,眼中盛滿悲傷和心疼:“銳銳,怎麼不好好吃飯呢?看你瘦的,手上的窩窩都不見了,以前胖乎乎的小酒窩多可愛啊!”
墨銳不答,低着頭裝深沉。
從他進這所校門起,就再也沒跟墨家人說過話——來探望他的墨家人只有賀蘭君。
賀蘭君都習慣了,她之前還以爲墨銳患上了失語症,但老師反映,墨銳和老師、同學是說話的,她心裡越發難受。
——墨銳對墨家有了芥蒂。
而墨家根本不會再接納他,別說什麼芥蒂了,那是有仇!
周倩蓉的手微微顫抖,急切的目光將墨銳從頭到腳打量一遍,一根頭髮絲兒都不放過。
她的手悄然握成拳頭,指甲嵌入掌心,然後緩緩鬆開,扯出一個淡笑,安慰道:“媽媽,銳銳這個年紀正在長個子,抽條,吃的飯應該長個子去了吧。”
賀蘭君這才斂起悲傷,絮絮叨叨和墨銳說話,無非是讓他好好學習,將來出人頭地。
這些話翻來覆去說了很多遍,每次墨銳沉默聽着,彷彿沒有一點不耐煩。
說完了,她叫上保姆,到墨銳的寢室做衛生:“蓉蓉,你看好銳銳,別叫他亂跑,一會兒咱們一起吃飯
。”
“好,媽,你去吧。”
周倩蓉牽上墨銳軟軟瘦瘦的小手,溫熱,從手心傳遞到心臟。
心房劇烈跳動,溫熱的血流過心臟,一直熱到眼眶中。
她背過身,抹掉眼淚,拉他到了樓下操場,繞着鋪滿白雪的操場慢慢走,雪地裡留下一大一小,一深一淺,四行腳印。
“銳銳,要照顧自己,這世上,最疼愛你的人,永遠是你自己,懂麼?”她輕聲軟語,諄諄叮嚀。
墨銳沒答話,擡頭望了她一眼,脆弱的眼神滿是依戀。
周倩蓉一下子哽咽,捂着嘴輕聲問:“你想不想回墨家?”
墨銳終於開口,一雙小小的眼睛充滿期盼:“可以麼?”
“可以的。”
她篤定地點頭。
墨銳腦海中閃過一抹溫柔的身影,激動的情緒突然平靜下來,搖搖小腦袋:“算了,我在這裡很好。”
“你不想要爸爸媽媽了麼?”周倩蓉驚痛。
墨銳望向遠方望不到頭的冰雪世界,小眼睛在寒風中不能完全睜開,迷茫地說:“可他從來不承認我啊!”
周倩蓉的眼淚就滾滾而落,哭得不能自已。
墨銳握緊她的手,有些無措:“你別哭……”
可面前的女人就像衝了龍王廟,眼淚潰堤,河水一般的眼淚淌進他心裡,擠走那抹溫柔身影,他深吸一口氣,目光變得堅定:“好,我回墨家,我要爸爸,也要媽媽。”
周倩蓉破泣爲笑,低頭,把帶着冰涼淚水的吻落在他紅通通的小臉蛋上,溫和道:“銳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這個世上,我唯一在乎的人,唯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