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別墅會客室被臨時充作辦公室,裡面黑壓壓一片人都在電腦上劈哩叭啦地敲擊。
陸珩坐在正中的黑色真皮椅中,手指按着桌邊,眼神銳利如炬盯着屏幕。
喬安推門進來,聲音緊張地有些抖:“陸董,島上的網絡都斷了,媒體和賓客的照片我們真的都刪除了,絕對沒留下一張,就是不知道怎麼傳出去的!”
他低着頭,等着陸珩的責罵。
項子風轉了一下輪椅:“不是內部人傳的,”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電腦屏幕,“有人侵入了他們的電子設備,把照片挖走了。”
項子風啐了一口,低咒一聲,要是他去了現場怎麼可能會出這樣的亂子!陸珩讓他在外面盯着不要有人趁着婚禮在公司搞鬼,卻沒想到,有人竟然敢打婚禮的主意!
“那太太婚紗的事是有人故意的了?”喬安驚呼一聲,“我這就去查!”
能接觸到程宥寧婚紗的人不多,陸珩觸了觸眉心。
“網上曝光的那份合同是小寧子手裡那份,對方侵入了她的電腦,盜走了影印版。”項子風聲音也有些焦躁。
他疏忽大意了,陸珩讓他給她的電腦裝了防護系統,但有人存心想毀程宥寧,還是抓住了漏洞!
“哥,又來了!”項子風盯着屏幕,很好,連陸珩的電腦都敢侵入,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陸珩掃了一眼:“抓!”
項子風手指飛快地在鍵盤上劃過。
“項總,又有黑客要侵入!”後面一個男聲響起。
“套進來!”
項子風眉頭蹙了蹙,看來還不是一個人,而是像他們這樣一個團隊,並且對方明顯訓練有素,每個人都有明確分工,項子風一連攔了好幾個,都是一閃而退,連查的機會都沒留就如石沉大海般消失。
“哥,他們想調的是小寧子的鑑定報告!”項子風一聲驚呼,他放了其中一個近了一點,終於發現這些人打游擊戰的目的爲何。
陸珩盯着屏幕,手指輕敲桌面,不發一語。
“哥,怎麼辦?”項子風回頭看他,“要抓住就得放進來,但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他摸了摸底,對方也是專業的,這是種博弈,輸了後果不堪設想。
陸珩的眼神沉得可怕,他彷彿思忖了幾秒,項子風覺得時間都停了,他的呼吸都跟着輕忽起來。
許久,陸珩輕啓薄脣,聲音沉冷:“聯繫楚翊,放!”
項子風倒吸一口涼氣:“知道了!”他心口彷彿壓了千金重,所有神經都繃在一起。
“項總,有人上鉤了!”
“項總,不止一波人!”
……
後面不停有人報告,項子風很想罵句髒話,靠,到底是誰?別讓他抓住!抓住非弄死不可!
鏖戰將近兩個小時,終於布好局,項子風舒口氣,回頭看,陸珩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窗前,他負手而立,指尖還夾着一支菸,整個人淡漠又孤寂。
“哥,”項子風叫了一聲,陸珩回過頭,墨眉緊皺。
還沒等項子風說話,後面有人喊了一聲:“項總,壞了!”
他轉回屏幕的那一刻,電腦屏幕上一行行亂碼閃過,項子風額頭瞬間滲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手指在鍵盤上彷彿飛起一般。
陸珩回到桌前,不過須臾,所有屏幕都暗了下來,世界彷彿一下安靜了!
程宥寧回了別墅直奔書房,老彼得在後面跟着,卻被落到後面。
她很想問問,那些新聞是爲什麼?爲什麼婚禮的照片流了出來?又爲什麼連他們是契約結婚的新聞也被曝光?她竟然又一次包攬了所有頭條,卻是以這種方式!
她喘着粗氣,一把打開門卻空無一人,程宥寧站在門口停了幾秒,折身去會客室。
手指剛摸到扶手,就聽到了項子風的聲音。
“新聞曝出來之後怎麼辦?”
她腳步一頓,剛剛項子風說的是新聞?什麼新聞?
裡面是長久的沉默,長到程宥寧以爲自己剛纔聽錯了,根本沒有人說過話,裡面甚至也和書房一樣一個人都沒有。
她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嘭嘭嘭”地在安靜的環境中格外清晰。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陸珩的聲音才響起,依舊低沉,還帶着一絲疲憊的沙啞:“趁着鵬程國際的混亂,讓楚翊按計劃先收下來!”
程宥寧愣了一下,還在思考是什麼意思,手機“滴”的一聲響。
她低頭拿起手機,新聞頭條赫然的大字刺的眼睛疼。
“程家千金程宥寧非親生,親子鑑定已曝光!”
程宥寧覺得全部血液一下衝到頭頂,這件事爲什麼會曝光?她整顆心都在顫抖,手也在顫抖,婚禮毀了,契約婚姻,非親生,所有所有的新聞壓的她喘不過氣,那種彷彿被扒光任人評頭品足的感覺讓她窒息。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程宥寧盯着屏幕,手指緊緊攥着手機。
她搭在把手的手剛剛放下,門卻突然從裡面打開,她擡頭就看到陸珩站在她面前,他依舊高大挺拔,頎長的身影完全籠罩住她。
他冷硬的側顏冰冷而又剛毅,眼神如汪洋深海般幽邃,第一次,程宥寧第一次覺得,那不僅僅是複雜,還有她無法承受的可怕!
她呼吸急促,沒等他說話率先發問:“這是什麼意思?”出口才發覺聲音抖得不行。
她舉起手機,新聞界面還在不斷刷新。
陸珩瞥了一眼她的手機,眉峰也蹙了起來,他拉着她冰涼的手,程宥寧卻掙扎起來,陸珩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不容她再反抗把她拎到旁邊的書房。
“砰”一聲,重重的關上了門。
剛進門,程宥寧幾乎同時脫離了他的束縛。
“你怎麼回來了?我不是說晚上去接你!”陸珩看她情緒激動,沒再堅持,低頭看着她問,低沉的聲音彷彿也帶着溫情。
“接我?然後呢?”程宥寧嘴角上揚的詭異,聲音輕飄飄的,“告訴我,我的價值止步於此,我們不過是一場契約!”
“丫頭!”陸珩眼眸染上怒氣,厲聲叫了她一句,“新聞確實是有人曝光的——”
“有人?”程宥寧打斷他,“鑑定書只有我和程先生有,我的那份在你手裡。你覺得是程先生會冒着股東質問,公司不穩的風險主動曝光他的前任太太生的女兒不是他的?還是陸先生你,心心念念鵬程國際目的不明的程家外甥會利用這一點,趁虛而入!”
她說的急,句句珠璣,字字也紮在她心裡。
她原來是不明白的,爲什麼陸珩會選擇和她合作,現在她懂了,他需要她丈夫的身份在鵬程國際站穩腳跟,再把她的身份曝光,趁亂再控制鵬程國際。
她多想此刻她不是如此理智,她越條理清晰地分析,越說明了一件事——陸珩對她,只是利用!
她冷笑一聲,豎起拇指:“陸先生,真是好計謀!”
“事情不是這樣的。”陸珩盯了她許久,他胸膛也不停起伏,最後他深吸口氣只緩緩吐出這樣一句話。
程宥寧一下就閉了眼睛,她想過是她揣度錯了,或者項子風的話另有含義,她是希望陸珩給她個理由的,哪怕這個理由再禁不起推敲,她也相信。
但是他沒有,事情不是這樣的,是哪樣的?他說不出,也許比她想的還要令她難以接受。
“寧兒,你看着我!”陸珩握着她肩膀,一字一字咬道,溫熱的氣息全部噴到她臉上,逼迫她睜開眼睛看他,“這件事我會給你個交代,但不是現在,你在家等我,等我回來!”
最後一句,他說的格外重。
程宥寧咬着脣,不吭聲。
“丫頭!回答我!”陸珩衝她吼了一句,握着她肩膀的手指也不斷用力。
她肩膀疼得厲害,擡頭又看了一眼陸珩的臉,那個昨天還與她纏綿的男人,用柔情似水的目光凝視她的男人,如今卻如此陌生。
直到現在,陸珩昨天的親吻還在灼燙她的肌膚,程宥寧的心彷彿被什麼東西一點點戳開,她不是受不住那份疼,而是受不了那種沒有盡頭的折磨。
“我想一個人安靜一會兒。”最後,她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一句話。
陸珩沒有說話,他低頭想去吻她,程宥寧卻一下撇開臉。
陸珩看着她低下頭,彷彿心臟被什麼揪了一把,那種感覺,太TM深刻,深刻到他身體也跟着顫動了一下。
外面響起了敲門聲,他現在沒辦法和她說明,他閉了閉眼睛,緊咬牙關,又深吸口氣,臉上才漸漸恢復正常。
他慢慢放開她的肩,轉身出門的時候,看到她坐到了沙發上,雙手捂着臉,靜默的可怕。
陸珩緊握雙手,緊實得手背青筋暴起。
丫頭,等我,一定要等我!
喬安和項子風都在外面等着,看他出來,項子風拄着柺杖蹦噠了一下:“哥,我小嫂是不是特別傷心?你放心,我一定抓住看是誰在搗鬼!”
陸珩從他身邊徑直走過,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眼神冷得要結冰,項子風有些心虛,帶着人在後面跟着。
程宥寧聽着外面經久不息的汽車引擎的轟鳴聲,像極了海底浪潮的翻滾,一陣又一陣,久久才漸漸平息。
她突然就想起四年前肖越離開的場景,操場喧囂沸騰的人聲,他們站在空曠的露臺上,肖越就是那樣決絕地沒有一絲猶豫地離開。
她突然就覺得自己特別可笑,有人說吃一塹長一智,可她還是傻,她曾經以爲陸珩是她暗夜裡的光明,是她墜入深淵的最後屏障。
可是呢?四年前,她被拋棄,四年後,她被利用,都是一樣的,一樣的狼狽!一樣的讓她身心俱疲,傷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