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3日,震耳欲聾的炮聲在夜空中迴盪着,夜幕間盡是曳光彈拖出的紅色的或者綠色的彈道,如流星一般在天空中劃過,從黃昏直到夜晚,第十六集團軍炮一旅、邯預炮一師、預重迫一團、二團以及各預備師師屬、團屬炮兵以及營連迫擊炮連排,對聚集着日軍的村落實施了前所未有的炮擊。從不足兩公斤的60迫擊炮彈到近140公斤的240重迫炮彈,成串地落在田野裡、房屋集中的所在以及樹林裡,一個煙柱接着一個煙柱,從地面上騰起,卷挾着泥土,揚到半空,炮彈象雷暴雨般地傾瀉下來。房屋、樹木、花草,大地上的一切,都在發着顫抖。
預一師第一團九連三班班長楊衛誠和他的一個班的戰士們,守備在戰壕的掩蔽部裡,已經足足兩個月了,他們修建了這條防線,米深的鋸齒型戰壕間分佈着一個個鋼筋混凝土的機槍堡、防炮洞以及掩體兵舍,而在戰線前方,戰防壕、鐵絲網更科學的分佈着,在過去的兩個月間,他們日以繼夜的修建着這些工事,等待着日軍的進攻,但是除去偶爾的與日軍偵察隊試圖滲透防線,而發生規模不大的戰鬥外,戰線直到今天下午都是平靜,頂多在上午時,一架日軍偵察機在天空上掠過,然後,幾分鐘後,戰壕中的戰士們目睹了一場利落的空戰——不過是照面的功夫,日軍偵察機即被擊落了。
但所有的平靜,在黃昏時分被打破了,如雨點一般的炮彈,將數公里外的日軍據守的村落荑爲了平地,而突擊隊,更是在第一時間發起了進攻,現在進攻已經開始了,但是預備軍主力,依然未投入戰鬥。
“這打的什麼仗?我還是頭一回!”
透過戰壕觀察孔看着遠處被炮彈炸亮的天際,白子山不無氣悶地說道,儘管他們都是新兵,但是這種仗打的,着實讓人……不舒服。
“這是炮戰,這是分隊滲透,這是……”
坐在他身邊的王耀揚懷抱着步槍,眯着眼睛說道,在徵召前,他是民團中士,接受過一期士官培訓,自然的知道一些戰術細則,他知道,在炮擊開始的同時,全部裝備自動槍的突擊隊,已經開始滲透日軍戰線,從而爲大部隊進攻掃清道路。
“老子修了兩個月的工事,八條,縱深15公里,奶奶的,早他孃的就憋了一肚子火!”
拍拍手裡的步槍,白子山嚷道。
“要是不讓老子殺幾個日本鬼子,他孃的,就白當兩月的瓦工了!”
“就是,要是碰着十三期的同學,他們一個個都得瑟着殺了多少個鬼子,我沒摸着,到時候,可就沒臉見人了!”
機槍手趙國良自言自語着,民團機槍手、炮手都需要進入機槍手培訓學校進行培訓,這會心裡自然會因爲這種靜待而有所不滿。
“不要急!華北小四十萬、東北四十萬,這日本鬼子有咱們殺的!”
作爲班長楊衛誠正在擦着衝鋒槍,他是班裡唯一的老兵——他曾是新一軍的士兵,在動員後被配調至邯彰預備軍晉升爲下士班長,他看着大傢伙說道。
“擦好你們的步槍、擦好刺刀,我敢說,以後,咱們,非殺鬼子殺夠不可!”
“希望吧!”
正在說着,一顆榴彈炮彈在離他們四、五十米的地方,轟然炸裂開來,“嘩嘩沙沙”地震落了一些灰土來,日軍的炮擊開始反擊了。但是日軍的炮兵反擊顯得十分脆弱,幾乎不值一提,而在日本的炮兵開始反擊時,在連鋼混掩體內,白子新的眉頭緊皺着,現在的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合作社主任,而是預備軍的一名軍官——一名連長,他在接下的戰鬥,同樣也是他的第一場戰鬥中爲手下的183名兄弟負責,他們之中有三分之一合他來自一個村,有他的大爺、有他的兄弟,還有他的子侄。
而現在,戰鬥即將開始了!
在掛上電話的時候,白四維看着身邊的趙功銘,他是九連的副連長,三個月前,他剛從商學院畢業,畢業後便來到了九連,被任命爲九連的副連長,爲自己提供作戰計劃或者協助自己實施戰鬥部署。
“趙連副,團裡下達了命令,半個小時後實施總攻,你率領一連、二連組成先遣隊,作營先遣隊尖刀!”
“是!”
此時的趙功銘完全沒有了在軍校時高高在上的做派,實際上,正是軍校教會了他遵從軍中的階級以及對命令的絕對服從。
夜幕時分,在一線的進發陣地,滿天的星斗閃爍着,在一人深的戰壕內,在有些嗆人的硝煙味中,白子新看着連裡的戰士,展出了笑容,那笑容和他過去在合作社時,沒有任何區別。
“老少爺們……”
話一出口,白子新意識到,他現在已經不再是合作社的社長,而是一名軍官,邯彰預備軍的軍官。
“這個稱謂似乎有些不太合適,也許,我更應該稱呼你們爲同志,但,現在,我還是這麼說着,因爲我們同出自一鄉,很多人更是同出一村,我們爲什麼來到這裡?”
看着戰壕裡的戰士們,白子新的語氣顯得有些低沉。
“大道理,在過去的兩個月中,成天重複着,現在,進攻的命令已經下達了,大道理,我也不想說了,我們的身後,就是生我養我的家鄉,我們能夠容忍他們佔領我們的家鄉嗎?”
“不能!”
在震耳欲聾的吼聲中,簡單的戰前動員結束了,白子新看着鋼盔下的一個個熟悉的或是年青或是年長的臉龐,神情嚴肅的說道。
“現在,聽我命令……”
當天晚上,七時十五分,預一、二、三師,奉令對邢臺一線的日軍實施了第一次出擊,近五萬餘名官兵,隨着一聲令下,從三個方向,同時朝着邢臺縣發起了進攻。
在夜幕下,第九連的先遣隊沿着河灘向前摸進,河水嘩嘩地流着,象是遭受侵略者殺害的亡魂在那裡發出悲憤的低訴。夜空中,繁星綴滿黑色的天幕,而在這夜幕之中,一個個握着步槍的身影在快速推進着,不高的河堤成爲了他們最好的掩護。
一隻手握着上了膛的衝鋒槍,一隻手拿着手榴彈小姆指扣着拉火環,趙功銘的雙眼死死的盯着前方,此時,他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向前,向前。在過去的一個小時中,他們繞開了身後的一個個日軍據守的村落,沿着河堤朝着邢臺縣的方向進攻,河灘上沒有路道,河邊又爛又滑,腿腳不時地陷到淤泥裡。
“副連長,前方發現日軍據點!大約一個分隊!”
在距離內丘縣城還有公里之距時,偵察兵的消息讓趙功銘趴在雨衣下,用手電筒看了一會地圖,然後收起地圖下下達了命令。
“三班長!”
“有!”
楊衛誠連忙應着聲。
“你帶領三班,把這個據點給我拿下來!”
“是!”
在接到命令後,楊衛誠立即提着衝鋒槍跑回到自己的班裡。
“一組、三組正面強攻、二、四組左翼迂迴!”
命令剛一下達,白子山立即率領兩個戰鬥組,從左翼的田間前進,而楊衛誠則率領兩個戰鬥組沿着河灘正面襲擊日軍,日軍駐守的位置是公路邊的一個路邊小店,日軍佔領邢臺後,便將這裡作爲公路邊的一個據點。
就在楊衛誠率領着兩個戰鬥組撲將上去,日軍顯然發現了他們,先開起火來,清脆的槍聲中,子彈“嗖嗖”的從他們的頭上掠過,一條火舌更是從據點處噴吐出來。
“機槍手,交替壓制!”
幾乎是在日軍開始射擊時,在楊衛誠的吼聲中,趙國良便一個快步,猛的撲倒在地,機槍的雙腳架剛着地,便立即噴出一條火花,而二組的機槍手,則在其的掩護下,向前躍進數米後,方纔撲倒在地,兩挺機槍交替着瞄準日軍火力點射擊着,密集的子彈壓制了日軍的機槍手,而在機槍手壓制日軍火力的同時。另外四名戰士,則左手揣懷着步槍或衝鋒槍,低姿朝着日軍據點躍進,不一會數枚手榴彈便在日軍據點附近炸開了,在手榴彈的硝煙中,機槍手再次向前推進,喘息的功夫,距離已經從百米推進至數十米。
“榴彈手、榴彈手!把那堵牆給我炸掉!”
“嗵”在榴彈手打出一枚槍榴彈,在路邊小店的牆壁被炸開的時候,突然,作爲據點的小店內突然發生了爆炸,從側翼迂迴的二四組藉着日軍的注意力被正面的強攻吸引時,直接將數枚手榴彈扔進了小店之中,隨後白子山立即帶着五名戰士跳進了日軍據點之中,剛一衝進據點,面對迎面而來的刺刀,抄起衝鋒槍便是一陣掃射,而楊衛誠則抓住機會率領着一三組的戰士衝了過來,戰鬥完全是一邊倒的戰鬥,幾乎沒有任何懸念,不過只是分鐘的功夫,戰鬥便結束了,十三名日本兵,只有一個在小店內的日本兵沒有死,腿被炸斷的他的身上滿是鮮血,血,浸溼了他的灰黃的軍衣。當白子山衝進去的時候,那個受了重傷的日本兵模糊地意識到他當了俘虜,微微地擡起他的右手,大聲哭叫着誰也聽不懂的言語。
就在白子山笑嚷着“抓到一個俘虜”的時候,在望遠鏡中,趙功銘看到了邢臺縣的城牆,在夜幕中,內丘縣那並不算高厚的城牆聳立着,在城牆上方,一面白色的膏藥旗迎着夜風飄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