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聞着空氣中那醫院特有的味道,感覺自己睡在牀的蕭國書連忙再朝左右看去。
醫院病房!
竟然到自己竟然在病房中,蕭國書心下暗叫一聲。
“壞了!”
這下可壞了,自己怎麼住進病房了,錢!
想着到時候要付給醫院房錢,蕭國書連忙起身想要離開病房,這時一個聲音卻傳入他的耳中。
“醒了?”
一進病房,管明棠便看到被自己送進醫院人這會已經醒了,看那模樣似乎是想走。
“想走,也得拿着你的錢不是!”
話時管明棠從口袋裡拿出三塊大洋放到病牀的牀頭櫃上,然後看着這個被自己從路邊救下的人。
剛剛穿好衣服的蕭國書,看着桌上的三塊大洋,再擡頭看着眼前這人,這人的穿着打扮並不是醫生,也許就是他把自己送到醫院的。
“奶奶個熊!”
心下罵一句,蕭國書心知這事不好辦了,連忙抱拳說道。
“想來是這位大哥把我送到醫院,這房錢……”
就在蕭國書作勢準備拿出兩塊大洋時,管明棠搖了搖頭。
“這點錢,給我也沒用,給你,能派上用場!”
也許是趕了巧,之前把他送到醫院時,那位楊醫生給他檢查身體時,在他左右手臂上發現了兩個大針眼,是賣血的針眼,兩次賣血相差不超過三天,這錢不定是他賣血賣來的,別說自己不差這幾塊錢,即便是差,也不能要,這沒準是他的救命錢。
“這……”
陌生人的回答,卻讓蕭國書一時不知如何作答,沒錯,他需要錢,可,他同樣也不願欠人家的情。
人情難還!但……大哥那邊真的要用錢!
“少,少爺,飯、飯買回來了!”
瞧見阿金臉上的怯色,心知之前自己的無名火發得有點旺的管明棠在心下嘆口氣。
聞着空氣中濃香的混沌味,“咕嚕……”蕭國書的肚子不爭氣的叫喚起來,這人肚子的叫聲只讓管明棠心下微微一笑。
“先吃飯吧!我先出去下!”
站在走廊內,點着一根香菸,見阿金依然怯生生的站在身邊,搖了搖頭管明棠說道。
“阿金,明天還開你的車!”
“啊,謝,謝謝少爺!我以後一定好好開車,一定不會……”
一口混沌的熱湯下了肚,熱湯象股線似的一直通到腹部,蕭國書知道自己又有了命,吃了兩口混沌,感覺舒服許多的蕭國書,連忙三口並作兩口的把一碗混沌吃下了肚,在最後一口熱湯喝完後,又連打了兩個響嗝。
“可得好好的謝謝人家!”
嘴邊這麼說着,病房門卻被推開了,蕭國書連忙站起身。
“謝……”
謝字還沒出口,蕭國書纔看到進來的並不是之前的那個人,而是一個醫生,醫生的手裡拿着個信封。
“這是送你來醫院的那個先生讓給你的。”
從醫生的手中接過那信封,蕭國書有些不知所以的看了看信封。
“那位先生呢?”
“走了!”
走了!
當蕭國書跑到醫院門外時,醫生口中的汽車卻早就離開了,連忙撕開信封。而信封除去一個便條外,還有幾張鈔票。
“相逢即是緣,弟今日想有不便之處,了贈薄財以解燃眉!”
簡單的二十幾字,只讓蕭國書的雙眼一熱,半晌都未能回過神來。
“少爺,你爲什麼要給那人一百塊錢?”
開着車,阿金有些不明所以問着少爺,一百塊錢,他一個月的工錢都沒有這個數。
半閉着眼睛,管明棠吐出一句話來。
“好人做到底吧!”
原本的自己只准備把他送到醫院,然後就離開,可醫生的話卻讓自己思索了很多,那個人三天內賣了兩次血,肯定是家裡碰到什麼難事了,做一次好人又有何妨!
心理上的安慰,也許是內心隱藏負罪感,使得管明棠在過去的一段時間一直在尋求着心理上的安慰,甚至連現在辦工廠也是心理安慰的一種方式,至於好人好人,同樣也是。
也許在這個時代,自己無法幫助這個國家,但至少總能做點好人好事,幫一幫這個時代的平民百姓吧!
感嘆着,管明棠將視線投身車外,望着那繁華的街道,他的腦海中還是不住的浮現出紀錄片中那一個個黑白、刺痛人心的畫面,緊鎖着眉頭,終了,管明棠還是把車窗白布窗簾猛的一拉,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可即便是拉上那窗簾,繁華的北平街道依然從前方映入視線。
“蘆溝橋的硝煙燃起之後,這裡的繁華還會繼續嗎?”
腦海中盡是蘆溝橋硝煙的管明棠,心下明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在蘆溝橋的硝煙燃起之後,數百萬軍人沙場殉國,數千萬平民的死傷,數千億財富在戰火中灰飛煙滅……終於,無法面對自己的管明棠還是選擇了閉上眼睛。
迴避,迴避真的可以解決問題嗎?
至少對於蕭國書來說,迴避卻是無法解決問題,此時,身處燕京醫學院附院他,面對着結拜大哥的審視,吱嘸着卻是不知應該如何回答大哥的問題。
前幾次,三塊、五塊的拿錢過來,他都是說道着什麼從老鄉那裡週轉的,甚至還信誓旦旦的告訴大哥,等手頭寬鬆的時候一定得還給人家,都是東北逃難來的老鄉,大家誰也不寬裕不是,那樣算是把大哥給矇混過了關,可現在當他把那一百塊錢交給大哥的時候,大哥的臉色卻變了。
都怪自己,一時激動竟然忘記大哥害怕自己又像過去一樣走了歪門邪道,這幾年若不是大哥在旁邊勸着、拉着,不定他早就落了草,即便是沒落草估計也得進了幫會做了打手。
“國書,你給我個話,這錢是那來的!”
又一次,盯視着結拜義弟,高勝侖認真的問道。
去年逃難的時候,一路上多虧蕭國書照應,要不然火車半路斷了之後,靠着又怎麼可能一路操着婷兒娘兩,自己這個兄弟一路上可是沒少受累吃苦,若非如此兩人又豈會跪下磕頭成了結拜兄弟。
原本想着到了北平,歸了東北軍的建制,好好的給兄弟謀個差事,可誰曾想兄弟的差事沒謀着,連自己都在年關前因爲公署裁員沒了飯碗,年前這北平公署內裁掉了多達上萬人,工作自是難找。
雖說曾留學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因而精通日語,諾是願意完全可以在日本商社內謀個差事,可骨子裡敵日情緒卻使得自己不可能走那條路,只得小學當着代課教員,可那點錢卻還不夠給婷兒看病的,若是不是國書……
正因爲國書對家裡有恩,對自己有義,高勝侖才越發不希望他因爲自己重新走上歪路,於是纔有了這會的冷臉。
“大哥,您,您就放心花吧!”
又一次,蕭國書把錢放到大哥面前。
“嫂子那邊不是急等着用錢嘛!我拿……”
原本想拿祖宗向大哥拍胸脯打保票的蕭國書,話到嘴邊便收了回來,他可是沒瞞過大哥,他爹是鬍子、他爺是馬匪,再往前提他家的祖宗那也是捻匪,這樣的保證一出,不是保證這錢來路不正嘛。
一時間蕭國書卻是不知如何解釋來,自己這大哥是個有情有義的好人,可就是太正經了,沒法子,誰讓人家是書香人家出來的,自己就是留洋東洋的高材生,若不是東洋小鼻子佔了東三省,這輩子自己也不可能和人家有啥交集,即便是有,怕還是大哥帶兵剿匪兩人碰上的交集。
爲人太方正不是壞事,可這事太較真了就……想着嫂子那邊急着用錢,若是因爲自己話沒講清楚,耽誤了嫂子治病,那可就是罪過了,連帶着還虧了那位好心人的善心。
“大哥,這錢是人家給的!”
一咬牙蕭國書從口袋內取出那個信封,原本他想着這事還是自己知道,將來找着那人把這恩情悄悄給還了,反正大哥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可現在……
“相逢即是緣,弟今日想有不便之處,了贈薄財以解燃眉!”
看着那用醫院的便籤寫的紙條上並沒留名字,高勝侖的眉頭微微一皺。
“那人是醫生?”
“不,不是……”
心知若是大哥不知這事的前因後果,恐怕大哥絕不會碰這錢,於是橫下心來,猛的一咬牙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道了個清楚。
“……嘿嘿,我也不知道,咋就抽了那一瓶子血,身子骨就那麼虛,怕是一天沒吃飯,要不錢……”
蕭國書神情輕鬆的說着,可高勝侖這會目中卻盡是熱淚,他沒想到自己在結拜兄弟爲了弄錢,竟然會去賣血,三天賣了兩次血,別說沒吃飯,就是鐵打的漢子也撐不住啊!
“兄弟!”
猛一把抱着兄弟的肩膀,淚水從高勝侖的目中流了出來,這會高勝侖心下即是感動,卻又是五味雜陣。
“都是大哥的錯,大哥太沒用了,讓兄弟受苦了……”
“大哥,你說的這是啥話,咱兩磕頭的時候,可都是說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就是咱將來得找着那人,人家可跟咱沒啥交情!”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
用力點着頭,高勝侖心知這次自己這義弟的情份,怕這一輩子也還不盡了!至於那人,那人待自己同樣有恩。
看着手中的紙條,再看着面前的義弟,這恩這義如何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