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噸!”
幾乎是在管明棠聲音落下時,鄉村建設人員培訓院內頓時靜了下來,任誰也沒有想到,管明棠竟然帶來了三十噸種子!
而且還是數量如此之多的超高產麥種,這數字只讓得衆人到吸一口氣,原本在他們想來,那麥種恐怕也就是四五磅,甚至可能是一兩磅,然後需經多年繁育之後,方纔能加以推廣,而現在竟然有三十噸之多,對農業的影響之大,甚至遠過人的想象。
“三十噸,三萬公斤,一畝地需種8至10公斤,明年可以選定三萬畝至三萬五千畝上等肥田作良種繁育,一畝所得良種,可供40至50畝耕地使用,主任……”
目中盡是狂熱之色的李子仁扭頭看着梁漱溟,激動的竟然說不出話來,而梁漱溟這位多年來一直積極呼籲實施鄉村建設,富民強國的鄉村建設專家,同樣激動的一時無法自抑,似乎在這一瞬間,所有人都看到了夢想的實現,農村危機的根源就是農作產量低下,若是農作產量皆增加四五倍的情況下,還可能有現在的農村危機、農業危機嗎?
儘管他所說的良種推廣不過只是”理想的數字情況”,實際困難要多的多,但卻不妨他去如此想象着未來,想象着那個美好的未來。
“後年,我們就能把良種推廣整個鄒平縣,後年入秋之後,再以鄒平所產小麥爲種,即可推廣半個山東省,界時,農民生活必將……”
就在梁漱溟激動連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時,原本正在堆肥場上按管明棠的指導將秸杆用鍘刀切碎的幾名鄉村服務人員,卻是驚訝看着管明棠,儘管他們在幹着活,可是卻也聽到了這些專家們的對話。
畝產千斤!
或許他們曾讀過中學,但他們卻依然是農民出身,他們自然知道糧食對農民的意義,甚至對小麥於農家的重要性,也遠比如諸如梁漱溟這樣的”社會運動家”、”農學家”有着更爲深刻的體會,因爲對於他們來說,因爲出身農民的原因,使得他們方纔真正能夠體會到農民生活的困苦以及農村的衰敗。
“這、這,管先生,您帶來的種子,真的能畝產千斤?是不是隻有上等肥田才能高產出,下等孬田卻不能?”
拄着手中農具,王志餘有些激動的看着這位瞧起來比他還小四五歲的管先生問道,相比於他人,他的問題無疑更爲實際,好地、孬地的產出差別,對農民來說往往更爲實際。
“千斤?”
笑了笑,管明棠不再去與他人分享那還未實現的歡樂,卻是拿起一旁的鐵鍬說道。
“畝產千斤不是沒有可能,但畝產六七百斤卻還是有可能的,至於好地孬地的,……”
揮起鐵鍬從雙轅大車上將土鏟到堆肥場上,一邊幹活管明棠對那個膚色黝黑的青年說道。
“這世間好地、孬地,原本界限就不明顯,就像這鄒平縣,兩千年前,這裡不過就是一片汪洋,這田地都是黃河衝出來,一條黃河衝出了河口的成千上萬平方公里土地,一樣的土、一樣的水,怎麼就有了好孬之分呢?實際上不少孬地是遠離水源導致的,田地離水遠,作物生長用水不足,產量自然低下……”
在說出自己的見解時,管明棠並沒有停下手頭的工作,甚至那剷土、平土的動作還快上許多,在任何人看來,他的動作都很是標準,顯然是一個對農活並不陌生的人。
“久而久之,離水源近的,就成了上等肥田,遠的,則成了下等孬田,可除土質有根本性的轉變,比如鹼化地,否則差別也就不大,所以,可以修建水利工程滿足田間用水,如果水渠到不了,水源太遠的,也可打機井,然後用水泵抽水灌溉,解決了水,好地孬地也就沒有本質上的差別……”
對於好地孬地之分,有過鄉村工作經驗的管明棠自然有他的見解,在80年代包乾到戶時,因爲分地好孬之分,不知若出了多少亂子,可到了九十年代,得益於機井的普遍使用,這地幾乎也就沒什麼好孬之分了,水是地根,這句話着實不假。
“水是地根,解決了水的問題,高產也就解決了一小半,至於另外一大半,就是肥的問題,畢竟水是地根,而肥嘛,則是糧本,想要實現畝產千斤,必須要保證肥料,至於地肥不肥卻不是關鍵,地裡肥不肥全靠肥來蓊,所以,想要高產,咱們就得堆肥……”
終於,一片長達十米、寬達兩米,可以容納十數噸堆肥坑的第一層墊土推好後,管明棠笑看着隨自己幹活的十幾個年青人,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這笑容只是在幾年前曾流露過,而管明棠,並不知道,自己會給這些人留下什麼樣的印象,但此時,站在這堆肥場上,管明棠卻清楚的知道,自己可以改變,不能改變人們的命運,但至少可以改變很多人的生活,那良種、這肥料,無不是一種改變。
“你們要知道,單單使用良種,並不能解決所有問題,想解決農村的問題,必須要興修水利,科學施肥,最後纔是良種,即便是有了良種,沒有良好的灌溉、沒有足夠的肥料,最後種子一樣會退化,畝產一量會跌到一百餘斤,興修水利,是衆人拾柴之事,但這堆肥,卻需要家家戶戶自行實施,就像這麼一個堆肥場,基本上可供15畝地使用,如果家家戶戶都能掌握科學的高溫堆肥技術,我想……”
面含微笑,早就脫去大衣的管明棠看着衆人,
“也許不能從根本上解決農村問題,但至少農民的生活至少能夠一些好的改變。”
“管先生!”
看着面含笑容的管明棠,王志餘的心中只涌起一陣莫名的情緒,是激動,是崇拜,還是,總之,他能夠感覺到,這管先生和那些先生一樣,都是那種心裡裝着苦哈哈的農民的人,而最大的不同之處是,他的目中沒有那種傷人自尊的”憐憫”,有的只是”平等”,對,就是”平等”,爲什麼會生出這種感覺?王志餘也不清楚,但他卻知道一點,這一輩子,他都不會忘記這一天,忘記這個人。
“哲勤,你不從事鄉村建設,真是可惜了!”
梁漱溟的感嘆換來的卻是管明棠哈哈大笑,他連忙擺着手說道。
“鄉村建設,有你們這些專家,我,至多也就是粗通皮毛罷了,至於現在,樑先生,或許你我理念不同,但明棠所從事的職業,同樣有助於農業進步,同樣有利於鄉村建設!”
“哦?怎麼說?”
“很簡單,比如,北方公司可以生產柴油抽水機,以滿足農業灌溉的需要,可以生產鑽井機,然後由研究院組織鑽井隊,這樣的話,即便是離水源較遠的田地,也可以得到充分的灌溉!”
放下手中的農具,管明棠笑着道出了自己所熟悉的農業生產模式,這個時代靠天吃飯的農業,對於管明棠來說是陌生的。
“可,這些機器都需要錢,這些錢,農民負擔不起!”
梁漱溟搖着頭,然後不無認真的說道。
“畢竟,中國農民並不像美國農民那般富有!”
“美國的農民的日子也不見得好過到那去!”
反駁着梁漱溟的觀點,管明棠認真的說道。
“樑先生,你的觀點是以農促工,既然可以發展農業可以促進工業的發展,那爲什麼工業的發展不能成爲農業發展的助力呢?”
一聲反問,管明棠將視線從梁漱溟的身上轉移到其它人的身上。
“或許,我不無法向您承諾其它,但至少,我可以保證一點,從明年起,公司可以向鄒平提供不少於800臺柴油抽水機,均按照成本價!”
“成本價農民也不見得可以承受?”
幾乎是在管明棠的建議剛一提出,便有人提出反對意見。
“既然單個農民無法承受,而且一戶農民也沒有必要使用一臺機灌,那爲什麼不能以村、以鎮的方式,通過農民集資的方式購買呢?然後各村成立一支機灌合作組,甚至將來還可以成立農具合作組,通過共同協商、統一灌溉的方式,服務農民呢?至於貨款的結付,可以由村、鎮統一籌集糧食,用糧食支付貨款!”
在管明棠提出一個最簡單的建議時,周圍便響起一陣交頭結耳的聲音,有反對,也有支持。
“如此一來,每戶只需要承擔一部分支出,農民的負擔倒也不會加重多少,而且所有人都能受益!”
“可是到時分水怎麼分、分時如何分?”
“可以通過協商嘛,陝西省新修的水利工程,不就是由水老組織協調……”
……在衆人的討論聲中,管明棠的心底卻又是一亮,一個全新的市場就在眼前,農村市場,通過自己的努力,可以改變農民們的生活,而在他們的生活改變時,自己不是也可以從中受益嗎?
想象着也許自己可以讓千百萬中國人的生活,從今以後發生根本性的改變,在內心激動時,望着梁漱溟等人,管明棠似乎理解了他們,理解了這些是什麼在支持着這些理想主義者,即便是冷漠、自私如自己,不也是爲那個目標而激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