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2月22日,星期天,凌晨四時。
在波濤洶涌的北太平洋上,寧靜的拂曉即將到來。天空中佈滿了烏雲,但是東邊的水天線已經微微發白,今天又是一個太平洋上寧靜的黎明。
在這灰暗的海面上,一支龐大的艦隊濺起雪白的浪花,向南駛去。六艘航空母艦排成兩路縱隊,在它們的四角有兩艘高速戰列艦和兩艘重巡洋艦,最外一圈是九艘驅逐艦,而在最前面引導的是一艘輕巡洋艦,這是一個典型的以航空母艦爲核心的環形隊形!
是美國太平洋艦隊在演習嗎?
這一位置在美國太平洋艦隊常駐基地珍珠港以北大約二百五十海里。在南面水天線那邊,橫臥着夏威夷羣島,那裡正是美國太平洋艦隊的司令部所在。
而此時,在這寧靜的海面上,整個艦隊以全速行駛着,不過軍艦上的旭日海軍旗以及艦艏的天皇菊紋無不在提醒着人們,這是日本海軍艦隊。
他們爲什麼會來到這裡?
在尚未破曉的海面上,留下了一條又粗又寬又長、十分顯目的雪白航跡。每一艘航空母艦的飛行甲板上,排滿了雙翼展開的飛機。引擎隆隆地轉動着。有的飛機攜帶着大型炸彈,有的掛着魚雷。掛在機身下面的那些魚雷,從鉛灰色雷殼上微微閃爍着冷光。
如果是演習,未免太殺氣騰騰了。這是肩負奇襲珍珠港秘密使命而於12月11日從千島列島的單冠灣出發,通過北太平詳,悄悄地接近夏威夷的日本海軍機動部隊。
率領艦隊的是南雲忠一海軍中將。
在旗艦“赤城號”艦桅上,飄揚着將旗。旗艦上掛有將旗是不足爲奇的。但緊靠那面將旗的下面還掛着一面z旗,正在嘩啦嘩啦的迎風飄揚。三十六年前,在日本海海戰中,東鄉海軍大將曾在旗艦“三笠號”戰列艦上發出“皇國興廢在此一戰,我軍將士務需奮戰”的號召,那時“三笠號”上掛的就是這樣的z旗作戰旗。那一戰,日本贏得了空前的大勝,由此奠定了日本作爲世界列強的地位。
而今天,在三十六年之後的今天,作戰旗再一次飄揚着……
十幾分鍾後,在緊張而壓抑的氣氛之中,飛機起飛的轟鳴聲打破了黎明的寂靜,第一架飛機順利地滑跑,速度,輕快地從母艦上飛起。接着,第二架、第三架……。
仰望天空,飛機航行燈的藍色和紅色燈光在到處閃爍的指示燈中飛行。那是飛機升空後正在集合。不久,由一百八十三架飛機組成的編隊羣出現在航空母艦上空。接着,機羣朝着瓦胡島飛去。時間是清晨五時即東京時間12月23日一時三十分。
由一百八十三架飛機組成的編隊羣向瓦胡島偷偷地撲去。
最前面的第一架飛機,是襲擊珍珠港的空中攻擊隊總指揮官淵田美津雄海軍中佐的坐機。後面是由四十九架水平轟炸機、四十架魚雷機、五十一架俯衝轟炸機和四十三架制空戰鬥機編成的混合機羣,真是陣容堂堂。雲層高達三千米,編隊羣在雲層上飛行。
同一時間,在東京,美國通過駐日大使格魯向東鄉外務大臣遞交了美國總統羅斯福致日本天皇的親啓電;在華盛頓,日本的野村大使即將向赫爾國務卿遞交由國內發來的、關於停止談判的最後通告;而在珍珠港,日本的五艘袖珍潛艇正在潛入港內或即將潛入港內。
12月22日清晨四點鐘,天還沒亮,“康道爾號”掃雷艇艇長意外發現在珍珠港入口南面約一千米的海面上有一個奇怪的黑影:很象一艘潛水艇,可這艘潛水艇卻小得出奇。那黑影徑直向北,朝海港的入口移動,掃雷艇艇長看着看着一會兒就看不見了。
雖說只是偶爾的看到一眼,可是他肯定自己不是作夢,他用不引人注目的舷燈向正在附近巡邏的“沃德號”驅逐艦呼叫,示意他發現了目標。“沃德號”的值班軍官馬上到駕駛臺後面的地圖室叫醒了和衣而睡的艦長。“沃德號”艦長是個朝氣勃勃、恃強好勝的軍官,這是他首次擔任指揮,一心想作出個榜樣給人看看。他剛接到這個報告,就命令全速駛往指示地點,同時命令全艦進入戰鬥崗位。海面上空空蕩蕩,艦上的監聽器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聲音。“沃德號”艦長下令投了幾顆深水炸彈後,就同“康道爾號”掃雷艇一起在周圍巡視。兩艘軍艦轉了兩個小時,什麼也沒發現。
珍珠港的入口是一條珊瑚礁密佈的航道,航道口在很早以前就佈下了一張防魚雷和潛艇保護網,畢竟英國海軍“皇家橡樹號”戰列艦的教訓剛剛發生不久,戰時或者在有戰爭威脅的時候,幾乎所有軍港入口都在夜間布上這種保護網。保護網上有一個“桁條”,又叫大門,“康道爾號”掃雷艇出港之前,大門打開了,隨後還有別的小型雜役船要進出,所以大門依然敞開着。其它軍港也是採用這種令人厭煩的辦法。海港防區的值班軍官真有些不忍心這樣往復不停地驅使小拖船上的士兵。
6時40分,“沃德號”停止巡航後,又收到“大火星號”拖靶船發出的舷燈信號。“大火星號”正拖着一塊靶子向海港入口駛去。拖靶船示意:“可能有船在跟蹤。”“沃德號”船長站在駕駛臺上用望遠鏡觀察着,他看到在“大火星號”和拖靶船之間有一個非常小的東西,很象潛水艇的司令塔。
“發現不明潛艇!”
船長一聲令下,全艦官兵重返戰鬥崗位,驅逐艦快速向目標猛衝過去,當即開火。在相距一百米的時候,那個假想的司令塔被擊中消逝了。“沃德號”圍着那個地方又投了深水炸彈,這時,一架向瓦胡島返航的飛機發現了炮擊發出的火光,也朝這個地方飛過來,投了兩顆炸彈,隨後就飛回基地向值班軍官報告去了。
投了一陣炸彈之後,“沃德號”艦長用探照燈向珍珠港上的望哨呼叫。
“我在防區攻擊了一艘潛艇。”
過了幾分鐘,他怕表達得不夠明確,又一次呼叫望哨,進一步肯定。
“我們炮擊了一艘在防區活動的潛艇,並投了深水炸彈。”
他問對方是否清楚了,還要求對方把信號重複一遍。這樣,他才又啓航巡邏去了。不管怎樣,這位艦長總算盡了他的職責。
就在一個月前,珍珠港便安裝了一套正在試驗中的雷達裝置,但技術還不夠完善,能操縱這個雷達的人也同樣寥寥無幾。所以,人們並沒有把它用於實戰偵察,而是當成培訓技術人員的工具。訓練是在早晨4時到7時進行,因爲軍人們歷來認爲黎明是一天中最有利於進攻的時刻。這個陳規還在很大程度上起了作用。12月22日那天,和往常一樣,早晨4時到7時上了訓練課。7時整,參加訓練的官兵都紛紛離開了雷達站,只剩下三個人,其中兩個是普通士兵,一個是軍官,他們在歷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名字。這兩個士兵,一個叫洛卡德,一個叫埃利奧特。他倆在瓦胡島北部的奧帕納受訓,學習操縱防空警戒雷達。他倆對這個儀器簡直入了迷。在熒光屏上可以發現和跟蹤遠處或黑暗中肉眼看不見的東西,真叫人有點心馳神往。洛卡德和埃利奧特總覺得每次訓練課時間太短。
早上7時,他倆決定繼續練習。7時02分,他們看到熒光屏上出現一羣亮點。這些亮點井然有序,編成整齊的隊形由北面向熒光屏中心瓦胡島移動。洛卡德和埃利奧特測量了一下距離:一百三十二海里,不到二百五十公里。在珍珠港海域還從來沒見過數目這麼可觀的飛機。
雷達上的亮點,讓洛卡德和埃利奧特這兩個普通的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低頭注視着熒光屏。亮點還在那兒,還在不停地移動着。他們決定給雷達網總站打電話,也許總站還有人在。總站果然還有人,是一箇中尉,這個軍官同樣也參加雷達訓練。因爲有點小事,所在他在總站耽擱了一會兒,正要走的時候,接到奧帕納雷達站打來的電話。
“什麼?大批亮點?可能是飛機?”
對於性格好猜疑的中尉來說,他幾乎下意識的想到,怎麼可能是日本的飛機呢?現在還沒有宣戰,瓦胡島上的雷達還沒有完全校準,而且全體技術人員又都缺乏經驗,既使奧帕納雷達站的熒光屏上確實出現了亮點,那也很可能是預定要從加利福尼亞來的一支美國飛行大隊,它們正好應該在今天早晨趕到,很明顯,只能是這麼回事兒。
“他們不是從東邊飛過來的!”
雷達兵的報告讓中尉甚至都沒有細想,兩個雷達兵報告的這個編隊並不是在預定的方向上。
“在大海上飛行,航向偏離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後他又通過電話說道。
“我懷疑你們是否真地看見熒光屏上有什麼東西,也許可能是雷雨雲,這種事,過去經常發生。即使真有亮點,那也肯定是美國飛機,”
說完,中尉便掛上電話,把總站的門一鎖就離開了。而在奧帕納的雷達站這邊,兩個小兵卻是面面相覷的看着彼此,然後毫無一絲主見的呆呆地望着熒光屏:那些亮點排列得還是那麼整齊,還在不停地向屏幕中心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