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32年,西元1943年12月31日,清晨。又是極爲寒冷的一天。
“一切都完了……”
隨着一名少佐垂頭喪氣的像是垮掉了似的道出這句話之後,控制着日本廣播協會大廈的的軍隊在憲兵到達後,大樓內的叛軍便全都無聲無息地撤走了。
七時二十一分,負責清晨新聞的主播館野守男向全國播送了一個特別通知:“今天中午,天皇廣播詔書。全體國民要尊敬地聆聽天皇玉音。將給白晝沒有電的地區送電。各工廠、火車站和政府部門,公衆均可聽收音機。今天中午十二時可以聽到廣播。”
在播放這個新聞之後館野的心裡冒出了一個念頭,剛好是繞了一個圓圈,兩年前的十二月八日,他就是在這個麥克風上第一個發表開戰消息的。
而現了,終於停戰了……
儘管天皇陛下沒有親臨,玉音廣播還是很隆重的。第八播音室裡擠滿日本廣播協會的工作人員和來自內閣、情報局,宮內省和陸軍的證人。臨近播放時,廣播協會會長把標有“正本”字樣的錄音唱片從保險箱裡取出來。有人建議先試播一下,但這樣做會不會是對天皇不敬呢?最終,所有人都達了一致的意見——先試一下是明智的,以免發生差錯。
但是試播卻引來了麻煩,天皇的聲音驚動了站在第八播音室外的一個憲兵中尉。他抽出軍刀喊道:
“要是廣播投降的話,我就把你們全砍了!”
這時一個陸軍尉官忙把他抓住,叫衛兵把他帶出去。
在播音室內,日本最有名的廣播員和田信賢臉色蒼白,緊張地坐在麥克風前,兩眼盯着時鐘的分針與時針在十二點時重疊。十二時正,他對着麥克風說道。
“這次廣播極其重要。請所有聽衆起立。天皇陛下現在向日本人民宣讀詔書。我們以尊敬的心情播送玉音。”
在奏過國歌《君之代》後,廣播稍停了一下,接着便是很少人聽見過的聲音。
“朕深鑑於世界大勢及帝國之現狀,欲採取非常之措施,收拾時局,茲告爾等臣民,朕已飭令帝國政府通告中、美、英三國,願接受其聯合公告……”
隨着天皇玉音的播出,日本舉國上下數千萬民衆、軍人以及政府公務人員,無不是全神聆聽,幾乎失真的聲音使得每個人的神情都顯得敬畏至極。陌生的皇室語言,加上收音機接收不好,天皇陛下的臣民只有少數人能聽懂他究竟在說些什麼。
明顯的是,只有投降或發生了同樣災難性的事情。
“舉國一致,子孫相傳,確信神州之不滅。念任重而道遠,傾全力於將來之建設,篤守道義,堅定志操,誓必發揚國體之精華,不致落後於世界之進化,望爾等臣民善體朕意。”
此時的日本上下,一片寂靜。站着或安靜地跪着的聽衆,無不是抽搐着臉,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千百萬人悲哭,其人數也許超過世界歷史上其它任何一次在同一時刻哭泣的人數。然而,在羞辱與悲痛之餘,卻也無可否認有某種得救之感。連年戰爭、死亡和破壞所造成的傷害終於結束了。
在御文庫內,通過戰前的美國無線電公司出產的收音機,天皇也在聚精匯神地傾聽自己的聲音。在宮內省,重光外相的反應是卻是百感交集,一方面即爲日本的失敗而悲傷,而在另一方面卻又爲自己所致力的事業得以實現而暗中洋洋自得。
在大本營的一個昏暗禮堂裡,數百名軍官,包括首相東條英機在內,全都穿上整潔華麗的軍服,戴了白手套,佩帶勳章軍刀,肅立恭聽着天皇的昭書,每一個人都是淚流滿面,似乎對於他們來說,讓天皇發佈戰敗昭書,是他們莫大的恥辱一般。
當日本列島在所謂的“鶴聲”中顫抖着的時候,當所謂的“天皇鶴聲”第一次降臨凡間,日本民衆爲第一次聆聽“鶴聲”而激動而又悲傷之時,“鶴聲”同樣傳到了本土數千公里外遠至滿洲新西伯利亞的部隊那裡。
在西伯利亞的第五師團司令部內,山本友已參謀在聆聽“鶴聲”時,心裡卻浮現出一種異樣的想法,他因爲發現那個高於凡人的聲音躊躇地顫抖而感到懊喪。自己過去怎麼會朝皇宮方向鞠躬那麼多次呢?
似乎在這一瞬間,神聖的、不屬凡間的天皇,在他的心中便“轟然倒塌了”,所有的神話在這一瞬間都崩潰了。
但是,儘管如此由於受周圍的同僚們的哭泣聲的感染,山本友已自己也抑制不住的哭起來,甚至的他還是出於習慣轉身面朝司令部大樓大門上方懸掛着的天皇紋章,對它行了作爲日本軍人應該行的最後一次禮。
然後他和所有人一樣,等待着向盟軍的投降,至於他是會成爲蘇聯人的俘虜,還是會成爲中國人的俘虜,恐怕只有聽天由命了。
在泰南,曾經頑強地在泰南山區堅持着戰鬥的志村大尉仍然在同緬甸國民軍打着游擊戰。爲了突圍到南方去,他正在試圖偷一輛華軍的軍車。猛然間,曳光彈在空中飛舞,儘管是白天,但曳光彈依然是五顏六色的,有如美不勝收的煙花一般的燦爛。他忍不住想到,這大概是他夢寐以求的日軍的反攻吧。但是,就在這時偵察兵報告說,那是中國人在慶祝勝利。
他們在飲酒作樂!還朝天空放槍!
這是什麼災難又降臨在日本身上了呢?志村忍不住想到了謠言中,那降臨在日本的原子彈,儘管身處雨林之中,從抓獲的緬甸或者泰國俘虜的口中,他依然知道了有關原子彈的新聞,難道,中國人又一次把原子彈投在了日本?
這一次會是那一座城市呢?
但是光憑語言,即使是天皇的語言,也不能立刻結束兩年多的戰爭所培植的感情。在九州的福岡,約十六名被俘的b-17/24中美機組人員被裝上卡車,運至火葬場附近的一個小山旁。四天前,他們的八名戰友就在這裡被砍了頭。中美兩國的飛行員被迫脫光衣服,一個接一個被帶入樹林,然後被日軍用武士刀斬首。
儘管中國對日本投降一事所作的答覆尚未收到,但海軍部隊已接到命令在午夜前停火,而根據同北平方面達成的協議——東南亞所有日軍,只得向中*隊投降,但不得向盟軍開火。
在新加坡,這座生活着近百萬華僑的城市,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裡,一直處於高度緊張之中——準確死守新加坡的日軍將華僑視爲潛在敵人,他們甚至計劃屠殺華僑,若不是害怕因此倒置滿洲軍譁變的話,在這一天的中午,突然之間,他們驚訝的看到,街道上的日軍不見了,而消息靈通的準確的來說,是家裡有收音機的人們,突然喊了出來。
“日本投降了!”
在滿洲軍的軍營之中,那些正在爲大起義作着準備的軍官們,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打蒙了!
什麼!
日本人投降嗎?日本天皇宣佈投降了?
與外間的那些歡呼的民衆不同,對於許多僞滿軍官來說,聽到這個消息,卻如同末日到來一般,甚至即便是那些正計劃着與這兩天發動大起義的軍官來說,同樣也是如喪考妣一般,他們明白,他們失去了最後一次“漂白”的機會。
在昭南飯店的房間裡,那些曾監督着飯店內滿洲軍官的日本憲兵,這會都已經消失了,他們在聆聽“鶴音”後,便同飯店內的“滿洲同僚”告辭了,然後離開飯店前往軍營,以等待進一步命令,現在,這些滿洲同僚被“拋棄”了。
在日本憲兵撤出後,一時間,整個飯店內到處是一片混亂,那些軍官們紛紛返回自己的房間內,匆忙的脫掉身上的軍裝,換上一身便裝,以避免爲遠征軍所俘虜。
“師長,現在走還來得急!”
在其中的一個房間中,邵德明一頭是汗的勸說着師長,雖說他知道師長一直在實施着起義計劃,但是現在還未起義,日本就投降了,國內自然會拋棄這個“寸攻未立之輩”。
“師長,再不走說來不急了,您,您可沒立功啊!”
下屬的勸說換來的卻是的苦笑,他看着在過去一段時日,一直忙活着爲自己聯絡部隊,以發動起義的親信,只是搖了搖頭說道。
“逃?還能逃到那?”
還能逃到那呢?逃到馬來亞?自己說着一口東北話,那些華僑不是傻子,他們會把自己扭送到遠征軍憲兵隊中,還有必要逃嗎?
“明新,你跟我這麼多年……”
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轉身從保險櫃中取出了厚厚的一疊紙幣,那並不是不值錢的軍票,而是英鎊,足足了三四萬英鎊。
“走吧,沒人會在乎你這個少校的!”
“師長……”
不待邵德明說話,擺擺手說。
“什麼都別說了,走吧……”
“走?去那?”
突然,就在這時,門邊傳來一個聲音,順着聲音看去,趙的臉上先是一喜,隨後又是一黯。
“張站長,我……哎,我知道,我是罪有應得,可,邵……”
“得了,別說這個了!現在沒那個時間!”
走進的房間,盯着說道。
“現在,根據家裡的命令,你們要立即起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