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

山河日月(八阿哥重生) / 失 落/看書閣

德妃並不承認自己偏心。

又或許,是有一點點,但是自古父母偏疼小兒子,是理所當然的,胤禛如今已經十七有餘,早就應該獨當一面,而不是像胤禎那樣承歡膝下撒嬌耍賴,然而他不僅沒有當哥哥的榜樣,反而還將同母弟弟推下水。

這令德妃心裡頭,難受得如同有一把火在燃燒。

是對胤禎的憐惜,是對胤禛的憤怒,還有其他一些痛苦,擔心的情緒。

卻沒有半分,是對大兒子的內疚。

在德妃看來,從胤禛被佟佳氏抱走的那天起,他就不再是自己的兒子。

除了那點微弱的血緣關係,胤禛看着自己的目光,對自己的疏遠有禮,甚至是說話的語氣,都與在佟佳氏面前,截然不同。

她忘不了當年眼睜睜看着那女人抱着自己的親生骨肉,笑逐顏開的模樣,忘不了那種撕心裂肺卻無能爲力的痛苦。

她對自己說,總有一天,她也可以撫養自己的兒子。

所以德妃覺得,只有胤禎,纔是自己真真正正的孩子。

他會撒着嬌叫額娘,他會牽着自己的袖子耍賴,他會……

這些,都是胤禛不曾對他做過的。

那麼,她縱然偏心些,又有什麼不對呢?

“額娘……”

胤禎的眼睛還沒掙開,嘴裡已經嘟囔着這兩個字。

他昏迷了三天,德妃就在榻前守了三天,除了必要的事情,幾乎都沒有離開過半步。

小兒子轉醒的那一刻,她自然第一時間便看到了。

“胤禎!”

胤禎睜開眼,便看見德妃喜極而泣,緊緊抓着他的手不肯放開。

“額娘……”他笑了笑,想要起來,卻沒有力氣。

德妃忙用手壓住他。“折騰什麼,躺着!你整整昏睡了三天,都快把額娘給嚇壞了!”

“娘娘。”德妃身邊的大宮女走了過來,“八阿哥在外面求見。”

胤禎見德妃的面容一下子冷淡下來,好奇道:“額娘,八哥來看我的?”

他不是來看你,是來爲你四哥求情的。

德妃扯了扯嘴角,沒把話說出口。“跟他說,十四阿哥剛醒,需要多休息,今個兒就不見了。”

話沒說完,胤禎扯扯德妃的衣角,可憐兮兮道:“額娘,爲什麼要趕八哥走,讓他進來吧。”

德妃拗不過他,嘆了口氣,揮揮手:“請八阿哥進來。”

胤禎立時笑得眉眼彎彎。

“德母妃吉祥。”從宮外回來,得知胤禎甦醒,胤禩沒能歇上一口氣,又上這裡來了。

“八哥!”胤禎的聲音還很虛弱,卻不能掩飾他臉上的高興。

“十四弟醒了。”胤禩對他笑了一笑,關切安慰。“還要多休息纔好。”

“八哥,你在這多陪我聊一會吧!”胤禎鼓着嘴巴,在德妃面前,他褪去平日的小大人模樣,顯得率真活潑。

胤禩見德妃沒有反對,便點點頭,真的坐下來陪胤禎聊天。

從頭到尾,沒有一絲不耐,更沒有提及胤禛。

德妃不由有些奇怪,她本以爲胤禩會按捺不住,但現在看來,他卻似乎真是爲探望胤禎而來的。

直到看胤禎臉上露出淡淡疲倦,胤禩笑道:“十四弟累了,我還是改天再來吧。”

胤禎拉住他的手,眼帶盼望。“八哥明天再來?”

“好。”他笑着應道,又跟德妃道了別,轉身就要出去。

“等等。”德妃出了聲,看了他片刻,輕輕地,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我們去偏殿,我有事和你說。”

胤禩點頭應了,他還是那般淺笑着,表情未曾變過,彷彿德妃的反應也已在預料之中。

德妃的表情很淡,語調也是緩慢的。“雖然阿哥之中,也有不少交好的,卻鮮少像你這樣的,爲了胤禛,三番四次地來求情,這是爲什麼?”

“胤禩知道德母妃宅心仁厚,必不忍心處置其中任何一個兒子。”

“你不用說漂亮話,他要謝的第一個人,應該是你。”德妃冷冷道:“在他心目中,真正的額娘是佟佳氏那女人,而不是我。”

在這個只有兩人的地方,德妃直呼佟皇后的姓氏,沒有半分避忌,胤禩的神情也並未因此而有所變化。

“德妃娘娘。”靜默半晌,胤禩終於開口。

“當年被佟皇后撫養,四哥尚在襁褓中,這一切,他懵懂不知,更不是出於他的意願,縱然他面上待人疏遠,可也是性格所致,並沒有因此失了對您的尊敬,無論如何,他總是您的兒子,親生兒子。”

德妃的表情有些鬆動,良久方道:“明日我會去跟太后求情,放他出來。”

胤禩心中大喜,卻仍跪下行禮,不露半分聲色。

“額娘跟八哥說什麼了?”胤禎強撐着不肯睡下,好不容易等到德妃回來。

“沒什麼。”德妃將他的頭髮拂至耳後。“那天究竟是怎麼回事?”

胤禎沉默了,原本蒼白的小臉彷彿更顯青白,抿着雙脣,目光落在自己互相絞着的雙手上。

德妃心道那天的情景想必對他來說衝擊過大,不由柔聲道:“你不想說就不說了,當務之急是養好身子。”

“額娘,四哥沒事吧?”胤禎擡起頭強笑道:“您別生氣,他也是無心的。”

“無心?你差點沒命!”德妃提高了聲音,見他虛弱模樣,語調軟下來。“甭說他了,你好好休息。”

胤禎笑了笑,閉上眼睛,很快進入夢鄉。

這兩天雪小了許多,卻依舊冰寒刺骨。

只是與清軍的氛圍比起來,寒冷已經不值一提。

康熙所在的中軍大帳,不時有貼身太監進進出出,間或端着一盆血水,或者捧着幾碗湯藥,行色匆忙,神情凝重。

索額圖身爲重臣,近幾年康熙對他的信任,大不如前,此次雖然也讓他隨扈,卻是爲了防備他與太子互相勾結,因此他被排斥在帳營外面,不得入內。

當然,其他大臣,也沒有一個能進去。

除了遇刺當晚在場的那圖蘇。

一個小太監從裡面走出來,手裡還託着個盤子,他左右望了望,又低下頭往前走。

一隻手突然伸出來拉住他。

他嚇了一大跳,差點叫出聲,擡頭一看,才鬆了口氣。

“中堂大人,您可嚇死奴才了!”

索額圖一笑,摸出一個裝滿金瓜子的小袋放在他手裡,道:“這幾天照顧萬歲爺,辛苦你了。”

那人順手塞進袖口,笑道:“中堂大人說笑了,這是奴才份內的事情。”

一面說着,朝索額圖緩緩搖頭。

索額圖眼睛一亮,隨即隱去,露出關切的神色:“萬歲爺沒事吧?”

“萬歲爺洪福齊天,自然平安無事。”

兩人又說了句場面話,便各自散了,落在外人耳朵裡,也不過是平常的寒暄與詢問。

直到走出老遠,索額圖才忍不住,緩緩露出一抹笑容。

接到太后懿旨的時候,太子是有點詫異的。

太后素來是不管事的,怎麼會突然關心起胤禛的處置來。

雖然後宮不得干政,但是這件事是家事,太后按理說也是一家之長,太子是沒有權利拒絕的。

胤禛得知自己重獲自由,面上也不掩驚訝。

太子拍拍他的肩膀。“本宮去太后那給你求情了,你別擔心,先回府去看看吧,等皇阿瑪回來,一切交給二哥就是了。”

“多謝太子殿下。”在毓慶宮雖然並沒有受到苛待,但終究沒有自由,也不如在自己的家裡自在,何況胤禛滿腹心事,也無人可問,無人可說。

“小林子。”太子望着胤禛離去的身影,突然道。

“太子爺?”

“去,把八阿哥召過來。”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毓慶宮外,除了值班的侍衛,並沒有其他人。

草木蔥蔥,卻沒有熟悉的人影。

印象中,那人總是站在他後面,一轉頭,就能看見。

可是現在,卻沒有。

自己在毓慶宮這麼多天,也沒有見他來過。

難道,他出了什麼事情?

你平日與老八走得最近,可你一出事,莫說幫你了,昨日說來給我請安,結果來去匆匆,連說要探你一眼的話也沒有。人情冷暖,關鍵時候才最能考驗人心。

站定,閉上眼,嘆了口氣。

原本想邁向阿哥所的腳步停住,轉而往宮外方向走去。

“爺,爺,您怎麼了?!”

“眼睛有些疼……”胤禩扶額皺眉,一手撐着桌面。

連帶着頭也暈眩起來。

他方纔一個踉蹌差點摔倒,把高明嚇壞了。

“奴才這就喊太醫去!”高明轉身走沒幾步,毓慶宮那邊來了人。

“八阿哥,太子爺找您呢,說讓您馬上過去。”

胤禩一怔,道:“四阿哥可還在毓慶宮?”

“回八爺,四阿哥今兒一大早就出宮回府了。”

他暗自鬆了口氣,無論如何,德妃那邊大事化小,等到皇阿瑪回來,總是好應付的。

那麼太子叫自己過去,又是爲了什麼?

胤禩思忖片刻,道:“我這就和你走。”

“爺!”高明急道。

胤禩擺擺手。“你去太醫那裡拿些藥,回來給爺敷上。”

此刻說了會話,已覺得好了些,便起身與來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