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北風懷裡的女鬼在聽到狼叫的那一瞬間就擡起了頭,緊張的回頭向站在雨中的那獨眼小孩。
那小孩還是迷茫的站在雨中,卻不再不停地叫着“媽媽”了,而是仰着頭,望着天上的烏雲,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那女鬼抓過夏北風的手,將她一直攥在手裡的信紙放在了夏北風的手裡。
“幫我拿一下。”她將信交給夏北風之後,又使勁的握了一下一下他的手腕,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的臉,鄭重的囑託他:“一定要小心,別弄壞了,我一會回來取。”
夏北風也鄭重的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那女鬼鬆開手,向後退了一步,戀戀不捨的看了夏北風手中的信紙一眼,才轉過身去。
她向前邁了一步,直接就出現在了獨眼小孩的身邊,蹲下身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媽媽在這兒,別害怕。”那女鬼溫柔的蹲下身,小聲的哄着那小孩兒“彆着急。媽媽在這兒呢,不哭哦。”
那小孩兒在接觸到女鬼的時候便再次安靜了下來。他用力的點點頭,抓過紅衣女鬼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不停地蹭着。
夏北風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腕,手腕上一片青紫色的淤痕。他試着活動了一下手腕,只是輕輕一動便立刻感覺到了刺骨的疼,只好作罷。
雨還在下着,天色又黑了些。
不知從哪兒又傳來了一聲狼嘯,這次的聲音聽起來距離比剛剛還要近些。
那原本正靠在女鬼身上撒嬌的小孩聽到狼嘯後立刻愣住了,似乎有點疑惑的想回頭向那狼嘯傳來的方向看一眼。
“寶貝兒,媽媽在這呢。”那女鬼伸出一隻手抱住了那小孩兒,安撫的拍着他的後背,輕輕的哼起了一個哄小孩的曲兒。
那小孩原本有些躁動的情緒又漸漸的平靜了下來,回手抱住了女鬼的手臂。
就像一對真正的母子一樣。
但狼羣顯然是不肯放棄的,在第一聲狼嘯尾音徹底消失時,緊接着便又有一隻狼開始叫喚了起來。
這次的聲音聽着似乎更近了。
夏北風伸手按住了自己受傷的肩膀,敏感的退後了兩步。
此起彼伏的狼嘯聲在這宅子的大門外響起,那狼羣已經不遠了。
那小孩聽到狼羣的聲音之後,似乎一下子清醒了過來,他伸手猛地推開了抱着自己的紅衣女鬼,回頭衝着大門方向點了點頭。
那兩扇硃紅色的大門立刻轟然倒地,七八隻狼爭先恐後的跑進院子,圍住了那站在雨中的女鬼。
夏北風拎起自己的東西,退進了屋裡。
他本想趁這女鬼和山神爭鬥的時候抽空跑出去算了,卻在收拾東西的時候無意間看到牀上躺着的老太太,又有些想改變主意。
那老太太這會兒躺在牀上睡的正香,呼吸平穩,看着狀態還不錯。她嘴角甚至還帶着點笑意,也不知道夢到了什麼東西。
夏北風猶豫的看了那老太太半晌,最終還是放下了自己的揹包,從裡面摸出摺疊鏟拼裝起來。
當他再次回到房間門口的時候,雨好像比剛剛下的還要大些,門口的院子裡也比剛剛熱鬧了很多。
除了剛剛從大門進來的狼羣之外,還多出了十幾個人。
那狼羣圍繞着女鬼,嘴裡嗚嗚的叫着什麼。而人羣三三兩兩的散在院子裡,一個個目光呆滯的站在那裡,這麼看完全不知道他們是來幹嘛的。
夏北風站在房間門口,舉起了手中的鏟子。
那獨眼的小孩轉頭看了一眼夏北風,輕蔑的笑了一下,又繼續盯着紅衣女鬼不放。
夏北風看着雨跟那山神和女鬼一起發呆,卻忽然感覺自己的褲兜裡有什麼東西動了幾下,他先是一驚,隨即便想起來裡面好像是有個什麼東西。
他從褲兜裡摸索了一會,掏出了一面銅鏡。低頭看到那鬼道士雲清子又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鏡子裡。
“我去,這他孃的什麼情況!”那鬼道士剛剛被夏北風掏出來,就驚聲尖叫起來,之前文縐縐的擺架子自稱貧道的架勢不知何時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個山神和這宅子裡的女鬼要打起來了。”夏北風朝他解釋了一句,繼續擡頭看着院子裡的情況。
昨晚被夏北風打了兩次的頭狼正呲着牙,低伏着身子瞪着站在狼羣中間的女鬼,似乎等的十分不耐煩。
其他的狼看着也是蠢蠢欲動,看着隨時都能向着那女鬼撲上去。
“山神!”那鬼道士驚呼了一聲,左右歪着腦袋看着周圍,不住的問道“山神大人他在哪呢?”
“就那個小狼崽子……”夏北風話還沒說完,就被那鬼道士打斷了。
“太好了,山神老爺終於出來收拾這害人的女鬼了!我就說嘛,這女鬼在……你剛剛說什麼?”那鬼道士自己興奮了一陣子,才反應過來夏北風剛剛話中的含義,立刻就又慫了“照你這麼說,這女鬼竟有如此厲害,連山神都對付不了她!”
“以前是不行,今天沒準。”夏北風看着院子裡原來越大的雨,略爲擔憂的看了那女鬼一眼。
那小孩似乎也是等的不耐煩了,他唿哨一聲,狼羣便紛紛起身朝着那女鬼身上撲去。
“啊……”那鬼道士立刻驚歎了一聲“厲害啊!”
“不是吧你。”夏北風不敢苟同這鬼道士的說法,好奇的問了一句“這位道長你連旱魃都能收拾了,看見個山神至於這麼大驚小怪的嗎?”
那鬼道士立刻閉嘴了,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表情,朝着夏北風矜持的點點頭。
“還是說,那旱魃其實是根本沒有的事吧。”夏北風調侃了鬼道士一句。
“你這小輩怎麼能血口噴人,貧道當然是真的見過旱魃的!”那鬼道士氣的吹鬍子瞪眼的“只不過那夜太黑,沒怎麼看得清楚罷了。”
撲向女鬼的狼羣並沒有把那女鬼怎麼樣。那女鬼只是擡了擡手,揮了下袖子,狼羣便紛紛摔出去老遠,一個個半死不活的在地上掙扎着。
那女鬼驕傲的擡起下巴,衝着那小孩搖搖頭。
“哼,一羣廢物。”那小孩狠狠的瞪了躺在地上的頭狼一眼,轉頭看着夏北風,向他問道:“這位道長,真的就準備這麼站在那邊看到底嗎?”
夏北風舉起鏟子,衝他微笑了一下。
“山神大人,不用管這小子。這女鬼在這爲禍一方上百年,今日終於有機會能夠收拾了她,且讓我來助你!”那鬼道士激動地衝着山神喊道,還不忘告訴夏北風:“那旱魃雖是有人幫我滅了的,但是那幾個丟了魂的小孩可確實是我治好的。至於像你這樣連個女鬼都怕的人,貧道不屑你爲伍。”
“哦。”夏北風淡定的答應了一句,舉起鏡子對那山神喊道:“我說那邊的小孩,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那本來正劍拔弩張的對峙着的女鬼和山神,此時竟不約而同的看了夏北風一眼,眼裡充滿了驚訝。
他們一定以爲我是神經病吧。夏北風心想。
“山神大人,這位道長要跟着您一起除鬼,雖說他沒什麼本事,不過你就帶着當個樂呵吧。”夏北風笑着對山神搖了搖手裡的鏡子,然後一個擡手將那鏡子用力的向他扔了過去。
那鏡子“嗖“的一下飛了過去,速度極快,完全沒有受到大雨的影響,落下的時候正好砸在了那山神的臉上,發出了一聲沉悶的撞擊聲。
銅鏡緩緩的從山神的臉上滑落,掉在了地上,露出了那山神鐵青的臉色。
夏北風十分得意的衝那山神擺擺手,將鏟子支在了地上,繼續看戲。
那山神的目光在夏北風和女紅衣女鬼指尖巡視了幾圈,忽然笑了。
“我先殺了這小子,然後再來收拾你。”那山神說着指了一下站在房間門口的夏北風,眼裡閃着惡毒的光芒,對那女鬼說道:“你覺得他如果在下面見到你那位沈念沈先生,會怎麼形容你呢。”
那女鬼回頭看了一下沒事人一樣的夏北風——主要是他拿在手裡的信紙,眼裡充滿了擔憂。
“他會說,你已經變成了一個惡鬼,勾引過往男人當你的奴隸,困着這蔣家人不讓他們轉世投胎。”那山神大聲的衝着女鬼喊道:“你已經變成了一個惡鬼了!”
“山神大人,快收拾了這惡鬼!”那鬼道士掉落在地上,卻也不忘瞎起鬨。
那山神這才注意到腳下的銅鏡,他看了那鬼道士一眼,飛起一腳,將銅鏡遠遠的踢開了。
“嘖嘖。”夏北風搖搖頭“那東西其實還不錯的,這位山神大老爺你可真是能浪費東西啊。”
那山神擡手衝着夏北風一指,院子裡剛剛緩過勁的那隻頭狼便向夏北風衝了過來。
夏北風見狀立刻後退一步,隨意的橫着揮動了一下鏟子,直接將那飛撲而來的頭狼拍飛出去。
那動作看着就簡直就像在打高爾夫球。
夏北風的注意力本來都集中在那頭狼的身上,當他正看着那頭狼狼狽的落在地上時,正想笑一下,卻忽然有種警惕的的感覺。
危險!
他本能的又退後半步,將鏟子橫在胸前,同時一腳狠狠的向身側踹去。
這一腳踹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震得夏北風腿有點發麻,但憑着他自己的感覺,應該還是把那東西踹出去了纔對。
他轉頭看去,見到昨晚吃飯時帶頭的那中年男人正躺在地上,手臂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彎曲着,正不知道痛一樣的拼命想站起來。
那紅衣女鬼忽然發出了一聲淒厲的嚎叫,聲音聽着十分的憤怒和悲傷,彷彿她已經不想活了似的……雖然她本來已經都死了。
夏北風這才發現自己手中的那疊信紙在剛剛被那中年男人扯住了。當他把人踹飛的時候,那疊信紙也順勢散落了一地,迅速的被雨水浸溼,墨跡很快便暈開在了紙上,和着泥水,使那堆信紙看着也污濁不堪。
原來是衝着這個啊!
夏北風無語的看着地上的信紙,實在是有點無法理解這山神的腦回路。
“哈哈哈!沒想到吧!”那山神聲音詭異的笑了幾聲,得意的對那女鬼說道:“你是不是沒想到,你養着的奴隸竟然自己有了想法,還背叛了你。”
奈何那女鬼現在的注意力全部被地上灑落的信紙吸引了,倒是讓那山神的嘲諷完全沒有什麼用武之地。
夏北風看着那女鬼蹲在地上,試圖將已經溼透了的信紙撿起來,忽然覺得有些良心不安。
如果她知道這信是我今天才寫的,會不會氣的要殺了我啊。
而且就那麼幾個字,至於嗎啊姑娘!
夏北風同情的看着那女鬼一邊哭一邊在地上撿着信紙。那信紙本來就薄,沾了水之後更加的脆弱,那女鬼稍稍一用力,便把信紙扯碎了。
然後她就哭的更厲害了。
那山神冷漠的哼了一聲,向一邊的狼羣招了招手。
幾隻狼歡快的跑了過去,圍繞在那山神身邊。它們宛如幾條家養的狼狗,不停地舔着那小孩的臉,還一直搖着尾巴。
那女鬼哭了一會,終於想起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又大聲的尖叫一聲,衝着那山神衝了過去。
沒想到卻在擡腿的一瞬間便直接倒在了地上,就好像腳下有什麼東西在絆着她一般。
可實際是她腳下空空如也,除了積水之外什麼都沒有。
那女鬼爬了起來,又向前走了一步,果然又被絆倒了。
“這是什麼東西?”她驚訝的看着那山神,完全不能理解那山神到底做了什麼手腳。
那山神又是一聲冷哼,得意的轉過頭,再也不看她。
那女鬼在地上掙扎了一會,卻沒想到漸漸地就連站起來都做不到了,便轉頭哀求的看着夏北風。
關我什麼事啊!我就是個人好嘛,我能有什麼辦法啊喂!
夏北風覺得自己也沒辦法理解這女鬼在想什麼了。
話雖如此,其實他還真的看出了點端倪。
如果按照夏北風的想法來說,讓這女鬼和山神直接狗咬狗,最後誰死誰活他倒是不怎麼在乎的。
只不過看現在的情況,似乎是站在這女鬼一邊能更有利一點兒?
夏北風看着那女鬼在地上打着滾兒,她似乎難受的厲害,看衣服的話好像身上纏上了什麼東西一般。
可是無論那女鬼如何掙扎,她身上的東西都沒有消失的跡象。不僅如此,似乎看着那玩意纏的還越來越緊了,她的衣服上已經一點點的出現了細繩勒着的痕跡。
還是幫幫忙吧。
夏北風這麼想着,便隱秘的從兜裡掏出了一枚銅錢,屈指彈了出去。
那銅錢極小,被彈出去之後徑直的飛了幾米,才落到地上。
只有雨滴落下的空氣中傳來了細微的聲音,模模糊糊的聽着就好像什麼繩子繃斷了一般。
原本三三兩兩在院子晃盪着的活死人不知爲什麼倒下了幾個。
那山神震驚的回頭看着夏北風。
“這位道長,你這樣做不太好吧。”那山神衝着夏北風彎了下腰,表情十分的恭敬“您如果不想插手,在一旁看着便好,現在爲何要出手幫這女鬼。”
“老子高興。”夏北風毫不猶豫的回答。
那山神聞言,眯了眯他那僅剩的一隻眼睛,對着夏北風笑了一下。
“既然道長你如此的是非不分,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