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朗起初只是抱着看戲的心態觀望不遠處的戰鬥,直到看到之前困住了自己的女鬼無聲無息的從背後抱住了沈洛天,纔有些緊張的直起了身體。
何戰從束縛中掙脫,和女鬼對視了一眼,冷哼了一聲,轉過頭望向了站在一邊的葉天朗。
“你的朋友死定了。”
他嘿嘿的笑着,兩手空空的走了過來:“你呢?準備怎麼樣?如果現在求饒的話我倒是可以讓你死的痛快一點。”
“怎麼樣算死的痛快一點?”
葉天朗暗自握緊了衣兜裡的東西,另一隻手握着一把匕首,橫在胸前:“你的意思是說你還有本事讓我在死之前吃點苦頭?”
“那當然。”
何戰伸出鮮紅的舌頭,舔~了一圈嘴脣,彷彿在看着什麼美味佳餚一般的盯着他:“我最喜歡看着別人跪在我腳邊求饒,求我殺了他。”
“真抱歉,這個我可能還真滿足不了你。”
他將匕首在手中轉了一圈,冷笑了一聲:“我個人覺得,我雖然比不上那邊那個被美女抱着的傢伙,跟你比的話,可能還是要強上那麼一點點。”
“是嗎?那可真看不出來。”
何戰慢悠悠的來到他的面前,伸開雙手,情緒高漲的喊道:“你知道嗎,這個地方,是我的地盤……薛晴也好,雨畫也好,我們只是在合作而已。這個地方……真正的主人是我啊!”
他叫喊的同時,地面也跟着一起震動了一陣,太平間殘破的大門應聲而閉。
本來就十分昏暗的房間徹底的陷入了一片漆黑。
葉天朗眨了眨眼睛,依舊是什麼都看不到,這才意識到眼前的黑暗並不是單純的沒有光線。連一點模糊的影子都看不到,一切都是純黑色的。
視覺似乎是被什麼東西從自己身上徹底的剝離開了。
右側傳來了一點細微的響響動。
某種危險的、致命的氣息從身側傳來,
待到他發現的時候對方已經近在咫尺。
我會死。
這樣的念頭閃過了腦海,驚出了他一身的冷汗,倒是將陷入黑暗與未知環境的恐懼驅散了。
他側身後退半步,面向右邊,鋒利的匕首自下而上的劃了一條長長的弧線。
“喲,還有點本事嘛!”
何戰驚訝的聲音又從左邊傳來:“那你再試試這個!”
應該是拳頭。
埋藏在身體裡的戰鬥本能迅速的甦醒。耳邊最細微的聲音,對方動作時帶來的空氣流動,記憶中周圍的格局,都在給他傳達着詳盡的信息。
他回身側踢,準確的,狠狠的踹在了何戰的手腕上。
腳上就像踢倒了一塊石頭一般,反震之力震得他小~腿發麻。
踢倒了!
可還沒等他高興,下一瞬間,本來結結實實踢到的東西便消失了。
他力還未用盡,本來應該擋在那兒的對手先行消失,差點將他晃了個跟頭。
風聲緊接着從後腦傳來。
亡靈確實是不講道理的。
隨着戰鬥的時間越來越長,他也越發深刻的認識到了這個事實。神出鬼沒的身影輕而易舉的突破了各種各樣人類的極限,驟雨一般的攻擊密集的讓人只能徒勞的防守,根本無法想出什麼有效的反擊方法。
這次之後,我再也不想攙和這種不科學的破事了。
葉天朗感覺自己的動作快的已經突破了以往的任何一次,可對手卻始終都能先他一步,出現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弄得他一陣手忙腳亂。
他所不知道的是,身爲他對手的何戰心中的驚訝沒比他小多少。
即便佔據了絕對的上風,這個人類的戰鬥力也依舊讓他感到畏懼。
他甚至不由自主的想到,如果是還活着的時候,兩人交手,勝負會是怎樣。
我會輸,會輸的很慘。
他本來就不是擅長動腦子的人,不管是生前還是死後,暴力始終都是他唯一能夠依仗的東西。
現在暴力對面前的人類不那麼好用,他才發現自己根本想不出別的辦法。
僵持不下的時候,他倒是忽然懷念起一直被他所鄙夷的薛晴和雨畫。
那兩個女人雖然實力不怎麼樣,可她們倆那點迷惑人心的手段倒是相當的好使。
就一下,只要讓他走神一下,我就能殺了他。
只要那麼一下。
“你知道我爲什麼會在這嗎?”
何戰攻擊的速度沒減,忽然開始閒聊一般的說起了家常:“你應該知道吧,我當初在這裡殺了許多人。那可是是我一生中最爽的時候了,比什麼都爽……你知道嗎?當那些人向螻蟻一樣任我宰割,是多麼痛快的一件事嗎?那種感覺,你這麼聽着是不會懂的,只有真正殺過人的人,才能明白那種快~感。你,殺過人嗎?”
“是嗎?那我還真沒什麼感覺。”
葉天朗喘着粗氣,出刀擋着了奔着他太陽穴砸下的拳頭,在聽到耳邊風聲的時候側身躲過,讓他一拳砸在了身後的停屍櫃上:“我這樣的普通人類是無法理解你們這種變~態的心情還真是抱歉了。我猜你活着的時候一定沒什麼朋友吧,至少我覺得我是一定不願意跟你交朋友的。”
“我不是變~態!”
何戰本想擾亂對手的心思,自己反倒是先被激怒了。
“你明白什麼,我會這樣都是你們逼的!”
他的聲音聽上去極其憤怒:“我是在報仇!在報仇!是他們對不起我在先,我只是把我所受到的痛苦都還回去而已!”
“三歲小孩也對不起你了?”
葉天朗輕蔑的笑了一聲:“被你殺掉的那些人裡,你能叫出名字來的有幾個?可能一個都沒有吧。”
“跟名字沒關係!我只是恨他們憑什麼生活的那麼幸福!而我就要承受這樣的痛苦!”
“你痛苦不痛苦跟別人有什麼關係?”
葉天朗可能是因爲說話時分了神,也可能是是體力不支,反擊的動作似乎慢了一點兒。
機會來了!
一片黑暗之中,何戰鮮紅的眼睛一閃而過。
葉天朗感覺到一條裹挾着風聲的腿向他的膝蓋踢來。
而另一邊,一隻乾瘦的手無聲無息的向心髒伸來。
指甲劃破皮膚的時候,何戰忍不住發出了快意的大笑。
荒廢的醫院中傳來了一聲槍響。
聲音在無人的荒地裡飄走了老遠,最終還是淹沒在了無盡的風雪中,未曾被人知曉。
葉天朗硬撐着的承受了兩下攻擊,換來了開槍的機會。
刺耳的笑聲在槍響之後戛然而止,接着是有什麼東西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直到這時,他才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胸口氣血翻涌,五臟六腑似乎都要被那一巴掌強勁的力道震得錯位。
膝蓋……現在已經徹底的失去了知覺,不知道到底傷的多重。
希望不要骨折,養起來太麻煩了。
密不透風的黑暗被槍聲所驅散,重新看到周圍昏暗的場景時,他幾乎感動的要落出眼淚。
什麼都看不到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下次再有這種體驗生活的機會還是請別人來吧。
他努力的眨着眼睛,適應着周圍本來就沒有多少的光線。
不遠處一顆怒目圓睜的人頭正孤零零的落在地上,不甘的望着上方,額頭上有一個漆黑的孔洞。
他低下頭,看着自己手中握着一把漆黑的手槍。冰涼的槍柄即便握着手心這麼久,也始終沒能被焐熱。
“我忘了說。”
葉天朗艱難的喘了幾口氣,終於感覺到了膝蓋上的劇痛,頓時一陣放鬆:“不管你覺得自己的命運有多悲慘,都都沒有資格去傷害別人。”
沈洛天沉浸在雨畫的記憶中,雖然明知道自己身處一個十分危險的環境中,可腦子裡翻來覆去的都是那個女人哭哭啼啼的聲音,始終無法清醒過來。
直到他聽到了耳邊的槍聲。
這地方怎麼會有槍?
他心裡一驚,猛地從似夢非夢的幻境中清醒了過來。
葉天朗就跪在離他不遠的地方,大口的喘着粗氣。
“喂,沒事吧,還活着嗎?”
他衝着那邊問了一聲,上前扶住了那人的伸向他的手臂。
“我還在喘氣,你覺得我活着嗎?”
葉天朗哼了一聲,藉着他的力道站了起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何戰死不瞑目的腦袋:“那傢伙,大概是不在了……就在你發呆的時候。”
“怎麼可能,他可是……”
沈洛天話才說道一半,忽然停頓了一下。
片刻之後,他倒吸了一口涼氣,轉頭驚訝的看着身邊的人:“還真的不在了,你怎麼做到的?”
“有人給了我這個……啊,不是人給的,是鬼。”
葉天朗將手中的槍給他看了一眼:“之前那個鬼警察,姓李的那個。”
“李勝武?他從哪來的槍?”
沈洛天下意識的反問了一句,還沒等對方回答,便又追加了兩個問題:“你跟他什麼時候接上頭的?他爲什麼不把槍給我非要給你?”
“就在你家孩子被人拐走的時候。他給我槍,威脅我不幫他幹掉何戰的話以後就天天纏着我,讓我什麼都做不成。”
葉天朗說着乾脆身子一歪,整個人靠在了他的身上。
之前高度緊張的時候沒什麼感覺,這會兒一歇下來,他才發現除了後心窩和膝蓋這兩個比較嚴重的傷之外,身上還有不少細小的擦傷撞傷。渾身上下的疼痛幾乎要連成一片。
劇烈運動之後肌肉的痠痛可疲憊幾乎讓他站不起來,膝蓋上的劇痛也跟着湊起了熱鬧,一跳一跳的提醒着他――你的膝蓋大概是腫成饅頭了。
“快累死了,給我靠會。”
他小聲的說着,又擡眼瞥了一眼何戰的腦袋:“這傢伙還真難對付,你之前跟他糾纏那麼久也是這感覺?”
“不,我們當時沒你們倆這麼激烈。”
沈洛天側身躲了一下,竟然沒躲開,只能任由他靠着,自己低頭觀察着他手裡的手槍:“這是警槍?我怎麼覺得它有點……”
他的話說到一半,又一次停住了。
葉天朗手中那把黑色的手槍,在他們兩人的注視下,竟然,融化了。
“有點陰氣。”
沈洛天看着化成一灘細沙,從葉天朗的指縫間簌簌下落的黑色手槍,還是將話說完了。
“這裡面只有一顆子彈。”
葉天朗等着手中的細沙落盡,拍了拍雙手,將餘下的灰塵也一起拍落:“那位警官給我的時候說。他還說不能讓你動手處理何戰,因爲這就是專門針對你布的局。具體會怎麼樣他沒給我說,反正看着不像什麼好事。”
“不能讓我動手?那還真是有意思了……”
沈洛天若有所思的重複了一遍,又一次將目光落在了何戰的頭上。
那顆圓~滾滾的腦袋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就已經乾癟成了一顆骷髏。薄薄的一層臉皮掛在骨骼之上,中間彷彿沒有一點兒血肉。
凹陷的眼眶中兩顆圓~滾滾的眼珠子倒是還在,只是失去了神經的連接,早已變成了兩顆自由的珠子,隨意的在眼眶中晃悠着,不知什麼時候就能掉下來。
“這槍,大概是李勝武他自己吧。”
沈洛天嘆了口氣,眼見着細沙在還沒落地之前就消失在了空氣中,心情有點複雜:“他活着的時候就想抓到這個兇手,等到終於找到的時候他們倆都已經死了,只能借別人的手搞同歸於盡……現在這樣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吧。”
他說着,雙手合十閉上了眼睛,安靜了片刻。
葉天朗難得見他這麼正經嚴肅的時候,反而有點驚訝。
誰知那人只是安靜了十秒鐘,就重新睜開了眼睛,恢復了一貫不正經的態度:“好了,意思意思默哀一下就行了,反正我們也不熟,他也不在了。”
果然,這傢伙做出什麼有良心的事情還不如隕石撞地球的概率大。
“你歇好了沒。”
沈洛天推了推靠在自己肩上的人:“好了我們就上去吧,得把我們家那個小破孩找到才行。”
“你還記着孩子啊!”
葉天朗聽到這話,一時間有點懷疑他是不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都這麼長時間了,你家那個孩子要是死的話現在屍體都該涼透了吧。”
“時間也不是很長,涼不透。”
沈洛天打開手機,看了一下時間:“再說了,我說先不管他的時候你也沒反對不是嗎?現在就不要說這種風涼話了。”
“那不是我家孩子,我爲什麼要反對?”
葉天朗伸手撐着身邊的櫃子,艱難的直起了身體:“歇倒是歇好了,只是……我覺得我腿上的傷好像挺糟糕的。”
“怎麼,斷了?”
“沒,你就不能說句好話!剛剛還挺疼的,現在不知道爲什麼就不疼了,但是特別涼……跟凍住了一樣……好像有什麼在往骨縫裡鑽……”
他話說的斷斷續續的,始終無法將仔細那痛苦的感受詳盡的描述出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了。”
沈洛天擡手製止了他繼續說下去:“陰氣入體,不好好解決的話確實是個麻煩。你可能不太明白,但是我知道是怎麼回事。”
他說着伸手在葉天朗受傷的膝蓋上拍了一下。
冷的幾乎已經僵硬的膝蓋瞬間恢復了直覺,絲絲縷縷的寒意從身體裡竄出,就連淤血都跟着一起消散了。
“你可以去開醫館了,真的。”
葉天朗活動了兩下恢復如初的腿,一臉誠懇的建議道:“絕對賺錢。”
“不,我寧願出去算命。”
沈洛天面無表情的說着,伸手按在了身邊的牆壁上,閉眼思索着什麼。
他的手上繚繞着一層薄薄的黑氣,隨着他的動作晃動着,始終不散。
“別吵我。”
他豎起了一根手指,慢悠悠的說道:“我在找人,你別吵。”
我根本就沒打算吵,又不是你家那個小孩,什麼事情都想問個究竟。
葉天朗無奈的看着天花板,老老實實的退遠了點。
沈洛天緊閉雙眼,陷入黑暗片刻之後,隱約的“看”到身邊的許多東西。
許多原本並不存在於視線之內的東西。
不僅如此,他的目光所及之處,厚重的牆壁就像透明玻璃一般,完全起不到遮擋的作用。
夏北風……
他在心裡默唸着這個名字,搜索着應該還存在於醫院某個角落的孩子。
還有應該和他在一起的薛晴。
(。)